天姥山含红吐翠,当真是春深如海,此际节气,樱花最盛,美如画。风一起,青山粉,风一停,青山红。风起伏了几日后,天姥山如梦如幻。
山顶传来古琴与箫的合奏,这合奏行云流水一般,自由而超脱,宁静致远,有着踏雪无痕的曲风,令人信服起敬。
山巅之上有谁和谁能奏出如此唯美的琴箫之音?看来抚琴之人不但技艺高超,内力也十分深厚。
琴音来自一处仙殿外,这里樱花如云,鸟鸣啾啾,春光绸子布一样盖住了大殿。一位白衣女子坐在樱花树下抚琴,黑锦缎一样的发丝拖在身后,她就是享誉六界的魔仙元妙。
一位白衣男子眉目清雅俊秀,仙姿不凡,依靠在树下吹箫,长长的睫毛抖动着,他就是张凌霄的儿子张若虚。在他们的身后立着数十位飞香教弟子,这些弟子个个白衣飘飘,玉肤雪貌,如神仙中人。
在这些弟子前面还有两个不容忽视的人物,那就是飞香教左右护法碧浔和朱雀。碧浔相貌在这些人中显得略寻常一下,但她身上透露出与众不同的气质。朱雀身穿绛红色的衣服,本来略黝黑的脸在红衣服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严肃,他嘴角下垂,眼神犀利,一看就是非常严厉的人。但他其实是一只鸟,有时也是魔仙的坐骑。
日光光亮晃晃,有些花在悄然开,有些花在悄然落。
一曲结束,魔仙仔细端详着对面俊逸的弟子,道:“若虚,你要记住最美的风景不在远处,也不在眼前,而在内心;最美的声音不是琴箫的声音,而是心灵轻抚的弦音,内心有了弦,看云起云落便心澄明,风清淡,于是寒枝也有春意,空镜也有鸟影。”
张若虚在师父的教诲下下,愈发显得仙姿高彻,道:“元妙师父,我明白了,也就是说要不惧无,不迷有,且静坐内观,要看执念化作水波潋滟,唯有一静,静坐对视,水波中有我影,无我影,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在。”
魔仙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张若虚每次称呼师父总要带上元妙两字,这是魔仙的规定的,他曾对元妙师父抗议,说这样的叫法有违礼教宗法,六界会耻笑自己对师父大不敬。魔仙则言:礼教宗法最是害人的东西,要你怎样叫就怎样叫,你我之间不关六界。
张若虚明澈的眼睛盯着师父,见师父在雪白的花映衬下,黑发如绸子顺滑地散在身后,肌肤如婴儿般吹可弹破。心下不由出赞叹,恐怕元妙师父是六界最美的人吧。只是师父美则美矣,性情总是令人琢磨不透,常常滥杀无辜,她对自己这个徒弟也是忽冷忽热。
魔仙见张若虚怔怔地望着自己,她的心里泛起了粼粼微波,这个徒弟是另一个人的翻版,无论长相还是举动俨然都和东方七宿的亢金龙一模一样,他不过比亢金龙更沉静,温顺,年轻。亢金龙自私自利,脾气暴躁,而张若虚在她的教育下,成了她想要的样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举一动都散发着迷人的光辉。
她有时会将张若虚当成亢金龙,恨他无情无义,恨他使得自己堕魔。但她从来都没告诉过张若虚,他的前世是她深爱的,深恨的男人。
“为何这样看着我?”她眼底含笑,嘴角却冷冷的。
“师父真美,如果师父不滥杀无辜更美。”张若虚呆了呆了道。
他作为魔仙的弟子,他常常阻止师父滥杀无辜。他跟师父十几年,就连一只小动物也没杀过。他比师父悲天悯人。
见徒弟又在变相告诫自己,不要滥杀无辜,她眉宇皱了一下,师徒两人谈了一会禅,魔仙话锋一转道:“若虚,你目前的功力和修为,已经远远超越你的父亲张凌霄,将来你还要进入神界干一番大事。”
“我会为六界的和平贡献自己的力量。”张若虚平静地道。
魔仙犹豫了一下道:“你有没有忘记十几年前那场大火。”
张若虚低声道:“一直记着。”
魔仙道:“凡人生生死死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人间生死轮回就那么回事。”
张若虚口中嗯了一声,心却又回想起那些似乎距离自己很远的往事,最让他可时常会走神和怀念的是和小伙伴们一起走过的日子,怀念那种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初上山时是他心中充满仇恨,暗暗发誓待他学得一身本领,将来寻找寒鸦精给爷爷和全村人报仇,后来在师父下,他竟然褪去了仇恨之心。
魔仙见他发呆,轻叫了声若虚,又道:“虽然你还未被仙界承认,但你已经修得仙体,以你的资格足够进入仙界了,只是你还不是太懂人情世故,需要游历一番,明日收拾一下去吧。”
“是,元妙师父。”张若虚醒过神来。
“你要谨记六界之中看起来人是最渺小的,其实人又是凌驾六界之上的,神仙也都是在人间涅槃重生后获得成仙成神的资格的。”魔仙嘴角拢起一弯笑。
“若虚谨记师父教诲。”
“昨夜观测天象,扬州方向出现九星一珠,这是从盘古开天地以来,第一次异象,使得六界人心惶惶。据我观察,昨晚天空出现九星一线,昭示着《上古圆通经》和《六界绝杀术》重现人间。”
“啊!这么奇异?”张若虚脸上露出惊讶之情。
“有可能要天下大乱了,这下扬州要热闹了,你也去看看吧。当初你父亲张凌霄和宇文鼎两位剑仙,若不是为了一个女人闹翻两人早就修炼成神,可惜了!”
“是,元妙师父。”
“对了,明日走时不要来跟我告别。”魔仙又叮嘱了一句。
“嗯,元妙师父。”他恭恭敬敬地道。
张若虚觉得师父今天特别不正常,是她要自己下山的,却又一脸不开心。不过他习惯了她的阴晴不定,他和魔仙共处十七年,有时她对他很好,有时又多日不愿看他一眼,这十七年,她很少下山。据说他没上山前,魔仙是常在外面走动的。本来在几年前他就该出师到江湖去游历了,可是师父迟迟不肯松口。师父终于开口让他去游历,并且是肚子一人。
第二日清晨,张若虚简单收拾了一下与左护法右护法打过招呼后就下山了。张若虚御剑行至山下,心中对师父有些不舍,想着要不要去看一眼师父在下山。正思忖间,左护法碧浔、右护法朱雀突然出现在面前。
“张若虚,你站住。”碧浔叫道。
“左护法、右护法,有何吩咐?”
这么多年来,左护法右护法就没给过他好脸,尤其是右护法朱雀。
“魔仙让你多带些金银,在人间没有金银是不行的。”左护法碧浔交给张若虚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
张若虚接过钱包塞进肩上的褡裢里,心中一阵感动,心想,师父连这样的小事都要操心,可见自己在师父心中的分量是多么重。
“下了山,莫要做对不起魔仙的事,不然废了你!”碧浔晃了晃手中的长剑。
“我怎会做对不起元妙师父的事?不过,即使我做对不起师父的事?”张若虚皱了皱眉头。
也不知怎的,自从上了天姥山张若虚就对这两人没有好感,这两个人像鬼影子似的经常躲在暗处偷窥他,他就搞不明白了他有什么好偷窥的。
“哼!总之在女人的问题上你清醒点!”碧浔道。
张若虚反驳:“女人?我还没下山,还没遇到女人,清醒什么?”
碧浔道:“只是先给你提个醒,你心里明白就好。”
“我不懂。”
“将来你就会懂了。”碧浔撇嘴。
张若虚感到莫名其妙:“碧浔护法,你说明白点。”
“你自己领悟。”
碧浔咽了一下口水正待说话,忽见魔仙白衣飘摇,掠青竹而来,近前冷冷地道:“碧浔、朱雀,让若虚去吧。”
“魔仙。”碧浔因私自过来教训张若虚,见魔仙到来不免胆怯。
“好了,你们两个跟我去一趟茅山。”
“是,属下遵命。”
“对了,若虚,到了扬州,尽量不要使用法术,因为你是去历练。”
“嗯,若虚谨遵元妙师父教诲。”
“我这玉屏箫送你吧,若想元妙师父的时候你就吹玉屏箫。”魔仙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红晕,将一支古铜色的箫放在张若虚手中。
这支箫雕饰精美,管身外表涂以古铜色彩,雕刻着细腻而逼真的山水、花草和鸟兽等各种纹饰,和“龙凤图”,这图既是选自《东周列国志》中的“龙凤呈祥”神话故事。在雕饰布局上,更妙于诗与画的谐和,色调与纹样的统一,竹材的自然斑纹与诗词协调。
张若虚知道这玉屏箫是名箫,音色纯正、圆润、明亮、实满、松弛、浓醇、劲力,是一件难得的好乐器,不免爱若珍宝,欣然收下。
“谢谢元妙师父。”
“嗯,我们去了。”
魔仙带碧浔和朱雀御云东去。
山下突然响起一曲《山水烟云梦》。
碧浔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不是一曲《高山流水》呢?”
魔仙不语,微戚眉头。因为张若虚的陪伴她度过十几载幸福时光,这十几年她几乎没有出过魔。在山中教中一切事务交给碧浔和朱雀打理,只要有徒弟若虚陪伴,每一天都在绵绵的柔情中度过,她的笑容比樱花还要灿烂,有时竟然露出小女孩的一面来。前尘往事没有人再敢提起,有时她会以为自己还是东方琉璃世界的神女,张若虚还是神将亢金龙,没有背叛,只有形影不离的爱恋。
张若虚对于自己是亢金龙转世的事一无所知,这对他来说是好事。
正是江南好时节,扬州城南20里许,有一个名叫扬子津的小镇。因为它地临长江北岸,故名扬子津,江阔水深浪大收,受潮汐影响较大。史书记载“隋开皇十年,杨素率舟师自扬子津入击朱莫问于井口”其后炀帝继位,为了游兴,利用吴王夫差开的邗沟故道。开运河自山阳达扬子,并在扬子建临江宫,从此扬子津日趋繁华。南北来往的商旅都云集于扬子津候渡或觅转车船。
这次去扬州的船上张若虚结识了一对表兄弟,年龄略大一些的叫沈艾君,胡子茂密,衣装考究,一双眼睛却异常深邃仿佛把尘世洞穿,背后一把长剑,金黄的剑穗随风飘扬。他是一位不出名的诗人,混了小半生,终于混了个小官——常熟太尉,因为种种原因过些日子才能去上任。另一位年轻人叫萧燕翕,小白脸,弯月眼,身上也配着一把长剑,和沈艾君是表兄弟。别看他年轻,其却是驰骋疆场数载的飞虎将军。
张若虚站在两人中间白衣飘飘,神情恬淡,长睫毛挂着湿气,越发显得仙人一般,是迷倒万千美女的那种极品男人,和他老子当年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他老子却是风流多情,如蜜蜂一般四处传播花粉。鉴于老子当初惹下的祸太多,张若虚在女人这方面仿佛有了心理障碍一般,即使是天仙下凡站在她面前,他也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