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三月初的一个晚上,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好,请问魏秋枫师兄在吗?”电话里的男声清脆悦耳,略带南方口音。
我心里纳闷,这是谁呢?应该不认识啊。
“魏师兄你好,我是今年的一个考生,我叫韦云波,有些问题想请教师兄一下,不知道现在方便吗?”他说话彬彬有礼,让人难以拒绝。
于是,他不紧不慢地讲起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昨天刚公布了今年研究生考试的笔试成绩,他在我们专业里排名第七。他听说中外所的惯例是差额复试,入围八人,录取六人,他的成绩正好吊在尾巴上,所以,他现在很纠结。
最后,他说出了自己的顾虑,“魏师兄,我听说好多学校的复试是走过场,最终还是按笔试排名录取。不知道咱们那里是什么情况?”
我回想起自己的复试经历,便直接了当地说:“咱们所里的复试是很认真的,可不是走形式。你不要随便对待,得好好准备一下,应该都有机会的。”他心里好像踏实了一些,又问:“师兄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些要领,该怎么准备?你毕竟对这个有切身的体会嘛。”
我尽自己所能想到的说了一下,实际上,我觉得这都是废话,对于久经考场的学生来说,谁还不知道考试那点东西?但他似乎听得很认真,连连称是。我说完后,他字斟句酌地问了一句:“师兄你觉得,在复试前,有没有必要见见导师呢?”
这是我遇到无数次而且每次都不愿回答的问题。以前,我是极其反感这一套的。有人说考前见导师很有必要,我不清楚这些人的动机是什么。见了导师能干什么?导师不可能为了点土特产就把考题泄露给你吧?如果是为了联络感情,我认为肩负着选人树人重任的硕导博导们,不会庸俗到仅凭个人感情就破坏规则吧?后来,我也反省过,我有这种想法,可能是我缺乏自信,害怕给导师留下不好的印象,说不定有人就能在见面的过程中,获得导师的青睐呢。肖国才不是说过嘛,陈俊杰就是见过导师后,才在面试中脱颖而出的。所以,现在我反而不知该怎么回答这种问题了。
我含糊其辞地说:“这个怎么说呢?我觉得关键是自己要发挥好。当然,有人见了导师可能也会起一点作用。”
他追问道:“我冒昧地问一句,师兄你别见怪,你当时见过导师没有?”
“我没有。”
“那么你的面试成绩也还不错吧?另外,据你所知,你们同学中有没有见过导师的,后来结果怎么样?”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面试成绩不好,倒数第一,不过,我觉得主要是我自己表现得不好,准备不充分,临场太紧张。我同学中有见过导师的,面试成绩还不错,后来考上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魏师兄,如果我想见一下导师,你能不能帮忙引荐一下?”
我赶紧拒绝了,说我们导师比较严肃,私下接触不多,不好张口。其实,我心里想说的是,我在中外所就是那个最差劲、经常挨训的角色,我哪有脸面去帮人“引荐”?
他说了些感谢的话,说先按我说的准备复试。
挂了电话之后,我禁不住想,现在的学生真是厉害,素未谋面,就敢打电话问这问那。想想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在家傻乎乎地等面试呢。可是,他是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的?
几天后,我又接到了他的电话,“魏师兄,是我啊,韦云波,前几天请教过你的。”
我愣了一下,马上想起来了。
他接着说:“你晚上没事吧?我到杭州了,现在去学校找你,咱们一起吃晚饭。”
我记得他说过他是云南的,怎么这么快就来杭州了?大老远的,不忍拒绝他的好意,就约定了和他见面的地点。
半个小时后,我来到研究生公寓门口的IC卡电话亭,他已经等在那里了。
听他的声音,我本以为他是一表人才的帅哥,可见到他本人之后,我哑然失笑了。他身材瘦小,肤色黝黑,眼眶深陷,颧骨突出,鼻子高高隆起呈鹰钩状,让我想到了高中历史课本上的一幅人物插图。在这清冷的初春,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西服,脸膛冻得发红。
“魏师兄吗?你好,我是韦云波。”他看见我,热情地伸过手来,声音像电话中一样悦耳。
这家伙虽然其貌不扬,却落落大方,很有风度,而且有一种老于世故的干练劲儿。我个子比他高了半头,却感到在他面前矮了很多。
“魏师兄下午没课吗?刚才在寝室看书?”
“下午一般没课,我习惯在寝室看书,教室有点远。”我撒谎说,其实我刚才在玩电脑游戏“拳皇”。
“我看见旁边有个饭店叫张生记,咱们就去那里吧,边吃边聊。”他说。
“别别,那里太贵了。”其实,我也没进过那个饭店,可看外面装修得挺漂亮,猜想价钱应该不便宜。
“没关系,咱俩点上两三个菜也就够了,主要是聊聊天,我看那里环境还不错。”
我实在不好意思让他破费,可又想不到有什么更合适的地方。正在这时,肖国才走了过来,大声叫道:“老魏,站在那里干吗?不去食堂吃饭吗?”
韦云波低声问:“这位是谁?”
“我们班里的,老肖。”
“那叫上一起去吃饭嘛。”说完,他主动跟肖国才打了声招呼。
肖国才愣了一下,走过来问:“你是老魏的同学?”
“不是,我是考咱们中外所的考生,我叫韦云波。笔试成绩出来了,在家没事,来学校看看。”
“笔试考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所以才过来想请师兄们指教指教。”看来,韦云波和肖国才的性格有些相似,都属于自来熟,没几句话,这两人已经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了。
“走吧,去食堂吃饭,二食堂可以炒菜。”肖国才大方地说。
“不去食堂了吧,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说说话。我刚才跟魏师兄说,咱们就去那边的张生记吧。”
“别去那里,太贵了,上次去花了好多钱,还没吃饱。”肖国才挠着头发想了一会儿,说:“干脆多走几步,去溪园吧。”
肖国才和他寝室的黄有德、王守业经常周末出去小酌。周边的饭店,他自然比我更了解。
我们穿过校园走了十来分钟,这两人一路上聊个不停,我倒成了陪衬,好像是跟着出来混饭吃的。
阴沉的天空又飘下雨丝来,韦云波打了个寒战,裹紧衣服说道:“想不到杭州这么冷,比昆明温度低好多。”
“是啊,都三月份了人们还穿毛衣。你怎么不多穿点?穿这么整齐,像应聘似的。”肖国才说。
“我昨天就是去应聘了,今天跑了一天业务,所以就穿着这身鸟西服嘛。”
“你来杭州两天就找到工作了?厉害啊。”
“那叫什么工作嘛?就是拉业务,谁都可以的,又没低薪。不过,我运气不错,今天上午刚拉到一单,下午在教工路那边租了个房子,一个月六百块钱。住旅馆太费钱了。”
“你准备在杭州住多久呢?”
“先住到复试吧,不到一个月。如果复试侥幸过关,那我就可以放心地回云南办辞职手续了。如果被刷下来,我就要重新考虑了,说不定会在杭州一直住下去,再考一年。”韦云波满不在乎地说。
这个韦云波真是个人物啊,照他的说法,他前天来杭州,昨天就找了份工作,今天还拉到了业务,很快又租了房子,这种混社会的能力也太强了吧。
肖国才哈哈大笑,“韦云波,看来咱俩挺像的,我当初也是你这种想法。”
“是啊,咱俩参加工作都比较早,历经坎坷,不像魏师兄这么顺利,一路畅通无阻。”
肖国才说,溪园是学校后勤中心下属的一个饭店,物美价廉相当实惠。我们进去捡了个空位坐下,点了几个菜,要了三瓶啤酒。一杯酒灌下肚,韦云波接着说:“其实,我以前工作得还算不错,但是想想在那么个小学校当一辈子英语老师,实在太没意思了,所以就想考出来。要考就考得好一点,就报了咱们这里。实际上,去年我根本没时间复习,我是班主任,就算没课,也有一摊子杂事。考研大纲指定的那些专业书,我顶多看了一半,有的光看了个标题。没想到各门课都能及格,居然还进了复试。”
肖国才问:“那你是怎么考的嘛?”
“胡谄嘛,哈哈,反正专业课都是主观题,东拼西凑,好歹写得满满的。另外,我英语和政治考得还不错,往上拉了点分,最后想不到还入围了。”
我笑了笑,蔡老师过生日说的话,让我心里明白,韦云波其实是钻了考试制度的空子。研究生考试中,文史类的英语和政治是公共课,统一命题统一判卷,来不得半点马虎。专业课大都由学校负责,其实就是由导师来命题和判卷,于是就出现了蔡老师所说的情况,专业课往往判得很松,大部分都能及格。结果,像韦云波这样擅长英语的,在总分上就赚了便宜。当然,他肯定不是有意钻这个空子的,相信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内中原因。
韦云波又说:“现在进了复试了,分数差那么一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上星期我给魏师兄打了个电话,可总感觉不踏实,所以就跑过来,当面请教师兄们。”
肖国才眼珠一转,问:“考试前你没有见过导师吗?”
“那个时候怎么见嘛?”韦云波喝了几杯酒,说话随意了些,“去年我在单位忙得要死,根本没想到能考上,见导师有个毛用啊?在这以前,我连咱们学校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肖国才咂巴着嘴说:“唉,都一样,咱们都属于没根子没关系的人,能不能考上,看你的运气了。”每当说到这个,他似乎总是不吐不快,“比如我们班吧,陈俊杰是从第八名录取上来的,他是翁老师的老乡,说导师没关照他,打死我都不信。阮雪就是本校考上来的,以前跟导师也认识。苏小敏是个人精,特别会拉关系这一套。李红娟的老师和我们所里的潘老师是同学,她老师给打了招呼。只有我和老魏两个傻瓜,什么关系也没有,就吃这亏了,任由人家发配。老魏笔试第一,我笔试第四,面试呢?老魏倒数第一,我倒数第二,总分算下来老魏第五,我第六,我俩差点被挤掉,能考上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
“那笔试第七名那个考生呢?”
“他当然没戏啦,走人了。”
肖国才这么一说,让本来乐观的韦云波变得有些消沉。他捋了捋头发,泄气地说:“听肖师兄这么说,我干脆回云南算喽,我估计我也没戏。”
“不一定,也许别人的情况跟你一样呢。你准备得充分点,面试表现很好的话也可以过关。”我安慰他。
肖国才不客气地反驳我,“面试好不好还不由导师说了算?我觉得我回答得也不错,可是给我分数那么低。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看看导师吧,不管怎样总能起点作用。”
“面试的时候有几位导师?都要去看吗?”
肖国才越说越来劲,“我们面试的时候是五位,是吧?老魏。一个人出来,下一个再进去。所以,谁也不知道别人面试的怎么样。面试完了,也不是当场公布成绩,两三天之后才公布的。”
我插话说:“应该是五个人打了分数以后,再算平均分的吧。”
肖国才不以为然地说:“老魏,你想的太单纯了。谁看见是怎么打分的?咱们读了一个学期了,你还没看出来吗?中外所就是翁老师在管,别人都不操心的。说白了,面试是翁老师把大家叫过来,别人应付一下差事而已。谁还那么认真?除非有自己的关系招呼一下。所以嘛,主要是翁老师说了算,成绩什么的,都是假的。”
肖国才这种说法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不管是笔试还是面试,我都是老老实实准备的。我闭住嘴巴,不想再说了。
韦云波似乎赞同肖国才的说法,他沉思着问:“那么我主要是看翁老师是吧?师兄你说该怎么看好呢?”
“去家里嘛,带点东西,表示个意思。主要是说说你的想法,让导师对你有个印象。”
“那肖师兄你帮我引荐一下喽。”
“没问题,我们都去过翁老师家的。哪天有空,我和老魏都可以。”肖国才慷慨地说。
这个肖国才,说话不打草稿,不管我愿不愿意,把我也拉上了。我没吭声,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韦云波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的。
他笑了笑说:“笔试成绩出来以后,我想找师兄们联系一下,就在网上乱搜,居然查到了你发表的一篇论文,就打电话问院办公室,他们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的。”
原来是这样,放假前,我投了一篇稿子,是翻译的一篇文章,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想不到居然发表了。韦云波可真有心,居然通过这个找到了我的联系方式。后来,这篇文章变成了考生们联系中外所师兄的重要线索,这是后话了。
肖国才听说我发表文章的事,用力拍了我一巴掌,“老魏,你这家伙真沉得住气,有这么好的事也不吭声,你应该请客。”
我挺不好意思,“这算什么?还值得出去嚷嚷。一篇翻译的文章,又不是学术论文,不算数的。”
“怎么不算?在中文核心期刊上发表的,好歹有用。老魏,还是你牛,这么快就发表论文了,你是咱们这一届的第一个,比陈俊杰那小子强多了。”
韦云波也附和道:“原来魏师兄这么厉害,来,干一杯,庆贺一下。”
我发表文章的期刊不在学校的目录之内,可是,就像肖国才说的,毕竟是核心期刊,说不定能滥竽充数呢。这么一想,我觉得还是很有些安慰的,美滋滋地喝了一杯。
桌上的三瓶啤酒喝光了。韦云波又要了三瓶,在他和肖国才的哄抬下,我们一口一杯地灌了起来。肖国才舌头打着结说:“老韦,你放心,有我和老魏在,肯定帮你见到翁老师。”
第二天,韦云波果然找到肖国才和我,让我俩带他去见翁老师。肖国才这家伙,喝酒的时候什么都敢答应,现在却又支吾起来,说有这事有那事,让我带韦云波去一趟。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是看着韦云波恳求的神情,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我心想,我只带他找到翁老师家,我尽量避免见到翁老师,至于他见面以后怎么办,我就不管了。
晚上六点,我和韦云波来到杭大新村,翁老师的家住在这里,我以前跟着同学们来过一次,大体位置还记得。他家在一楼,从外面看黑乎乎的,应该没人在家。
我偷偷松了口气,巴不得他不在。可是,韦云波很执着,非要等到翁老师不可。
我满腹愁肠,却又不好对他挑明,吞吞吐吐地说:“他家就在这里,你在这儿等他吧,我有点事先回,你自己见他就行。”
“那怎么行?魏师兄,你好事做到底喽,那怕你就陪着我,不用说话,翁老师也是信任你的。我自己毛遂自荐效果就差多了。”
韦云波说得我又没法推脱了。我只好暗暗祈祷,但愿翁老师今天出差什么的,别回来。
白天长了,虽然已经六点多,天还亮着。小区里挺热闹,有带着孩子出来散步的,有在健身器材上锻炼身体的,也有刚下班回家的。我和韦云波站在楼门前,明显一副等着给人送礼的样子。韦云波提着两瓶酒和一个果篮,惹得人们不住地看他,他却满不在乎。我倒感觉脸上挂不住,像做了亏心事被人家当场抓住似的。
正当我暗自庆幸,以为翁老师今晚真的不会回家时,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用说,就是翁老师了。我登时心跳加快,气血上涌,想打声招呼,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拉了一下韦云波的袖子,悄悄提醒他。
翁老师看到我站在门口,停步惊讶地问:“魏秋枫?你怎么在这里?”
“我没事,等您回来。”我惊慌失措地说:“他叫韦云波,是考咱们中外所的,想见见您。”
翁老师转向韦云波,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昏暗的夜色下,看不清翁老师的脸色,可是我猜,他的脸色肯定不怎么好。
“那就进来说吧。”翁老师走在前面,打开了房门。
打开灯,只见客厅里显得有些凌乱。门口横七竖八地扔着几只拖鞋,沙发上随意扔着几件衣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果皮和瓜子皮。翁老师随意地说:“进来吧,别换鞋了。平时太忙,家里乱的很。”
韦云波有些紧张,陪着笑把酒和水果放在茶几旁边。翁老师边整理沙发边说:“你叫韦云波?考得不错,我记得你入围了。”
韦云波拘谨地搓着手说:“考得不太好,第七名。”
“不错,蛮好的。你们这一届竞争最激烈,考这个成绩很不容易的。”翁老师倒了两杯水,递给我们。
翁老师的话让我们放松了一些。韦云波喝了口水,恢复了平时那种悦耳的说话方式,“我本来以为研究生导师满腹经纶,高不可攀的,没想到翁老师这么平易近人。”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我本科学的是英语专业,可是一直对政治学和国外政治制度比较感兴趣,平时也看过一些书,所以这次报了咱们中外所。可是毕竟是跨专业的,考得成绩不太理想。”
翁老师认真听着,然后说:“跨专业不是问题,咱们所大部分同学以前都是别的专业的。跨专业有跨专业的优势,通过交叉学科,更容易做出成果。像魏秋枫,我就建议他在国际政治经济学方面下些功夫。你的英语基础对你以后也会很有帮助的,不要担心这个,安心准备就好了,复试也是很重要的。”
“那复试应该从哪些方面入手准备呢?”
“复试主要是专业课的内容,看看大家对一些基本理论、基本概念掌握的怎么样,还有就是对一些热点问题的看法。范围实际上就是笔试的那些东西,无非是换一种方式,换种形式考察考察。”
翁老师轻描淡写地说完这个话题,问起了韦云波的经历,哪个学校毕业的、工作过没有、家里有什么人等等。韦云波回答得很得体,最后说:“我这次请了假,就是想专门复习,准备复试。如果有幸考上,一定会珍惜这个机会,向导师和师兄们好好学习。如果考不上,我准备再复习一年,来年再考一次。”
翁老师笑着连连点头,“对对,你参加过工作,肯定会更懂得珍惜的。你这种情况,每一届都有,魏秋枫他们这届也有一个,都是很优秀的。”他带着结束谈话的语气说:“以后你跟魏秋枫多交流交流,他在这一届是很优秀的,考试也很有心得。你们小弟兄互相学习学习,应该没问题的。”说完,他又站起来要给我们倒水。
“不喝了,我们打扰的时间不短了,该走了。”韦云波连忙站起身,作势要往外走。
“要走了吗?”翁老师没有挽留的意思,却拿起地上的酒和水果塞在韦云波怀里,“把这个拿上,以后来家里不要带东西。”
韦云波还想推辞。翁老师不容分说地说:“回去带给父母,代我问他们好。魏秋枫应该知道的,我向来是不允许学生送东西的。”
韦云波推辞不过,只好向翁老师鞠躬告别。
从杭大新村出来,韦云波满意地说:“魏师兄,今天多亏了你,还蛮顺利的。”
我却很心烦,回想翁老师的话,有些像是在批评我,尤其是他不收韦云波礼物的那种生硬态度,是不是说明他怪怨我呢?
韦云波心情大好,说:“魏师兄,咱们叫上肖师兄一起吃饭,喝点小酒。”
“不用了,现在都七点半了,老肖应该吃过了,我自己回去吃,你也早点休息吧。”
“我休息个鬼嘛?我房间里啥也没有,无聊得发慌。咱俩都没吃,把肖师兄叫上,把这两瓶酒喝掉,就算庆祝又完成一件事情嘛。”
“别别,这酒这么贵,你还是送人吧。”
韦云波想了一下,说:“那我把这两瓶酒退掉,换别的酒。”
走到杭大路,韦云波推门进了路边的一家烟酒店。
“老板,我下午从你这买了两瓶酒,不好意思,退了吧。”他大声说。
老板从柜台的小电视后面站起身来,看了一眼韦云波,操着河南口音嘟囔着说:“这酒比外面便宜多了,买这个送人多好。”
“我知道噻,可是送人人家又不要。我们穷学生,喝不起这个的,所以麻烦老板退了吧。”
老板板着脸检查了一下酒的包装,韦云波说:“放心吧,没动过。我们弟兄俩还要喝两瓶,老板给推荐一下,这边平时喝白酒大多喝哪些?”
老板脸色缓和了一些,指着柜台上的孔府家酒、泰山特曲、伊犁特之类,说这几种就不错。韦云波买了两瓶,花了六十多元。
我们坐上公交车回到学校,韦云波执意要把水果分给我一些,送到我寝室以后,又一起下楼去找肖国才。
自从那次在肖国才寝室跟何亚君尴尬见面之后,我就像得了心病,一进这个寝室就提心吊胆,总怕何亚君在里面。走到寝室门口,我注意听了一下,里面静悄悄的,应该没别人。
推门进去,肖国才正独自坐在寝室里看书。
“肖师兄,现在没事了吧?咱们一起去翁老师家吧,我水果都买好了。”韦云波一本正经地说,这几天他和肖国才混熟了,经常爱开个玩笑。
肖国才迟疑了一下,嘟囔着说:“怎么这么晚才去?太晚了吧。”
“下午你不是有事吗?现在不到八点,时间来得及。”
肖国才抓了抓头发,皱着眉头说:“让老魏跟你去就行了,他也去过翁老师家。明天上午甘老师的课,让我作主题发言,我还没准备好呢,发愁死了。”
“你还用发愁啊?”我揶揄道:“谁不知道甘老师的课最宽松了,课堂发言都随便瞎扯,还用怎么准备啊?这事还得你一起去,我自己可应付不了。”
肖国才眨巴着眼晴,大概又在想什么借口。
韦云波大笑着拍了一下肖国才,“看你为难的,跟你开玩笑的。我们去见过翁老师了,来叫你去喝酒的。”
肖国才红着脸连连摆手,“不去了,吃过饭了,我真的还得准备准备明天的课。”
韦云波把水果放在肖国才桌子上,“别推了,一起去吧,今天总算办了一件事情,可以找个喝酒的理由。”
肖国才犹豫地说:“你请了我和老魏好几次了,不好意思让你再花钱了。”
“肖师兄你说这话就太客气了,我在杭州只认识你们两个,没有你俩帮忙,我也见不到翁老师。这次来杭州的目的算达到了,出去吃吃饭聊聊天,高兴高兴嘛。”
肖国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去了。这次又是溪园,饭桌上,韦云波开怀畅饮,像复试已经通过似的。他说,“来杭州以前,我想如果能见到导师,就算没白来,现在事办成了,应该小小地庆祝一下。至于复试能不能过,那是导师们的事,我就没办法喽,懒得去想它。”他大放宽心了,我却增添了烦恼,今晚的事,翁老师会不会怪我呢?他对我的态度会不会更加冷淡呢?如果韦云波最后没考上,我这不是瞎忙,费力不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