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林霜青心烦意乱，加上生理期的到来，她变得焦虑暴躁。
距离陈令的生日，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其他人都各自回归正常生活，她留在原地耿耿于怀。
沈绘仪看她肚子疼得厉害，去给她泡了一杯红糖水。沈绘仪放下杯子，也不出声，走出门时还妥帖地轻轻带上门。
消息提醒的声音将林霜青惊醒。
又有一封新邮件。
她还没点开，注意到是陈令发来的。
她先端起红糖水喝了一口，心里开始寻思：是有新稿？但是距离上次稿件提交，才过去几个月，她不是一个高产作家，按理来说怎么会这么快？
她点开邮件，是一封邀请函。
和之前的生日邀请略有不同。
日期标的是1周后。
她的心沉入谷底。
慌乱的瞬间，失手打翻了滚烫的红糖水。电脑不幸横遭此祸，屏幕闪了一下，就黑屏了。
就像她不愿相信。
红糖水泼到脚上，传来一阵刺痛。她却愣愣的，连眼泪都没流，连惊呼都没有。
沈绘仪听到动静，开门进来，惊叫出声。
林霜青脸色惨白。
十三
沈绘仪打开家门的时候，里面一片漆黑，只有窗帘没拉上，外面繁华的灯光照进来，她才能勉强找到灯的开关。
沈绘仪叹了一口气，也不说什么，把大袋小袋的东西不管不顾地往地上一放，解开围巾，脱下外套，若无其事地说：“今天超市人超级多！我现在才算见识到那些大妈大爷的战斗力，那小推车一推，哎呦就是‘老娘天下无敌’的气势！这么多东西，沉死我了。”
没人应答。
“知道吗，你不来和我一起，这些玩意儿真的很重诶！我才拎了一会儿，手上就有一道红痕！不过，惊喜的是，回来路上碰见一个男生，他帮我提了一大半的东西！以及，补充一下不重要的点，他很帅。”沈绘仪竭力把语气作得非常热闹。
林霜青光脚坐在飘窗上，倚靠在窗前，头发披散。她转过头来，勉强捧场般给沈绘仪挤了个笑容。
眼圈红红的，鼻头也是，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灯光照下来，有几分闪烁的意思。
沈绘仪看她这楚楚可怜的样子，走过去抱住她：“echo，我看你这样，心都要碎了好吗——仙女落泪！”
林霜青笑，声音含糊不清，还带着哭腔。
就是今天。
这个时候，假如他们的婚宴按家乡的传统办，陈令大概挽着苏澈的手在敬酒。敬各方来宾的酒。
林霜青17岁时，也曾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她居然为自己精心描绘的画面，埋在枕头上痴笑了许久，好像真的一般。但是，场面有多逼真，如今就有多难过。
沈绘仪担忧地看着她。
她站起来，避开沈绘仪的目光：“我给你听一首歌好不好？”
说罢，也不顾沈绘仪的反应，兀自去拿了蓝牙音响。
她重新坐回飘窗，低头开始搜索，眼泪直接掉在屏幕上。
Future of forestry的《You》
她沉默地听了片刻，开始小声地跟唱。
“ I want you to know you're the first thought，
I want you to know the grace you are made of，
I want you to know that you are my dear，
And I want you to know.“
分明是轻快的音调，她偏偏唱得分外悲伤。
从17岁到28岁，她都无法说出。从十几岁开始在mp3里单曲循环这首歌，却从来没有分享给对方。
她千百次想让他知道。只是想让他知道。
第二天，她们就动身去了上海。
决定不去参加婚礼时，就已经编好理由请假，现在也算没有造假。
沈绘仪在她身边，已经睡过去，林霜青看着窗外的云朵，没有说话。
上次来上海，她刚刚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当时坐在飞机上，她满心都是能够和他重逢的喜悦。
然后过去好多年。
依稀记得这是一个她很喜欢的城市。
本来以为沈绘仪这样的人，应该不喜欢逛博物馆。出乎意料，她沉浸其中，直到离开还在不停赞叹：“刚刚的书画展也太棒了吧！我想当个介绍员待在里面！我好喜欢大陆的这些博物——”
她突然住嘴。然后朝某个方向惊喜地挥手。
一个男生朝她们走过来。
“你怎么也在这里啊！这也太巧了吧！”
“我就住在上海，之前是去出差，好巧。”
“最近有空吗？带我们逛上海？”沈绘仪甜甜地笑。
男生摸了摸鼻子，有点害羞，低头道：“好。”
理所当然地——至少沈绘仪这么认为，那个男生带她们逛了上海各大景点。
离开上海的前两天晚上，林霜青坐在床上敷面膜。
“所以呢，魏帆现在才24岁。”
沈绘仪思考了一下，满不在乎道：“那又怎么样？我也才29岁啊！我还年轻，有什么不可以的——”
“想好了？这次是认真的？”林霜青一脸八卦地笑。
“那当然，就算最后没什么好结果，那我至少是个前女友啊。那他至少是我前男友啊。年龄不是问题，我依然貌美如花——不许打击我！距离也不是问题！”
“好，我懂。”
“那再退一步讲，就算我们做不成男女朋友，我得在离开前亲他！不然多浪费我的感情。我保证，这样最后肯定不后悔。”
林霜青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语气古怪：“是，假如我能像你这样想，现在大概就不会这样。”
沈绘仪连忙收起自己吊儿郎当的样子，解释道：“不是，echo，我们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你的那种仙女气质，注定了你当不了我这种表面纯洁内心是个女流氓的人。像你那样，大概是我这辈子都做不来的事情。echo你懂吗？我的处事风格在家没少被妈妈骂，不是像我这样就可以的。你能花十年时间，你就是超了不起的人了。为什么总要觉得自己就是卑微呢？”
林霜青怔住，这些话沈绘仪从未和她讲过。
“其实我之前就想和你说了，echo，不要为此怀疑你自己，你可是仙女！”她越说到后面，画风突变，夸张的肢体语言看上去十分有喜感。
林霜青被她逗笑：“好，我知道，现在确实舒坦多了。”
两天后，他们在虹桥机场。
差不多快到登机时间，林霜青向魏帆挥手，微微鞠躬：“谢谢你啊，带我们逛了这么多地方，真的很开心。”
魏帆见她这架势，被唬住：“没有没有，哪里的话。”
然后他看向沈绘仪。
沈绘仪一脸高深莫测，朝魏帆走近一步，然后踮脚，搂住他的脖子。
她在他颈侧小声说：“谢谢你，我超喜欢你。”
然后抬头，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端的是女流氓的架势。
林霜青早就识趣地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看魏帆这难以置信又羞窘的样子，笑得捂住了脸。不得不说，沈绘仪骗小男生还是一套一套的。
沈绘仪盯着他的脸：“你耳朵红了。”
登机提醒的广播响起，沈绘仪打得一手好算盘：就撩他，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所以她故作平淡：“我们走啦。”
她才转过身，就被魏帆拦腰抱住。他低头，认真的说：“我也很喜欢你。”
女流氓反被撩，乱了阵脚，匆匆点头，拉着林霜青就跑。
等上了飞机，沈绘仪的脸还是红的。林霜青忍不住嘲笑她：“还是得承认啊，年轻真好。”
沈绘仪戴上眼罩：“咱也不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