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尽管在上海玩得可称尽兴，这并不代表回来的生活会一帆风顺。
无论如何，她都要去上班了。
“林编早。”同事照常和她打招呼，她点头，踩着高跟鞋走得比平时都快。
后面传来一群男人打趣的声音。
“苏澈啊苏澈，真的没想到，最后居然被陈令给降服——”
“诶，这很正常好吗，性冷淡配性冷淡，一看就是我女朋友很喜欢的cp——”
“别提什么事都带上你女朋友好吧，知道你有女朋友了！”
讨论的中心人物没有说话，只是轻笑。
林霜青犹豫地打开门，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什么都不知道。她默念着打开电脑。
2分钟后，苏澈走进来，将手上的一叠稿纸放下，说：“陈令的新稿，顺便让我带给你。”
语气坦然，没有一丝不自在。
林霜青伸出去接稿纸的手有点颤抖，眼神黯然。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没去参加你们的婚礼，真的太不巧了，当时在上海，实在赶不回来。不过我猜陈令肯定很美。”
她在收到邀请函的当晚就编好理由拒绝，顺便将祝福和礼物都一并交给对方。礼数周到，言不由衷。
苏澈顿了一下，才说：“没事，回头你和陈令改稿的时候让她给你看看照片。她修了那么多张照片，我实在看不出什么区别。”说罢，还有点无奈地笑，然后离开。
林霜青没有接话，从抽屉里拿出耳机，把音量调大，《someone like you》的意味实在显而易见，她不能外放。
林霜青突然觉得有些可怜，违心的解释，违心的祝福，违心的调侃，就连失恋了放一首歌，都无法光明正大。
她抬手将眼泪擦掉，狠狠地。接着把花掉的妆补好。
无论是多年前的李绡，如今的陈令，还有许多记不住名字但都曾大胆追求过的女孩子们，苏澈身边一直很热闹，但是他很孤独。她也很孤独。
甚至这些隐晦的少年情意，只有沈绘仪知道。现在，这成了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话。怎么不让她惋惜呢？
她机械地工作，回家常常泡在浴缸里很久很久。就像有水的保护，她的心就刀枪不侵。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妈妈。
“喂，青青啊，我和你爸来你二叔家了！你二叔刚好和二婶去新西兰看你表哥了，现在他家里也没人，明天咱一起吃晚饭？”
“明晚吗？好。妈，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的？要不后天我带你们逛逛？”
“你这孩子，不用！我和你爸，这稍微逛逛，哪里用你请假来陪我们。”
林霜青应了，挂下电话，她妈妈怎么知道，其实她就是想请假呢？
第二天晚上，她去了二叔家。
“哎，青青来了！饭菜都差不多了。”她爸爸很高兴。
林母先是看看她瘦了没，还一边说：“你们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要瘦的跟竹竿一样才好看！这多不健康！赶紧的，你多吃点。”
其实林霜青和林父林母的关系，在高三时并不是很亲近，或许这就是一种想要弥补的心吧。她顺着林母的意思，还大声抱怨老板的可怕。
吃到一半，才发现已经没有饮料了，林霜青准备起身去买，被林父拦下：“青青啊，你坐好，这周边你都没怎么来，哪里知道超市的位置？我去。”
她只好重新坐下。
林父一走，林母忽然想要说什么又犹犹豫豫的样子。林霜青看她纠结，却没有说话。
“青青啊，之前我给你介绍的那个男生，你们处得怎么样？”
果然，人到二十七八岁，怎么都逃不过相亲这个话题。
“哪有什么，妈，我和那个小宋，不合适。”
林母瞪眼：“还没交往就说不合适，你也28岁了，青青，不能再拖了！”
林霜青突然有些烦躁，随便拿话敷衍林母。
显然对方并不买账：“青青，妈妈问你，虽然这有点不现实，你是不是还喜欢那个姓苏的男孩子？”
林霜青惊讶地放下筷子，下意识就要否认。
“你也别奇怪妈妈怎么知道。你要想清楚，那是高中时候的事了！而且我听咱老家隔壁那个刘阿姨说，人家现在都结婚啦！”
林霜青顿时烦躁：“妈！那是我自己的事！”
“哎呀青青，你怎么那么倔呢？就算你高中的时候很喜欢他，那日记写得我都要感叹，可是你要看现实.......”
林霜青更加愤怒：“你看我日记？！”
“这，收拾房间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妈妈这也是关心你啊！我知道那个叫苏澈的男生很好，我还经常听你刘阿姨夸。人结婚了，那说明什么？要么是你没说，要么人家就不喜欢你！我就知道你这样子就是小说看太多了，人家知道个啥？你这不是在自我感动吗你——再说了，结婚了你总不可能骚扰人家吧？都快三十的人了，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小宋人真不错，这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妈！”
“林霜青！你马上就三十了！你以后找什么样的人你没想过？苏澈，已经是不可能了，你要纠结这干啥？你听我的，明天再去和小宋见一面，人家可是医生！医生好啊，工作虽然辛苦些，工资高，也能照顾你。我记得你以前还说很喜欢医生啊。”
林霜青给气笑了：“喜欢医生就一定嫁医生？妈，你还是别管我的事了，我不会和他见面的——至于苏澈，我们本来就没有关系，我单身也不是为了他，”话说到一半，她还自嘲地笑笑“这种贞节烈女我可不是，妈，以后还是别翻人日记了好吗？这是窥探隐私。”
话音刚落，她眼睛酸涩，干脆拿好大衣，兀自走出门。
“林霜青！”
母亲的喊叫声她充耳不闻，在走到小区门口时遇到刚买好饮料的父亲，他惊讶地叫：“青青，怎么了青青？”
她也没理，低头掩饰自己通红的眼睛，加快脚步，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甩下想要追上来的父亲。
车窗外车水马龙，灯光照得她眼睛刺痛，出租车司机很识相，不声不响地打开收音机。林霜青靠在靠背上，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十五
林霜青打开家门，沈绘仪正坐在沙发上和魏帆视频通话。她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哭花的妆，脸上的泪痕，惊讶地问：“怎么了你？”
林霜青走过去，示意她先挂视频通话。沈绘仪依依不舍地和魏帆告别，然后握住她的手：“echo，怎么了？”
林霜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先别管这个，你和魏帆现在是异地恋，对吗？”
沈绘仪很奇怪：“对啊。”
“那你想不想去上海？”
“......我也有想过，但是工作在这里，哪能随随便便跑去上海。”
“我们出版社有去上海分部的名额，我之前还在犹豫，但是，我想去。名额有两个。其他人好像都愿意待在这里，毕竟这儿的福利更好。”
“我愿意，我和你一起去，咱还一起住。”
沈绘仪这般干脆地回答，林霜青松了一口气，摸摸她的头发，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果断利落了。
第二天会议快要结束，老板终于说话：“结束前再问一下，有人要去上海分部吗？”
林霜青站起身：“我想去。”
沈绘仪随之站起：“我也是。”
众人整理东西的动作停下，都看着她们。苏澈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
老板笑：“上海那里虽然没有这边福利好，但是也有发展机会，小姑娘啊，我看好你们。行，那就你俩吧，具体时间我明天发给你们。”
会议室的门打开，林霜青没有过多停留，回到办公室。
苏澈敲门进来。
“你......要去上海？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林霜青终于轻松地装出爽朗的样子：“也想挑战自己嘛，而且，我喜欢上海。”
“是和我搭档久了，烦了？”苏澈半开玩笑。
“......没有，和你一起，我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你算我的老师。只是，我也该自己挑战一下了，在这里呆久了，就会习惯这样的生活。我会不由自主地，遇到问题就不想自己独立解决。”
她的语气很诚恳，但是吞下了后面的几句话。
待在这里，不仅是依赖于他，还抱有诸多幻想。何况他已经结婚了。这对她自己，就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苏澈显然不知道她纠结的心思，顺着她的话：“好，那祝你诸事顺利，工作上有更大进步，就像你自己期待的那样。”
“借你吉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些谈话内容实在很坦荡，没有一点暧昧的地方。
也就没有遐想。
两周后，林霜青和沈绘仪前往上海。
接机口等待的魏帆实在很显眼，沈绘仪朝他挥手，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搂住他。
林霜青有些尴尬。沈绘仪还是一个不顾外人眼光的女流氓。
但是她在叹气的同时，已经开始期待新的生活。
机场外的阳光分外刺眼，毫不保留地洒下，普照众生的大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