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4年的冬天,对汉军来说,真是饥寒交迫,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外有楚军重重包围,内无粮食充饥。期间刘邦组织了几次突围,都以失败告终。汉军除了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坚守、坚守、再坚守外,别无他法。
刘邦对此感到非常忧虑,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没有饭吃,哪里还有力气打仗?他经常询问群臣:“有何良策战胜楚军?”
这时,儒生郦食其进谏道:“昔日商汤讨伐夏桀,封其后人于杞(qi三声)。武王征伐纣王,封其后人于宋。秦一匡天下,海内归一,消灭了六国后没有实行分封制,六国的后代至今没有立锥之地。陛下如果能重新仿效先贤圣主,实行分封制,封立六国的后裔,使他们都接受陛下您的印信,六国的君臣百姓一定都会感恩戴德,无不归顺服从于您。他们一定会仰慕陛下您的恩泽,甘愿做陛下您的臣民,然后陛下您推行恩德仁义,就可以南面称霸了。复立六国后裔,此举一为自己立德,二为楚军树敌。何乐而不为呢?”
汉王心想:“以前陈涉复立六国后裔,天下云集响应,由此拉开了亡秦序幕。强大的秦朝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就消亡了。现在如果自己故技重施,说不定能加快楚国灭亡的步伐。况且在彭城一战中,五路诸侯王战死三个,现在正是立新诸侯王的时候。因为是寡人复立的六国后裔,他们肯定会听从我的号令,然后命令他们集聚兵马去攻打项羽,楚军将四面受敌,进退维谷,如此定能战胜项羽。”
于是刘邦赞同道:“好,我这就派人雕刻印信,先生就可以带着这些印出发了。”
郦食其还没有动身出发,张良听到了这个消息后,火速从外面回来谒见汉王。
当时汉王刘邦正在吃饭,见张良来了,赶忙放下碗筷,对他说:“子房你快过来!有一个谋士为我进献了如何削弱楚国实力,陷楚军于四面受敌的计策。”
接着他把郦食其提出分封六国后裔的主张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良,然后询问道:“你觉得这计策怎么样呢?”
张良回答道:“是谁替大王出的这个馊主意?如果按这个计策实行,大王您的大事就要完了。”
汉王大感吃惊意外,问:“为什么?”
张良说:“我请求大王允许我借用您面前的筷子筹划一下。”
说罢,便拿起一把筷子,继续讲道:“昔日商汤讨伐夏桀而封夏朝的后代于杞,那是能制夏桀于死命。当前陛下能制项羽于死命吗?”
汉王摇摇头说:“不能。”
张良每说一个原因,就放下手中的一根筷子,接着道:“这是陛下不能那样做的第一个原因。周武王讨伐商纣王而封商朝的后代于宋,那是预计到能得到商纣王的脑袋,现在陛下能得到项羽的脑袋吗?”
汉王:“不能。”
张良放下第二根筷子,说:“这是不能那样做的第二个原因。武王攻入殷商的都城后,在贤臣商容所住的房门前表彰他,释放了被囚禁的箕子,然后重新修筑比干的坟墓。如今陛下能做到重新修筑圣人的坟墓,在贤人居住的街巷大门前进行表彰,在有才智的人面前致敬吗?”
汉王摇摇头,说:“不能。”
张良放下第三根筷子,继续道:“这是不能那样做的第三个原因。周武王曾发放巨桥粮仓的存粮,散发鹿台府库的钱财,用来赏赐贫苦的民众。目前陛下能散发仓库的财物来赏赐穷人吗?”
汉王一脸无奈,说道:“哪有钱来赏,自己还吃不饱呢!”
张良说:“这是不能那样做的第四个原因。武王灭亡商以后,废止兵车,改为乘用;把兵器倒置存放,盖上虎皮,入库保存,借此向天下表明不再动用武力。现在陛下能停止战事,推行文治,不再打仗了?”
汉王:“不能。”
张良:“这是不能封六国后裔的第五个原因。周武王将战马放牧在华山的南面,世称马放南山,以此表明那些战马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眼下大王能让战马休息不再使用了吗?”
汉王回答道:“不能。”
张良接着道:“这是不能那样做的第六个原因。周武王把牛放牧在桃林的北面,以此表明不再用它们运输和积聚作战用的粮草。而今陛下能放牧牛群不再运输、积聚粮草了吗?”
汉王:“不能。”
张良:“这是不能复立六国后裔的第七个原因。再说天下从事游说的人离开他们的亲人,舍弃了祖坟,告别了故友,跟随陛下您东奔西走,其实目地只有一个,不就是为了日夜盼望着能得到一块小小的封地吗?假如恢复六国,拥立韩、魏、燕、赵、齐、楚的后代,天下从事游说的人都各自回去侍奉他们的主上,伴随他们的亲人,返回他们的故友和祖坟所在的地方,陛下同谁一起夺取天下呢?!这是不能复立六国后裔的第八个原因。另外,目前楚国强大,六国被您封立的后代肯定会重新屈服并跟随楚国,陛下怎么能够使他们臣服呢?如果真的要采用这位谋士的计策,陛下的大事注定就完了。”
汉王听得目瞪口呆,饭也不吃了,连忙吐出口中的食物,骂道:“郦食其这个书呆子,差点坏了老子的大事,给我出的什么狗屁计策!”于是赶快命人销毁那些复立六国的印信。
古有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今汉王听张良九论,及时悬崖勒马,避免酿成大错。
谋士张良的分析字字珠玑,精妙之极,句句切中要害,并且联系古今时移势异,提出不能照搬“古圣先贤”做法的结论。
他认为封侯赐爵应该是作为激励将士拼命的重要手段,不能因为是贵族,就能取得封地爵位。
另外还揭示了一个重要的历史规律,就是马上得天下和马下治天下的关系。武治是文治的基石,是保障;文治是武治的延伸,是巩固。武治之后,才可推行文治。
张良之才,可谓出类拔萃,天下无双。
他借机向汉王刘邦献计:“恳请陛下以封地赐爵激励那些奋战沙场的将士,只要用对了这三个人,天下可定。一是韩信,他国士无双,可独当一面;二是黥布,他骁勇善战,可作军前前锋;三是彭越,他可游击楚军,断楚粮道,四两拨千斤。”
张良讲完,刘邦开怀大笑,如拨云见日,说道:“子房,你真是我智囊,吃饭没?就在这儿吃吧,我们小酌几杯。”
张良道谢说:“谢陛下赐食,恭敬不如从命。”于是刘邦拿起酒壶为张良斟了满满一杯,递给张良,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喝完,他还亲自给张良夹菜,嘘寒问暖。
张良心里很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