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鸢始终也还没有想好她们要往哪儿去,这个年代也没有地图什么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几乎是有些强制着自己,尽快从王府离开。
她决意要走的事,还没同染香去说,若是她如云谨一般,要执意跟着自己,那就带她上路。若她舍不得应少棠,那就让她留在王府,请应少棠照顾好她。
大部分东西都装好之后,夕鸢开始收拾起妆台和床头的一点小玩意,像是系了流苏串的桃木梳,还有个珐琅小镜子,都是夕鸢素日的爱物,虽然知道应该尽可能轻装简行,却还是忍不住想一起带走。平素兰清也绣了不少扇坠香囊给她,这些零碎东西也占了箱子不少位置。
妆台的下层放了个木箱,夕鸢打开之后,先是一愣。里头放着两个香炉。因着冬日过去已久,放在箱子里也一直都没有动过,香炉的旁边放了一串虎骨手钏,一粒骰子和两幅卷轴。其中一幅是宇文昊画了赠与她的生辰贺礼,而另一个则是头一去庄子上的时候,他那所谓的“美人图”铜纸。夕鸢静静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法将这一箱子东西尽数丢了,也一应放入了箱子中去。
云谨看着这几箱子东西,再三确认该带的该拿的都一样不少,而后又同夕鸢道,“奴婢会让杨福过来,车夫也让他找,这次一定要找个老实可信的。咱们从前在这上头吃过一次小亏,不能不仔细了。王妃这即日便想着离府,王爷和兰清郡主却还不知道这事儿,王妃打算如何告诉他们?”
“兰清那儿回头自然有法子让她知道,好在她和云泽有了婚约,太后也会照顾她些,要不然我对她真是放心不下。至于王爷那儿……”夕鸢抬眸往窗外瞧了一眼,已是云霞漫天的时辰,暮色昏黄,看得人心头愈发沉郁,“天色暗的可真快,也不知太妃好些了没有。”
待到夜色深重之时,长喜的声音才在外响起,“王爷请王妃去书房说话。”
夕鸢点了点头,起身敛衽扶鬓,云谨本想与她同去,她却摆手示意不用,“你在屋里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下的东西,我自己去就成了,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
走出庭院,再绕上两个回廊,过一个垂花门便可到宇文昊的书房外,往日觉得不远不近的路途,今日走着,却仿佛极短的一段,片刻之内就到了。
夕鸢进屋之后,见宇文昊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听见门扉动静,才转过身道,“你过来了,夜里起风了,怎么也不加一件披风呢?”
这样的关切话语,一如每日在府中相见一般,夕鸢抿唇一哂,走到桌旁坐下,“还好,我身上的衣裳并不单薄,太妃可醒来了?”
书房中静的厉害,一点杂声都没有,他们两人静静相对,宇文昊的眉目温和,声音却带着几分清愁,“已经醒了,只是十分虚弱,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我问她,是否是华音对她做了什么,她先是点头,而后却又摇头。我见她说了两个字,虽听不清,却看得分明,正是作孽二字。太医说,大约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要我心里头有个准备。”
夕鸢垂下眸子,轻声叹道:“王爷节哀,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都会有这么一日的。”
“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总觉得不大真实,母妃从以前开始,便是个极为要强的人,许多事情我都不可忤逆她的意思。她做事果断,雷厉风行,我从没想过,她也有如今这样动弹不得的时候。”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宛如被秋风吹得支离破碎的残叶一般,“人生真是无常,许多今天还握在手中的东西,眨个眼便无处可寻了。”
夕鸢低叹,“让太妃变成如今这样,我也有责任,若不是我刺激了李侧妃,她也不会失控到去伤害太妃。”
“母妃的病症忽然加剧,乃是急火攻心,不知华音究竟说了什么,才让母妃……母妃对她一贯不差,她怎能如此狠心……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我也知道,这么多年来,母妃心中一直有心结,那伤疤被一下揭开,自然疼痛异常。如今我已经命人将她看管在屋中,等办完了母妃的身后事,我会将她的父亲请来府中,上报太后,再做定夺。”
夕鸢微微浅笑,“有王爷做主,自然会办的利落周全,无需我多加操心了。”
宇文昊叹出一口气来,双眸恍若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雾,让人看不大清他的神情,“鸢儿,你这几日对我一直避而不见,可是还在生我的气么?”
“我不生气。”
“鸢儿,我……”
夕鸢抬眸注视着他,语气从容平和,“我真的不气了,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好气的。你可知道,在王府这一年多的日子,我过的一直很累,每天都在想着,明天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发生了又该如何应付。你待我是很好,虽然开始是怀了些别样心思的,但是后来,或许真如你所说,对我是有真心的。今日,你对我能够信的毫无保留,我心里也十分感动,这些都是你的好,我不能用任何事情去磨灭掉它。”
宇文昊闻言,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温然道:“但是,你心里头却还是介意着,介意我对你娘家的所作所为,是不是?你说一个法子,看看要如何才肯原谅了我,只要你说,我一定答应。”
夕鸢失笑,轻轻摇头,“我方才都说了,并不生气,既不生气,又何来原谅呢?我想告诉你的是,王府这个地方,王妃这个身份,都像是个华美精致的金丝笼,我被束缚其中,处处受限。我觉得很乏,身心俱疲,你若是肯放了我,那我会对你感激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