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将平,大事可期)
“这就没了?”飞天鼠顿觉无趣,正准备抱怨几句,却见李肃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那八个大字;仇放虽因为戴了铁面看不见表情,但也手指轻扣香案,显是在思忖着什么。
是了!如果真的只是一封捷报,莫不该大肆宣扬歌功颂德?又怎会如此神秘?且自当是遣军中快马直送长安,又怎会让几个家奴鬼鬼祟祟绕到了这成都府?
“嘶……”飞天鼠越想越感到不安。
前面半句还好,龟兹战局原本就可说是毫无悬念,番邦乌合之众又怎能抵挡大唐铁骑?只是这后面半句,什么大事?
既非呈报朝廷的军情快报,那这所谓大事是与谁人所谋?看这意思是等到战事结束便可开始那件大事?或者说,这场征战竟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计划的一环?
“当今圣上一代明君,不是那种凭着个人喜恶妄动刀兵的人吧?”李肃看向仇放,开始说着自己的想法。
“洗耳恭听。”
“所以如今既然下旨发兵瀚海,自当是审时度势之后做出的决断。只是,帮助他做下判断的情报,所有跟瀚海诸邦有关的情报,皆是来自那安西都护府。”
飞天鼠听得李肃一席话,深以为然,仇放不置可否,只是环保双臂轻轻仰头,示意李肃继续。
“如若有心,郭孝恪完全有可能假递消息左右圣意,排演出这场杀伐。这样一来,他便可以借机调遣更多军士,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发现异常。”
李肃也不顾酒水污浊,抱起来吞下一大口,“只是,他若想军权在握,还有个大难题。”
“你是指驸马?”仇放似乎总算来了兴致,开始搭话。
“不错。正是昔日归附我大唐的突厥王族,衡阳长公主的驸马,新进钦封的昆丘道行军大总管,阿史那杜尔,也是本次出征的唐军主帅。”
“他就是挡在那郭孝恪面前的一座大山,就算是直接把他除了,这位安西都护也断不能收服他手下的兵马。可如若他是阵亡于龟兹敌军之手呢?”
说到这里,连李肃自己都觉得这想法着实可怖,会不会太荒唐了?
“所以才要等到战事结束,”飞天鼠也是聪明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大致猜出了李肃的想法,“让他死在战场上,然后郭孝恪就可以大权在握,再把杜尔旧部的愤恨转移到发动这场战争的……”
“够了!”蒋公子转身挤了过来,一把掀翻香案,大为光火,“你们这帮乌龟儿子王八蛋,本公子还想多吃几年酒呢!这些个杀头的麻烦你们自去招惹,莫要在我面前议论!”
三人看了看地上破碎的酒坛,又看了看满脸怒火的蒋公子,一时间愣了神。这位爷能把摆在面前的酒水打翻在地上,说出去只怕没人会相信,刚才压抑的气氛经他这么一搅倒也松快了许多。
李肃拾起羊皮纸,正欲作揖致歉,却偏生有个不识趣的仇放全然无视掉了蒋公子:“你这是认定了郭孝恪要反?”
这死人非但不适可而止,反倒直接说出了要反这样的话语,蒋公子听得气不打一处来,一个闪身来到跟前。拳风卷起了仇放披散的头发,一双铁拳眼看就要招呼到他的面门,却在刚好接触到他鼻尖的时候生生停了下来。
仇放抬手直指对方膻中大穴,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枚细小刃片,拇指内扣抵在其尾部。那刃尖已经划破了蒋公子单薄的布衫,只消其再进一步或是自己拇指一弹便会整个插将进去。
“你这死人,好生不讲道理!”蒋公子现在的脸色可着实好看,明明满腔的怒火却不敢发作,赔笑服软?先不说对这死人管不管用,自己也万万做不出这样厚颜无耻之举,既不敢动弹,也只好嘴上发发牢骚。
飞天鼠噗嗤笑出了声,上前把那仇放的手臂按下,旋即将蒋公子扶到旁边靠着柱子,忽的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唉哟,怎么这腿都开始打颤了呀!”这母老鼠,挪揄起人来倒是真真不留情面。
李肃不禁莞尔,但毕竟刚承了人家的情,也不好再打趣,便对仇放说到:“差不多行了,本来也是我们的不是,不用这么不近人情。”
“瞧瞧!瞧瞧!”蒋公子一边嚷嚷一边仔细瞧着仇放,见他不再抬手方才慢慢提高了声音,“还是吃官家饭的明事理!”
仇放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李肃。被看了许久,李肃这才意识到他这是在等自己回答刚才的问题。蒋公子也只得老老实实皱眉听着,脸上写满了哀怨,知道自己算是彻底躲不过这麻烦了。
“没有认定,只是推断。不过,若是郭孝恪真有反意,想来杜尔也不是那么好算计的。怕只怕万一他不是面前那座山,而是背后那双手的话……”
这一下连蒋公子都收起了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瞪大了双眼。
“毕竟非我族类,谁也说不准。”李肃缓缓说出了心里最大的担忧,脸上满是凝重。
月色皎洁。
月夜中的破庙内,几人各自沉默不语。明明眼前的一切都让月光照得清清楚楚,可总让人觉得有些东西看不分明。一团雾,那张羊皮纸上仿佛笼罩着一团迷雾,正如笼罩在瀚海前线的那片疑云,让人不安,让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