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肃以为走水了,慌慌张张顺着烟雾找到了墙角的蒋公子。却见这位爷倚坐在一个半人高的破洞旁,手中捧着一个满是豁口的陶碗,碗里面不知是点着了什么物件,往外不住地冒着烟;不时把脸凑将上去,猛地一吸,便有不少烟雾顺着鼻腔进入了体内,几息之后再一吐,吐出的烟淡了许多,脸上满是享受之色。
他吸得猛,若不是山风灌入,只怕大半烟雾都会给他吸食了,也不会飘到李肃等人身畔。
眼见不是走水,李肃稍松了口气,却不禁好奇心起:“你这又是什么稀奇玩意?”
再次吞吐一番后,烟雾缭绕间的蒋公子宛若莅临世间的仙人,语调悠长,“此乃神药,比之圣水更有玄妙。传言昔日诸葛孔明南征蛮夷,便是凭着此等神药助军士驱瘴辟毒,我将它唤作烟草。”说罢又是一吸,叫李肃光是看着都觉得嗓子痒,差点就咳嗽起来。
“蒋神仙,收了你的神通快快收拾东西吧,时间紧迫,我们要快些上路了。”
早先夜里仇放表了态,说他嘴巴不牢,既已知晓秘辛,那无外乎两条路。蒋公子何等通透,麻烦和变成死人之间他还是会选的,而且选得飞快,于是乎李肃才有了这番催促。
“慌什么?我这破庙一眼便可看个干净,你帮我寻寻,能有什么好收拾的?”
“那就直接上路吧。”仇放不知何时已然走了过来,将水囊中的水朝着蒋公子手中破碗一倒,旋即转身便朝外面走去,全不顾对方一脸错愕。
看着那惹不起的背影,蒋公子眼睛瞪的老大,脸上热血充盈,额上青筋暴起,若不是李肃上去安抚,只怕是立时就要整个人直接炸掉。好说歹说跟着李肃来到马车旁,他却又停住了。
“不是说时间紧迫吗?”蒋公子眉头往上一扬,若有所思,“赶时间还乘马车?回城找几匹快马不是更好?”
说罢,只见他整了整身上破烂的布衫,昂首挺胸,“哎呀,本公子就勉为其难走上一趟吧。”旋即又朝着飞天鼠摊开右手,“姑娘给我点本钱?也好让本公子换身干净的衣裳。”
“啪!”
没等来飞天鼠的钱袋,倒是等来仇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拖着他便往城门方向疾走。
“镖行有走快镖的马,日行千里,衣裳也管够,走吧。”
仇放走得突然,蒋公子不及反应,只觉重心不稳,半边身子在地上滑行,好不容易才跟上了脚步。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向李肃和飞天鼠,脸上表情精彩纷呈,欲哭无泪。
李肃见他刚动了脱逃的心思便被这般收拾,不禁莞尔,思量自己和这母老鼠不宜再抛头露面,所幸进车躺下。飞天鼠原也想休息片刻,却见他先行躺下了,在车里一时间觉得坐立难安,只得复又回到破庙里逗弄着猫儿,心里早把这不识趣的糙汉骂了千百遍。
却说仇放二人行了半盏茶功夫,远处已能见到成都府大门。
蒋公子不再被拖拽,确是一马当先走在前头,收起了吊儿郎当的身段,脸上英气逼人,虽仍是披着那褴褛的衣衫,昂首阔步的他却哪里还有之前那种惨淡气?却是那原本高傲的仇放,此刻倒像是一乖巧随从,低头默默跟在身后。
“这位李头儿倒是个心思活络的人。”语调平淡,却是中气十足,任谁听来都不会把这声音同蒋公子扯上关系。
仇放仍旧低头在后,话语中听不出任何喜恶:“想得多,却没想在点子上。”
“他便是你寻着的人?”
“牌子已经收了。”
“呵,”蒋公子轻笑一声,似是有些许不快,“你倒是动作快,原本我还想跟这聪明人多攀谈攀谈。一个能干的不良人,脑子也灵光,本该与我为伍,干你这死人勾当岂不可惜?”
“他为了一个婆子能不管不顾出手杀掉自己的上司,这样的人,脸皮薄,只怕不适合你。”
“你是在骂我脸皮厚?”蒋公子驻足转身。
仇放抬手作揖:“不敢,是在夸你。脸皮薄,沉不住气。”
“罢了!事已至此,总不能为着他耽搁了正事。”长叹一口气,蒋公子复又转身前行,“日后你可少干点这等先斩后奏的事情。”
“喏!”
“此去瀚海时间紧迫,可来不及安置他了,你确信他能做好?”
“就凭他手里那把刀,我敢说,此人可用。”
春风拂面,卷起蒋公子杂乱的长发,直吹得他一阵舒爽。他抬头望向天边朝阳,若有所思的神色逐渐被微笑代替,然后嘴角扬得越来越高,眉头也开始松动,脸上开始多彩起来。
“我说,除了衣裳,镖行里酒水应当也不少吧?”行至城门口,他让过仇放往前,死皮赖脸跟在后面追问着,那个吊儿郎当的蒋公子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