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烈的起伏把猫儿惊得一跃而起,剧烈的喘息声响起,空荡的胸膛被猛然灌入的空气激得呜呜作响。
“咳……咳……”
口鼻中的泥沙被身体本能地排了出来,那张煞白的脸也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气血方行,不动的好。”
猫儿闻声而动,朝着来人扑将过去,几个灵巧的腾挪便端正的坐在了其中一人肩头,正是急匆匆过来的飞天鼠,说话的却是立在她身后的仇放。
李肃挣扎着从土里钻了出来,倚着旁边的老柳树勉强坐直了身子。
“死人的手段……都这么……这么遭罪?”
“你不杀人,就得到鬼门关走一遭,不然尾巴终究是尾巴。”
飞天鼠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幽幽看向一动不动的仇放,“你是要接着看那张破纸还是过来搭把手?”对方却没有搭话,依旧立在那边,正对着手中那张盖有安西都护大印的羊皮纸端详。
“火烤水浸都试过了,确确是一张空白文书。你当真没有拿错?”他这下总算是看向了李肃,却仍旧是那种没有平淡的声音。
“我上哪儿给你变出个大印来?”李肃慢慢恢复了气力,说话也不再勉强,“死人的手段原来也不尽然有效。”
“你有办法?”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东西?”
月光照在仇放脸上,映得那铁面锃亮,也不知面具下的脸是什么样的神情。
“昨日你去办事的时候,通译官向我递了消息。他躲在牢房门口听到了胡子的交谈,大致是说那婆子通晓胡语,似是听得了他们的秘密差事,现下虽折损一人却好歹封住了她的嘴,希望不会再节外生枝。”
“通译官给你递消息?”
“有钱能使鬼推磨,”仇放又开始端详起那羊皮纸,“这便是他们谈及的秘密差事,他们不在乎抬出郭孝恪的背景,却连灭口都要寻个正当理由,那这位安西都护私下里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你不想知道?”
李肃默默点了点头,接过那张神秘的文书,研究许久之后却还是眉头紧锁。忽然只觉眼前一花,飞天鼠一双快手已经把东西夺了过去。
“看来你们一个死人一个半死人都没有办法,那我们还是问问活人吧。”女飞贼娇媚一笑,旋即将那文书揣入怀中,施展开轻功朝着成都府方向掠去,声音越来越远,“一盏茶功夫我就回来。”
仇放欠身逗弄起了猫儿,李肃索性闭上了眼睛开始运气活血。
飞天鼠回来的时候抱着两坛酒,看那酒坛子上的标记正是兴隆酒家的佳酿。
“这时辰,酒肆早就打烊了吧?”李肃一脸挪揄,“真不把我这不良人放在眼里?”
“呵呵,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个逃犯。哦不对,是个死了的逃犯。”
被这么一说,李肃朗声一笑,正准备揭开酒坛,手背上却挨了一下。
“这可不是拿来喂你肚子里的酒虫的,求人办事总得要备点礼才是。”
“求谁?”
“蒋公子。”
李肃心中直骂自己蠢,为什么早没想到?再一看仇放那边,已经起身开始走了,正是那蒋公子所在方向,想来也是早先忽略了这尊大神……
蒋公子翻了个身,伸手掐死了腿上又一只虱子,连打了三四个大哈欠。白日里下了雨,这破烂的山神庙总有那么几处漏水的,其中一处偏生就正对着他睡觉的地方,所以现在尤外潮湿。
换个地方睡?算了,太费事。
蒋公子不是真的公子,至少现在不是。据说早些年月,蒋老爷子凭着过人的经商头脑立下了硕大的家业,他自生下来就享受着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享受不到的富贵荣华。
可后来,蒋公子偏生没有遂老爷子的意读书入仕,也不愿子承父业安心从商,唯独喜欢终日周游各地,研究些鲜有人问津的稀奇玩意。
老爷子在时还好,待到他百年以后,蒋公子不多日便把家给败光了。只是多年来在江湖上倒也有了些名声,都说有什么解不开的机关谜题,找他就好。
按说就凭着这手艺,专门浪迹四方给各色江湖人指点一二,也不至于落魄成现在这般,但他却总是留不住银钱,因为他还有另外一大爱好——酒,而且是不能一日无酒,还必须是好酒。
一个人能只靠酒过日子吗?旁人不知道,但他一定可以。所以在李肃三人走进破庙的时候,他便一个鲤鱼打挺,循着酒香冲了过来。
“好酒!好酒!”蒋公子三五口便吃完了一坛,这才想起来打量起来人。
“稀奇真稀奇,贼和捉贼的倒是走到一块儿了,还跟着个死人。”
“蒋公子,酒也吃了,可好歹得帮我们看看这东西啊。”飞天鼠笑脸相迎,摸出羊皮纸递了过去。
瞧见那鲜红的大印,蒋公子先是一愣,旋即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然后便成竹在胸。
“瀚海那边儿,以前少有墨料。先民经过长久试验,发现用一种当地独有的草碾压成汁,再蘸取其汁液用于书写,可存十数年不散。且待草汁干涸后平日里了无痕迹,待到需要时用圣水浸润即刻显现。”
“圣水?”李肃满脸疑惑,急急开口追问,仇放没有说话,却也直直看向他。
“此水可活血行气,延年益寿,又可抵饿充饥,且滋味非凡,当然称得上是圣水!”
飞天鼠无奈摇头,李肃也一时说不出话来,却见仇放已经揭开了另一个酒坛,把那羊皮纸整个塞了进去。
“你个暴殄天物的死人!好歹先容我吃半坛啊!”
三人均不予理会,只当没有这么个人。
等仇放再把那羊皮纸拿出来的时候,蒋公子急忙背过身去,“别给我看,也别念出来,这大麻烦我可不想惹上身!”
把那经酒水泡过的纸小心展开过后,三人看得分明,上面果然显现出了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