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点头出去。过了不多久一个番头打扮的人便匆匆忙忙地走进来道:“当主,那个叫伊势盛纲的人问您,之前答应的那些货物开始起运了么?”
“货物?”权十郎眉头一皱极力思索了一会儿道:“什么货物?”
“是十箱石灰。”
这时权十郎才恍然大悟,之前答应过三天前应该起运的那十箱石灰的事,这几天因为账本的事忘得死死的。于是便站起身让那个番头带着迎了出去。只见伊势盛纲正在门外,见是权十郎出来,便上前行礼。双方问候了几句之后,伊势盛纲便问起石灰的事情来道:“权十郎殿下,原本三天前应该起运的石灰,不知道我们是否能够按时收到?”
权十郎为难道:“盛纲殿下,不是我们不想起运,实在是最近出了件大事才有所耽误。”于是一边将其引入那个小间一边将账本遗失的事情大致跟他说了一下。
伊势盛纲缓缓地在小几前坐下,点点头道:“难怪今天进入堺町的时候便发现这里的气氛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町口的盘查十分严格。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权十郎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愿意起运这批石灰,实在是在账本追回来之前,所有的货物都只能暂时存放在堺町。不好起运啊。”
伊势盛纲为难道:“权十郎殿下您现在的困难我也理解,从我个人来说也很想帮您。不过前天当主差我来之前便严令我督促殿下将货物尽快起运。”
“这样的话,盛纲殿下能否告诉你家当主,可否缓个几天,等追回账本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将那些石灰运送到京都。”
伊势盛纲做出了一副很为难的表情道:“权十郎殿下,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吧,其实当主也很看重这次和您的合作。原本能拖一天就拖一天也无所谓。只不过大御所现在北山第的营建日程渐紧,材料等物催得甚急。这批货原本四天后便要在京都交割的,如今还未起运。当主言道,稍微迟个两三天尚可和大御所手下的奉行大人转圜几句,如果拖延五天十天的,恐怕大御所会直接怪罪下来。”
说完他又言辞恳切近乎哀求地继续道:“到时候就不单单是没钱赚了,说不定以后当主以后就会被大御所处罚,将来即使可保住性命,可敝商号说不定就不保了。所以权十郎殿下,三天之内能追回账本么?如果不行请一定要通融通融。实在不行的话这次我们自己来运也可以啊。”
权十郎也知道做商人的时间和契约是最重要的,对方所说的理由也很充分。毕竟和幕府做生意虽然收益不小,但风险也大。有心答应他,可是一想到这些账本丢失之后所造成的危害,便又不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
于是他又是好说歹说,反正就一个意思:在没找到账本之前,所有货物都不允许离开堺町。
说到最后实在拉不下脸来,权十郎只能给了一个承诺:“请盛纲殿下再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再找不到账本您再过来。”
于是便准备打发伊势盛纲出去了。原来权十郎这时候想的是:只要先稳住对方,自己便有时间继续查找账本下落。至于三天后如果还找不到账本,那就到时候再拖。毕竟账本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首要大事,其他人的死活他是没时间去关心的。
而伊势盛纲似乎并没有反对,只是跺了一下脚道:“好!权十郎殿下,我只能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便是我和我们当主大限,请您一定给予方便。”说完便转身出门。
哪知这三天很快便过去了,账本的事根本没有任何进展。这三天里,伊势盛纲每天都会过来询问情况,而权十郎的答复总是说快了快了,就快找到了,请耐心等待。
可是权十郎不知道,就在这三天出现了变化。原本一致同意封禁堺町的另外三大豪商此时也焦躁起来。以前堺町之所以繁华正是因为货物在此处中转,每天进出堺町都是人流如织。可这次账本丢失的事情爆发,权十郎一下子就封禁了堺町六天。这对于堺町的商人来说损失自不可估量,前三天权十郎还有时间处理案件,而后三天他应付三大豪商的询问已经是疲于奔命了。而这一切的一切伊势盛纲都看在了眼里。
等到了第三天,伊势盛纲照例又上门了。而权十郎还是用同样的理由搪塞他,伊势盛纲静静地看着他,淡淡地笑了笑道:“权十郎殿下,今天我来除了石灰起运的事情之外,我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权十郎被他这么一说愣了一下。而伊势盛纲继续道:“如果账本真的被细川家拿到会有什么后果?”
这个后果权十郎当然清楚,之所以用了这么大的力气追查账本的下落,就是因为后果严重。
伊势盛纲根本没等权十郎回答,仍然继续道:“要说对账本有兴趣的只有细川家一方而已,就算细川家拿到账本最多无非就是向您追讨被您私吞的那些税款而已。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吉屋在细川家的地位不保,甚至彻底逐出细川家的御用商人名单之内。”
他笑了笑继续道:“但这样至少以后通过运作等方式还能挽回。而且据我所知细川家现在当政的是细川满国,您和他的关系深厚。真的东窗事发,他一定会竭力的维护您在细川家的地位,吉屋未必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说着伊势盛纲又指了指门外那些讨要说法的小商人道:“如果您现在一直封锁下去,堺町的货物只进不出,先不说这小商人的后果会怎样。就是堺町的四大豪商也会遭受不少的损失吧。而且现在继续封锁下去是否有效果也不好说,说不定账本已经通过其他方式已经运送出去了,那这样越是封锁损失越是严重。”
也许是说的时间长了,伊势盛纲咽了一下口水继续道:“要是损失已经造成,可账本也追寻不回来。权十郎殿下,您觉得这样值得么?如果让天下的商人因为这件事以后都害怕和吉屋搭上关系,这样的话可真的是吉屋的灭顶之灾了。”
权十郎听着他的话便沉默了,其实这六天的损失他也估算得出来,只是要他损失细川家的信任他实在是不甘心,毕竟细川家是他商业的基本,想到这里他不免踌躇起来。
伊势盛纲又继续道:“还有一点也请您想想,我想这些商人中可能有不少和我一样,与幕府有生意关系。有的和其他大名有生意关系,他们的损失也就是幕府和大名的损失。这样吉屋不但得罪了商人,而且还会得罪幕府和全天下的大名。我想那个时候对您来说可不是后半辈子不再经商只是当富家翁这么简单,说不定连日本都未必有您容身之处。”
伊势盛纲说完这些就静静地看着权十郎,只见对方的脸色开始阴晴不定起来。
伊势盛纲知道这话的分量已经起作用了。于是最后便又加了一句道:“利害关系我已经跟您说完了,我们家只是备中国的一个小商人,那石灰是否起运也都在您的一念之间。还请权十郎殿下仔细考虑吧。”说完便起身行礼告辞离开。只留下权十郎在那里呆坐着。
当天晚上权十郎派人找到伊势盛纲,言明:“幸屋的石灰明天便即起运,请盛纲大人放心。不过需要您明天一早前去清点。”
第二天一早伊势盛纲按照约定前去吉屋,却见吉屋门前已经排开十辆大车——已经将那十箱石灰搬上了大车。一个手代打扮的人迎上前来行了一礼道:“您是盛纲殿下吧,请您清点一下货物,清点完毕之后,我们便启程上路。”
说到这里顿了顿,脸现为难之色道:“最近堺町在戒严。虽说当主同意起运您的石灰,但是还是要开箱检查。一会儿出堺町的时候还是会有人来盘查的。请见谅。”
“这个好说。”伊势盛纲笑了笑说,上前逐一检查了封条。见封条并没有被动过,便对着那个手代点点头道:“可以了。”
那个手代说的果然没有错,虽然权十郎和其他三大豪商放开了货物进出,但是出门的检查仍然很严:每个出町的小车都会开箱检查一番,那十箱石灰当然也不例外。
伊势盛纲很配合地将每个箱子封条揭开配合检查。只不过提醒那些武士:这些石灰不能见潮,只能放在箱子中检查,不能倾倒出来。说完他还很贴心地递过来两只皮手套。
那些武士见此人十分配合,而且押送的还是吉屋的人,再加上后面还有人排队。于是只是带上手套每辆车翻了几下便即放行。
虽然权十郎还是让那些武士盘查出町人的货物,但是他十分清楚:检查每辆货物本来就是十分浩大繁琐的工程,漏网之鱼在所难免。这其实已经相当于解除所有禁制了,账本极有可能于几天之内便夹带在货物中被运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