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松永久清突然道:“满国殿下,参与叛乱的两百名士卒中其中一百人是三好长达的家臣,另外一百人如果不是盛衡殿下的,那请家督大人派人去核实,看看这一百人是不是安富殿下手下的士卒?”
细川满国还想再帮一下他的老师,可是一瞥之间看到安富盛衡仍然伏在地上以额触地。虽然其他人看不见,但是他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安富盛衡满脸土色,双颊不断地渗出汗水,双眼紧闭。对松永久清的指控居然没有反驳。心下登时明了。原来那些士卒真的是安富家的正规武士。
原来那个家臣配合三好长达的那一百名士卒中一部分是安富盛衡的贴身侍从,另一部分是从赞岐国自己的心腹士卒调过来的。为的就是他在三好家运作过程中帮助他需要用到武力才能解决的问题。
其实在一开始安富盛衡就对三好义长的立场存在怀疑,所以他告诫那个家臣,如果三好义长有犹豫,他可以先行通过武力除掉岳麟禹,这样三好义长就不得不就范了。
哪知三好义长立场确实有问题。那家臣本想按照安富盛衡的计划暗中除掉岳麟禹,但是谁会知道三好长达的出现和野心让他整个计划作出了改变,于是整个局面便出现失控。
不过既然未到必败的情况下,挣扎还是很有必要的。于是细川满国昂然道:“主公,我觉得现在这件事怎么调查都不会有结果的。所派遣之人如果有偏私,那么结果一定不可信。如果那人偏向主公,结果一定对盛衡不利;反之如果那人偏向于我的话,主公你的处境就难堪了。”
说到最后他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来,这却是在明显的示威,毕竟现在家中除了香川氏和三好氏以外都是自己的人,先别说调查结果了,就连派谁调查争论下来都未必有结果。他继续道,“所以我认为主公,您还是放弃调查的念头吧。”
细川满元还未回答,松永久清便出声道:“满国殿下,不用派人这么麻烦。请满元殿下立刻派人去传唤安富殿下家的奉行,将现在安富家所有在籍的士卒的名单拿来一一调查那些人现在的状况。我相信一定会有所发现的。”
然后他突然话锋一转道,“当然如果安富殿下不想这么做也可以,那些士卒的尸体现在还在茨木城里,如果您现在不想办法的话,那些人就会作为无名尸体就此葬身他乡了。到时候他们的家人也会来找你的吧。毕竟那些人并不是忍者啊。”
事情到了这一步便无法可想了,松永久清说得对,那些尸体可不能当成忍者,可以当无名尸体一般处理。当初他要细川满国出兵讨伐三好家固然是为了消除一个劲敌,当然也是为了尽快拿回那些死在摄津国的安富家武士。
而作为安富家最心腹的武士,无论是否战死还是犯罪后的自刃,都应该在死后归葬家乡。如果安富盛衡不想办法认领这些尸体,安富家随时都会面临手下武士的叛乱,到时候安富家是否还会存在都未可知了,更遑论替细川满国争夺家督之位。
此时在座的众家臣都开始相互私语,整个堂上立时变得嘈杂。过了好久细川满元才开口道:“盛衡,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么?”
辩解?要是能辩解早就辩解了。安富盛衡此时只能以额触地,不再说话,这其实就已经默认了所有罪行。
细川满元此时终于暗暗地舒了一口气,说话的口气也不再冷峻道:“盛衡,既然你已经承认罪行了,我作为家督也不得不秉公办事了。不知道其他家臣有什么想法么?”
这下把原本嘈杂的厅堂瞬间引爆,这种到其他家臣处随便煽动别人叛乱都可以随便宽宥的话,那细川家的各国守护代岂不是要人人自危了?登时家臣中说什么的都有。
年轻的家臣会说要斩刑或者切腹;年长的则表示要从宽处理,但至少也要判流放。当然作为和安富盛衡关系匪浅的细川满国和香西资成就只能在那边默默地听着。
细川满元见事态发展正如岳夫人所言,心下喜不自禁,但是表面上仍然一如平常,咳嗽了一声制止了家臣的发言。
等家臣们都安静下来之后他才道:“这件事毕竟是盛衡殿下的家臣所为,既然那人已经正法也算是有了交代。但是盛衡作为他的主公居然放任他行如此悖逆之举罪名自是不小。但是念在他曾经为细川家立过大功,也不能直接就按照谋逆罪论处。这么着吧,盛衡你就隐居,回到赞岐国养老去吧。”
隐居在当时日本中其实就是将一家的家督之位出让,也就是说安富盛衡将不再是安富家的家督。而这种由主君下令的隐居同时意味着剥夺他在细川氏中的所有职位,包括细川氏的家老之位和赞岐国守护代之职。
从此之后除了留下一条命之外在细川家甚至是安富家中其实和死人差不多了,而且细川满元所说的回赞岐国养老的言下之意便是让他终身不得踏出赞岐国。对于安富盛衡来说这样的惩罚不可谓不重,但是和谋逆大罪相比已经算是很大的恩赦了。
细川满国心知安富盛衡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但是此情此景要是再强行作保非但毫无效果,而且还会惹得众家臣们的怀疑,怀疑那场叛乱是他所指使的,真的要是那样的结局了自己就彻底输了。
细川满国此时此刻又气又急但也没有办法,只是一场失误竟然是一败涂地,不过好在自己和香西资成没有受到牵连,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细川满元又紧接着宣布安富盛衡所掌管的家中财政事务暂时由底下的副手代为处理,所有财权事宜都需要报给自己和满国处理。
至于三好义长,细川满元也像对细川满国恶作剧一般做出了处罚,责令他处罚三好长达以示对于擅自处罚他人家臣的回应。这个处罚在座的谁都知道其实又打了细川满国一巴掌,让安富盛衡勾结他人家臣谋叛的罪名又坐实一次。
而细川满国他们知道自己理亏,除了暗自咬牙之外并没有任何反抗之举。而其他家臣居然一片附和之声。一切的一切让细川满元顿时有飘飘然之感。
旬会之后,细川满元心情特别好,他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妙姬或者岳夫人的屋中,而是难得在侍从和侍女的拥护下来到了后院,还饶有兴致地来到站在池水边看水中的鱼来回地游。今天旬会上的一切果然如岳夫人所言的那样顺利。
自从接任家督之位开始之后从来没有这么爽快过。正得意间,突然听得后面沙地上有脚步声起。细川满元心念一动笑道:“秋容,你昨天说的所有事情今天居然丝毫不差。看来有你在抵得上好几个家臣啊。”
来人正是岳夫人和妙姬两人,两人已经得知今天在旬会上所发生的一切。询问侍从之后得知细川满元来到了后院,于是便一起过来。她二人听细川满元说完,便一起跪下道:“恭喜夫君今天能顺利拿下安富盛衡。”
细川满元屏退所有侍从之后和两位夫人缓步沿着樑桥走到池水中的那座小岛上。小岛上有座小亭子,三人面对面坐下之后。细川满元首先开口道:“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顺利地罢黜了安富盛衡,还借此提升了三好义长打压了弟弟。弟弟和众家臣居然没有人反对,真的太出人意料了。”
“今日之事确实顺利,看来三好义长派来的那个松永久清确实是个人才,盛衡素以机智巧舌自豪,而他竟然能令其屈服实在令我吃惊。”岳夫人叹道。
“我事后想想,其实三好义长只要将相关证人带来,当庭和安富盛衡对质就可以了,何必杀死之后以尸体要挟安富盛衡认罪呢?这样岂不是多此一举,惹人嫉恨呢?就算他是因为持元曾经帮助他平叛,那也不至于和细川满国彻底决裂的方式来报答他吧?”细川满元感叹道。
岳夫人冷笑道:“我其实一开始也觉得匪夷所思,不过我觉得他就算想报答持元,最多就是在一些事务上有所偏袒即可,决不至于以这种激烈的方式来处理,而且三好义长老奸巨猾,他以前倾向于满国,后来又不表态,其实都在观察双方的胜率而已。刚才我突然想到他可能的一个用意。”
“哦,姐姐,他是什么用意?”妙姬在一边好奇道。
“以命相搏啊!”岳夫人笑道。
“以命相搏?”妙姬和细川满元面面相觑,他们并不明白岳夫人的意思。
妙姬讶异道:“虽说安富盛衡挑唆他们兄弟二人内讧确实可恶,但是只要能惩处盛衡就可以了呀,何必出此极端之策。这种可不是武士能做出来的事情啊。该不会只是松永久清词穷之下才出此下策吧?”
岳夫人微笑道:“松永久清此人我第一眼看到他便觉此人十分精明,昨天他说起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便有此感觉。今天听别人说起旬会上他的言行更加印证了我的想法。此人心思缜密,说出的话一定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