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岳家的那家主人被判弃市,没几天就被斩了。其家人在捉拿的时候便没有捕到,后来还贴出告示捉拿他的家人,看来是逃走了。”那老人并没有听出岳麟禹话中的深意。
听到这里岳麟禹便顺势往下问道:“那蓝玉案牵扯的那些被杀的人,后来都葬在哪里了?”
“这个就不清楚了,当时杀的人太多,谁还关心葬在哪里。据说除了罪最重的那些人被剐了,当时尸首就没留下来,其他的估计被扔到城郊的乱葬岗了。”
虽然这个结果岳麟禹早有准备,但是真的听到这消息仍然不觉五雷轰顶,好在他的定力够强,于是强颜向那老人道谢。
送走那老人后,在一边的阿雪见到岳麟禹一脸的愁苦。她当然知道其中原因,自己出言相劝也未必有用,于是故意岔开话题装作泄气道:“还好没有溜进去,否则的话可能真的要被当成刺客了。看这架势说不定还真的会像你所说的那样全城戒严的。”
岳麟禹知道阿雪说这话的原因,他对着阿雪笑了笑却并不说话,不过脸色却也缓和了不少。虽说知道父亲的葬身之处,可是这乱葬岗本就是处刑之人的最后的归宿。
朱元璋时期本就是杀人极多,尸首堆积这么多年,现在去就算去那里估计也没办法找到了。但无论如何也算是知道父亲的葬身之地了。
两人出城一直往东走,不知不觉间便已经来到了城东的钟山。想起当年遇到宗泐的林林总总,继而想起当年逃亡的时候母亲曾经将林菁霜交于宗泐。想到此处便折而上山想去山上的灵谷寺打听一下。
此时的灵谷寺依然香火繁盛,再加上各地举子落脚京师,有些举子身上盘缠不够或者客栈已满,大多就来寺中借宿。就这样灵谷寺中虽然和尚不少,但捧书苦读的举子更是比比皆是。
岳麟禹找到了一位年长的僧人,向他询问宗泐是否还在寺中。那僧人答道:“宗泐禅师在蓝玉案发生之后不久便被太祖皇帝迁往江浦石佛寺了。而且听说已经圆寂很久了。”
这个其实也不难想到,当年遇见宗泐的时候便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僧人,如今又过去了七八年,去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岳麟禹接着又问道:“那这位大师是否还知道当年宗泐禅师带着的那个小女孩?”
那僧人想了很久终于想起了些什么道:“似乎是有这么一个小女孩,听禅师说这是他的故人之女,故人去世所以代为照管。”
岳麟禹眼前一亮赶紧问道:“那大师是否知道此女孩的下落?”
那僧人又是一番思索,过了良久才道:“这个女孩子一直跟随宗泐禅师在一起,后来禅师离开寺中时也带着这个女孩子一起走了。”
岳麟禹黯然不已,现在唯一能找到林菁霜的线索似乎也断了,他想再做一次努力问道:“那大师知道那个女孩子现在下落何处么?”
“这个却不知,宗泐禅师离开之后也并没有和寺中僧人再有过联系。就算是圆寂的消息也是辗转多时听别人说起,也不知真假如何。”
岳麟禹越听那颗心越是往下沉,看来这最后的努力也终究化为泡影。正当他心灰意懒之际忽听那僧人又道:“不过……”
那僧人刚只说了这两个字,岳麟禹忽然激灵一下,双眸陡然放光激动道:“不过怎样?”
那僧人也被吓了一跳,待见得岳麟禹并没有其他过激的动作才续道:“那女孩子有时会来到本寺旁边的一座坟前祭拜,我看见过几回。”
“那请大师快快带我前去。”岳麟禹已经急不可耐了,要不是他还不知道这坟在何处的话说不定早已奔过去了。那僧人当然也看出岳麟禹的心思,便转身领着两人去到那坟前。
三人走出寺院很远一段距离,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才看见一座孤坟。
岳麟禹这才发现这坟墓十分简陋,坟前只插着一块十分寒酸的木板作为墓碑,碑上写的是“先父丘宗舀之墓”,坟后的封土也不高,只是象征性地堆了一个土堆而已。不过坟前却也算得上是整洁,周围也没什么杂草,想来时常有人过来打扫。
岳麟禹见碑上写的并不是父亲的名字本来一阵失望,可是看着这碑上的文字忽然心念一动似乎发觉其中的关窍,他强压着心中的狂喜问那僧人道:“大师知道那女孩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那僧人摇了摇头道:“这个却不知道了,以往都是每两个月来一次,可是自从上次见到她已经过去了四五个月了。可能一会儿她就会来,也有可能再也不来了。”
“这个……”岳麟禹一时语塞。而一旁的阿雪却接着问道:“大师所说的再也不来是什么意思?”
那僧人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最近朝廷平叛不利,前方战报时常传来,朝廷也在不断地调动军队。城中人心惶惶,不少人已经搬离京师城去往其他地方。说不定你们说的那个女孩子也已经去往其他地方避难了。”
岳麟禹心下一阵茫然,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什么消息了,于是感谢了一番后又拿出一些钱作为香火钱送给了那僧人以感谢他带路之德。那僧人却坚持不受,说自己并没有帮到他们什么,作了一揖之后便飘然回寺了。
等那僧人远去之后阿雪问道:“麟哥哥,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岳麟禹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他走到那碑前蹲下身子轻轻抚摸之后碑上的文字叹了一口气道:“这说不定就是父亲的葬身之所。”
“可是你父亲不是姓岳么?这碑上写的可是丘啊。”
“现在不好说。不过也确实有可能是父亲的墓。毕竟父亲去世的时候是朝廷逆犯,本不配有立坟竖碑的权力,如果真的将他的姓名刻在上面说不定就会召来朝廷派人来毁墓。”
阿雪点点头,然后道:“那麟哥哥,你是不是要将夫人葬在旁边?”
岳麟禹心中虽已经将这墓当做父亲的墓,可是真的要将母亲也一起葬进去却也不敢这么冒失。
他默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道:“如果不见到那个前来祭拜的人,我终究还是不放心。不过既然来了,不管是不是父亲终归是有缘之人,就替他打扫一下吧。”说完他便俯下身子去清理墓周围的杂草。
阿雪见此情景便也俯身帮着岳麟禹一起打扫。就这样两人在墓旁逗留了半天也没见到有任何人走过。本来他们也没有抱太大希望认为今天会有人来,于是又等了一会儿便相伴下山了。
走到山脚下正好见路边有个茶摊,两人折腾了半日便准备于这茶摊中歇息,顺便也点一些茶水解渴。刚走近这茶摊,茶摊中的所有男人见到阿雪进来,所有目光便齐刷刷地盯着她看。
等他们坐下后,很快听到那些男人在纷纷议论,有的是赞叹之声,有的则是幽怨之声。可以想见如果现在不是光天化日,此地又是天子脚下,说不定此时已经有登徒浪子上前搭讪了。
这种情景两人也见得也多了,并不在意,只是向小二要了一壶茶水和几盘点心便自顾自聊天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从远处走来一个挎着竹篮的女子,这女子全身缟素,就如家中刚有至亲之人去世一般;手上也戴着素白手套,只是露出五根像葱一般白的手指;脸上戴着一层面纱只露出一双美目,双眸之中如含秋水;头上只是插了一根荆钗,一头乌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泻在女子的背后。
当那女子眼睛刚一扫过茶摊中的诸人之后,那些原本都看向阿雪的目光只在片刻之间又被这女子所吸引。之前他们看到阿雪的时候尚且还能说话,此时这女子只是露出半脸就让这些男子张口结舌起来。
那女子叫来茶摊的小二道:“请你给我一些水替我装满这个水壶,再给我几个馒头,多谢你了。”说着便掏出几文钱交给了那小二。众人见这女子说话温文有礼,声音有如银铃,众人这下不由得又是痴了。
那小二似乎认识这个女子,那女子刚唤他的时候便已经拿着她所要的那些东西走了过来,还不忘赔笑道:“哟,您又来扫墓了?小的已经好久没看到你了。”说着便已将东西放在了竹篮之中。
那女子朝那小二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朝岳麟禹两人刚才下山的那条路走去。那小二刚才也只不过是随便一说,那女子既然没有回答,他也只是笑了笑便转身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等那女子走远之后,坐客之中才有人大声地问那小二道:“小二,你是不是认识这个女的?”
那小二答应道:“也不是太熟,只是这女的之前都是每隔两个月就过来一次,据她说是来扫墓的。其他的她也不肯说,我们也不便问。不过这四五个月却没见到,我们还以为她不会再来了,哪知今天又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