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麟禹此前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听阿雪道出一切之后心中的疑虑非但没有消除反而越来越炽。于是便问道:“母亲是什么时候想到要这么做的?”
阿雪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元月初一的时候侧夫人带我见细川满国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如果交给他办的事情好的话说不定就会让他成为一国守护。现在想来这事大概就是让他告发你吧。”
“看来母亲就是将我卖给了细川满国了,然后让细川满国在这里放我一条生路么?”岳麟禹虽然已经大致明白了母亲的整个布局可依然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将自己儿子作为筹码为细川满国的守护铺路么?可是母亲之前可是一直都是为细川满元出谋划策的,怎么会突然改变立场转而为一直是敌人的细川满国筹谋的呢?
“母亲那天去探望细川满国的时候还说过什么了么?”岳麟禹不放心,害怕自己忘记了什么细节又追问道。
阿雪便将当天岳夫人和细川满国所交谈的话都说了出来,阿雪的记性极好,几乎和当时两人的对话没有差别。
岳麟禹皱了皱眉,母亲和细川满国的对话除了能明白母亲早在过年的时候已经有所打算以外,对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仍然是毫无头绪。
岳麟禹出了半天的神之后才叹了口气道:“母亲的思绪我总是捕捉不到万一,每次她说的好像都是异想天开,可最后总是言无不中。看来我还远远未能及到母亲的万一。”
岳麟禹还想再说什么,可刚一回头便见阿雪双手环抱住双腿,神色十分不安。见到这幅情景岳麟禹也不再想自己的事了,上去搂住阿雪的肩膀温言问道:“怎么了,身子又有些不舒服了么?”
他担心如果真的去往大明,这海路上的颠簸可不是眼前这个小女孩能受得了的。想到此处心中又是老大的不忍。不过这个女孩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跟定自己了,自己要是再将她抛弃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再说现在再回去于她于自己也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阿雪点了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道:“还好,就是……就是……”她嗫嚅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我从来没有到过明国,听周围人都说明国的人都不喜欢我们。我不知道……”说到最后她又住口不说了。
岳麟禹这才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于是笑道:“你也别担心了。父亲,哦,不对,应该是满元大人就在大明呆了十三四年了。只要言谈举止不要带出日本的痕迹,大明的人是很难认出来你不是汉人的。”
“可是……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啊。”阿雪双眸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岳麟禹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你看我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反正在船上闲来无事,我便教你一些汉语和大明的礼仪。还好我还记得一些。我保证你到大明之后不需要装哑巴了。”
说到最后他想起了当年细川满元在岳府中当哑仆的事不觉笑出声来。
阿雪并不知道岳麟禹心中所想,见他笑了还以为是在笑话自己,不觉又羞又恼,嗔道:“哼,你要是不肯教就算了,我大不了就当哑巴算了。”
岳麟禹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印了一吻柔声道:“你的声音这么动听,我怎么舍得让你当哑巴呢。”
阿雪不知被牵动了什么事,顿时面红过耳轻声嗔道:“讨厌……”
却说细川满国爬上岸的时候,不但全身湿透,更有几处伤口。岸上的奉公众见状赶紧上前来伺候。
细川满国看着这些人忽然怒道:“都是废物,被人犯逃了我们都会被大御所叱骂的。还不赶快准备船只出海缉拿!还有派人将这件事报告大御所,让大御所赶紧防备细川满元起兵叛乱。还不快去!”被他这么几声大吼,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分头前去准备。
不过其他事情都还好办,出海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准备好的。虽说堺町来往商船繁忙,可是说要立即准备出一艘可以出海的船只可并非那么容易,而且如果船上没有补给和淡水,出海可是十分危险的。
就算以堺町商人能够举全镇之力帮他们准备好一切,最快也要两三个时辰。到那时候岳麟禹的海船在哪里恐怕都已经不知道了。
手下将这些情况报告给细川满国后,细川满国依旧怒气冲冲道:“怎么?干不了就不干了?马上给我去准备,我要亲自下海追捕。”
等他们全都准备好已经是太阳西沉了。细川满国让人将伤口简单地包扎了几下真的亲自带队去追捕岳麟禹。当然开出去老远也看不到一艘船,众人无奈之下只能再次返航。
毕竟此时正是夏天,海风正劲的时候,船上补给和淡水本就因为匆忙,准备不多,如果被海风吹远说不定都要死在海上了。
等细川满国一行人重新回到堺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他们刚一上岸就有一名侍者过来让细川满国去觐见足利义满。手下人一听都是一惊,他们想不到为了捉拿岳麟禹居然让足利义满亲自来堺町。众人都是惶恐不已,就连细川满国也是满脸的惊慌之色。
细川满国连衣服都没收拾,急急忙忙地便去觐见足利义满。还没等足利义满说话,他便立即磕头请罪道:“小的十分抱歉,逆贼十分狡猾,居然已经在堺港安排下出海的船只。想来逆贼生怕自己阴谋败露便已经事先安排下后路。小的就要抓住那逆贼的时候却被那逆贼挟持,因此才功亏一篑。之后小的侥幸逃得性命,可等到安排好船只出海追捕,哪知逆贼已经逃得远了。小的无能请大御所处罚。”说完便是磕头如捣蒜。
足利义满来到堺町之前其实已经有不少人报告抓捕岳麟禹的情况。此时他见细川满国衣衫不整,身上还有两处用白布包扎的地方,头发也是散乱,脸上神情惶恐不已绝非作伪,原本心中还担心他故意卖放的念头便打消了。
如今岳麟禹已经出逃海外,自己就算全力准备,奈何大海茫茫他根本不知道是不是还能追上。于是他想了一会儿便道:“满国殿下,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逆贼的事从长计议吧。”
细川满国听到这句话如逢大赦,喜形于色道:“多谢大御所!”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足利义满本来亲自来到堺町就想能够亲自监督捉拿岳麟禹,而今岳麟禹已经出逃海外。除非他下令整备海船出海追捕外,若非那样他再留在堺町待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这时候一名近侍前来报告道:“启禀大御所,京极高诠殿下已经奉你的命令派兵包围了拥翠园,细川满元和一干人众都在园内没有任何反抗,似乎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罪行了。高诠殿下请问大御所如何黜置细川满元。”
“让高诠殿下继续派兵看守,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任何人出入。至于其他么?嗯。反正细川满元也是高诠的女婿,高诠殿下应该知道该怎么办的。”足利义满想了一会儿道。
那名侍从恭恭敬敬地道了一声“是。”随即又道:“相国寺的住持绝海大师求见,不知道大御所见否?”
听到绝海中津求见,足利义满先是一愣,随即便点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等到绝海中津刚进得屋来,足利义满劈头便道:“大师,你的爱徒居然逃走了,”
绝海中津就像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从容地行完礼不慌不忙地道:“岳麟禹的出逃这却是出乎贫僧的意料之外,而且还是以出海的方式逃走,这个不是准备已久断不可能做到的。”
足利义满冷哼了一声道:“要捉拿他也只不过是前天才决定的,该不会是大师你爱徒心切故意向他透露我的心事吧。”言辞冷峻充满着杀意。
绝海中津丝毫不以为意,神色如常道:“贫僧岂敢走漏大御所的大事,再说岳麟禹昨日还来赴宴,宴会之后还驻留在北山山庄。这说明他并没有任何戒惧之心。如此顺利出逃想必另有高人相助。”
“你说是阿雪?”这是足利义满第二个能想到的人。
绝海中津摇了摇头道:“阿雪再聪明也只是一名优秀的忍者,执行任务的能力有余,可是要做出如此周密的布局却非她所能。依我看来能够竭尽全力为岳麟禹出谋划策,还能有如此心机还安排得如此周全,我想十有八九是细川满元刚刚去世的那位侧夫人的杰作。”
足利义满此前并没有对这位侧夫人有多大的兴趣,所以让阿雪最主要收集的也是细川满元两父子的一些情报。而岳夫人很早便识破阿雪的身份,因此很注意自己言谈举止的分寸;等到后来阿雪爱上岳麟禹之后有些关于岳夫人的消息也被阿雪自然而然地隐瞒了。
就这样足利义满虽然也曾经听说过一些岳夫人的事迹,但也只不过觉得她比一般人有远见而已,所以从来没有将岳夫人放在眼里。再加上又已经去世了,就更没有考虑到还有这么一个因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