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麟禹来到这里才知道为什么足利义满要将宴席摆在殿外的草坪之上了:草坪上绿草幽幽,而山庄之中的那湖池水上也是开满了莲花。与之前那次庆功宴时那样的等级森严不同,这次更像是足利义满请一个老朋友叙旧一般。
足利义满等到岳麟禹入席之后道:“义元殿下,之前你来这里都是直入正殿的,应该还没好好游览过这园中的景色吧。这次我将酒宴摆在这里你可还满意?”
岳麟禹连忙俯身行礼道:“大御所的厚恩,我怎么敢当?我上次能蒙大御所垂青赴庆功宴已经是我此生莫大的荣幸了,怎么敢说不满意呢?”
足利义满笑道:“大内义弘的讨逆战你居功至伟,只不过上次的庆功宴请的人太多没法照顾你周全,这次就算是对那次的弥补吧。”
“大御所对我的赏赐已经足够多了,在下唯有粉身碎骨才能报得大御所之万一。再说讨逆战中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怎么能说居功至伟呢?畠山家,斯波家还有其他大名,包括我父亲出力都比我多。”
足利义满摇头道:“义元殿下你过谦了。就扫平山名,土岐,京极三家的反叛势力就让幕府军免去了后顾之忧。后来你又能凭两千人不到的兵力抵挡足利满兼数万之众,大军在堺町接到这个消息时他们都惊呆了。这两项功劳就可以让你受封两国守护。后来又是你用计攻下堺町取得大内义弘的首级。”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要不是你父亲还在的话,其实让你担任下一任的管领之职也是绰绰有余的。”
“这些都是大御所统领有方才能力挫叛军,我只不过是借大御所的余威侥幸得胜而已,哪有什么功劳。大御所谬赞了。”岳麟禹逊谢道。
足利义满满脸欣赏地点了点头道:“绝海大师一直在我面前称赞你的品德言行,果然深得大师的真传。”
岳麟禹见足利义满正在兴头之上,便道:“想请问大御所,今川贞世……”
刚说了开头几个词,足利义满便打断他的话头道:“今天如此美景不宜谈这些不快的事情。义元曾经在明国生活过十几年时间,这几年我几次想和明国结盟互通,只不过天下纷乱不得不搁置,现在天下初定我想重新和明国和谈,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岳麟禹想了想道:“事关重大,大御所应该咨询管领大人和其他幕臣,至少也应该和父亲商量。在下还年轻有些拙见恐误幕府大事。”
“无妨,这里也不是评定会,你我之间只是闲聊而已。”
岳麟禹无奈之下只能道:“听说现在明国正在内乱,朝廷和燕王互相攻讦,大御所想要和明国和谈恐怕为时尚早。”
足利义满听完点点头笑道:“有道理,义元果然对明国了解甚深,那就等明国局势明朗之后再说吧。”说着端起酒碗道,“今天饮酒作乐的时候,不知道义元是否会连歌……”
岳麟禹见足利义满并不想提起今川贞世一事也只能无奈地闭口不言。足利义满的这次宴席虽然只有他们两人,可是各色助兴的节目却是不少。
再加上北山山庄本就是足利义满斥巨资建造的大型园林,园中还豢养了几头梅花鹿,足利义满便以园中景物和这些梅花鹿为题和岳麟禹作俳句和连歌以助兴。
这场宴席进行到很晚,最后足利义满犹觉兴致未尽的样子道:“义元,想不到你的俳句和连歌也是这么出色,我想当今天下能像你一样文武双全的可是不多见啊。”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继续道,“想不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天已经如此晚了。”
岳麟禹赶紧行礼道:“大御所还有其他公务要处理,我这就向你告辞,多谢大御所的宴席。”
哪知足利义满却拦住他道:“义元今天就在此处住下可好,我想你还没好好见识过这园中的夜景吧,也趁此机会我让侍从带你去四周逛逛。”
岳麟禹不胜惶恐道:“这怎么敢当,能蒙大御所赐宴已是感激不尽了,怎么敢奢望在此处借宿呢。父亲知道我在大御所的园中借宿的话也一定会责骂于我的。”
“不要紧,让你借宿是我的命令。你父亲那里我一会儿就派人去说明情况,你大可放心在这住下。以后你要是愿意可以随时来此处找我。”说着便起身对着左右道,“你们照我刚才说的好好招待义元殿下,知道么?”说完便自顾自走了。
岳麟禹虽是不愿,可是足利义满既然这么说他也不好违逆他的意思,于是也只能恭送足利义满远去的背影。等足利义满消失在视线中后便有一名侍从过来引领着他四处逛了起来。这一逛又是花了半个时辰时间,等逛完之后那名侍从便将他领到一所别院。
此时那所别院早就有两名仆人在那里伺候着。岳麟禹见这所别院虽然不大可也是整洁异常,而且一应家具物什也是便如新的一般,看来此处若不是足利义满经常居住的话那便是为了自己特地收拾出来的。
那名侍从道:“大御所让义元大人今天就在此处住下,说如果招待不周敬请海涵。”
岳麟禹赶紧道:“这可不敢当,请回复大御所我十分感激大御所的照顾。”
那名侍从点点头便将岳麟禹交给那两名仆人,向岳麟禹拜别后转身离开了。
那两名仆人对着岳麟禹道:“义元大人,如果你想就寝,床铺已经铺好。还有几案之上有新沏的茶水。一会儿我们两人会服侍大人洗浴。如果你还有其他吩咐的话尽管吩咐我们,我们就在外面伺候着。”
当天岳麟禹便在这间别院中住下,睡到半夜,六月的天气十分的阴晴不定,刚才还是明月当空,转眼间便有几朵乌云遮住了月亮,原本还可以借助月光照亮的屋中顿时便一片漆黑。
就在这时他听得屋顶有异动,似有什么人在上面。作为一个久经战阵的人,岳麟禹立即便惊觉过来。不过他并没有起身,依然保持着原来仰卧的姿势,双眼紧闭只是用耳朵探听周围的一切。
就听得那人从房顶上跃下轻轻地落在地板之上。这声音极是轻微,若不是岳麟禹武功高绝,现在又是警觉的时候,可能根本就不会注意这个声响。
岳麟禹虽然依然保持不动,可是心里却已经暗暗赞叹了一番,像这般的身手根本不是一般武士所能企及的。
于是岳麟禹又提高了十二分精神用耳朵倾听着这人的动向,全身的肌肉已经绷紧,只要那人对自己突施偷袭,自己就算制不住对方也可保证能全身而退。之后是反击还是叫来外面的侍卫就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果然那人慢慢地朝自己的床处走来,随着那声音的越来越近岳麟禹越发觉得来人的身手绝不在自己之下,心中不免打起鼓来:自己之前遇到的人中能有这般身手的就只有泉识坊了。可转念一想若是泉识坊的话,此时两人的距离自己已经没有逃脱的可能。然而对方却依然没有动手的意思难道是想取得十分的把握么?
权衡之下岳麟禹决定不如先下手为强,就在那人已经快要靠近自己床边的时候,岳麟禹一甩被子便朝那人头上罩去,同时双脚一蹬跃起身来,而右手已经握成拳朝那人攻了过去。
虽说是攻,可是这一拳其实只是虚招。他和泉识坊虽然只见过一面,可过招不下百招,知道如果对方真的是泉识坊的话这一拳非但不能击退对方反而可能会被对方所制住。所以一旦自己遭遇反击那可以立即随机应变。
这三个动作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完成了,是岳麟禹现在全部的武功修为。可是对方却也不慢,一边撩开罩头而来的被子,一边已经朝岳麟禹攻来的那一招格挡而去。岳麟禹心念一动:对方应变之迅速,动作之凌厉根本不弱于自己。不过他也很快发现对方虽被发现却没有立即攻击,看来不会是泉识坊。
岳麟禹赞叹对方的同时心中却也放下心来,心中已经明了对方绝对不是泉识坊。不过这层顾虑一去,心中疑窦却又升起:对方既然不是泉识坊那会是谁有这么厉害的身手呢?
就在此时只听得屋外袭来阵阵雷声,雷声虽然不大却也掩盖了屋中的动静。没有月光的屋中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好在岳麟禹的双眼算不上是夜眼,却也可以看见对方大概的轮廓,心想现在就算不敌也决不至于被暗算。
就在此时却从对方处传来一声极其熟悉的声音,这声音很低但却如一记重锤锤中了他的胸口。要不是岳麟禹自制力甚强恐怕此时早已惊呼出声了——“少主,是我。”
岳麟禹立即跃了过去,对方也不闪避,静静地等着他靠近。岳麟禹一把搂住对方的腰,凑近脸一看果然是念兹在兹的阿雪。却见阿雪一身忍者的劲装。双手的臂甲十分奇特,质地看似金属,却在月光的映衬之下没有一丝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