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抬头看了看那扇屏风便道:“其实很简单,只要捆住它就可以了,这样它就跑不出这扇屏风了。”
众人顿时心中开始唏嘘,这猛虎再怎么画得栩栩如生毕竟也只是一幅画而已,足利义满这么说本来就另有目的,而这个周建居然就顺着足利义满的话头说下去。可见孩子毕竟还是孩子,涉世未深,不通人情。这些人中只有岳麟禹与周建相识,他心中也不免开始担忧起来。
足利义满听完果然点头赞同道:“不错,你说得很对。只要捆住了,那就不再担心他能跑出来了。那周建,你是否能帮我捆住它呢?”
此话一出有些人已经开始叹气了:既然大御所已经这么说了,照以往大御所的性情,如果办不成一定会有重谴,而对于这样一个小孩,大御所会怎么处理那就只有大御所自己清楚了。
却见周建似乎并没有听出足利义满这话语中的杀机,依然平静地答道:“谨如大御所所言,不过您既然要我捆虎,那请大御所先借给我一根头带和一捆结实的绳子。”
足利义满听完大声赞道:“果然是有勇有谋,来人!把他要的东西给他。”
不一会儿侍从们就带来头带和绳子交给了周建。周建接过这些东西开始煞有介事地摆弄起来。众人见这么一个小孩像大人一般开始系上头带,捋袖揎拳。原本那些冷眼旁观的也不觉恻隐之心大起。
岳麟禹几次想要出言阻止,可犹豫半天也不知从何说起,而且他见绝海中津也是漠然地在一旁观看心想:一旦大御所要责罚周建了,自己再想办法从旁解救吧。
却见周建收拾完毕之后不慌不忙朝足利义满一行礼道:“大御所阁下,在下已经收拾好了,请您让这猛虎出来吧。我就在这里捆住它。”
在座众人心中都咦了一声,谁也没想到这个小孩居然这么回答,足利义满也一时语塞。周建见众人都不说话,便又道:“大御所阁下,如果这老虎不屑与在下为敌的,在座的各位都是当世英杰,请哪位武士大人想办法将它轰出来吧。”说着就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紧盯着那扇屏风。就像随时等着这猛虎扑出来一样。
原本就要陷入僵局的时候,突然被足利义满哈哈大笑声所打破了。他笑了一会儿后接着便朝绝海中津道:“大师果然慧眼如炬。这孩子确实是一个颇具慧根的人。想必在大师的调教下一定能成为一代高僧。这样吧,等大师你要剃度他的时候,我一定要来观摩。”
众人听足利义满这么说了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岳麟禹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既然大御所这么说了,说明周建就此安全了。
只见绝海中津朝足利义满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御所成全,贫僧一定会好好教他佛法,希望他能匡扶我佛。”
这件事众人只当是这次宴会中的一个助兴节目,谁也没放在心上。不过岳麟禹却知道其中厉害,心中不免惊出一身冷汗。
等到宴会结束,众人散去之后,岳麟禹想乘此机会和绝海中津攀谈几句,哪知足利义满却抢先将绝海中津召入内室商谈。绝海中津知道被足利义满召见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够出来,便让周建先回寺里。
周建倒也不害怕,向绝海中津告别之后便径直往外走。岳麟禹见这样一个小孩独自行走在路上,便想捎上他一程。他向细川满元说明情况后,便去找周建。那周建倒也不客气便答应和他一起回寺里。
岳麟禹将他抱到马上,他生怕周建人小坐在马上不安全,就将周建置于他身前,他则手持缰绳护住他左右,便让马慢悠悠地踱回相国寺。
既然一起走,岳麟禹便和周建聊了起来。那周建却也一点不害怕,而且这小孩思如泉涌,才思敏捷几乎是对答如流;不仅如此,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孩子出身的关系,他的一举一动带着一点不一样的华贵气度,也隐隐有一股狂傲之气。
两人聊着聊着便已经来到了相国寺的寺门前了,周建下马之后刚想朝里走,岳麟禹突然想起他最想问的事情道:“最近绝海大师怎样了,还是很忙么?”
“大战之后,大御所经常会找师父一些事务。而且今日寺中也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师父确实十分忙碌。”说完,周建便已经猜到岳麟禹这个问题的目的道,“义元殿下如果想见师父的话,可能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太可能了。”
“那以你对师父的了解,不知道还要多长时间师父才会有空呢?”
“这个就不太好说了,可能要过个三四个月吧,或者盂兰盆节之后师父可能就会有空吧。”
“盂兰盆节么?”岳麟禹心中有些失望,这个差不多还要过小半年时间吧,他又怅然地问道:“需要这么久么?”
“这个就说不清楚了,师父一向要北山山庄,寺里两头跑。我也经常见不到师父。不过义元殿下,我倒是有一句话想劝你。”
“什么话?”
“细川家现在已经是幕府中最有力的强藩。你又是细川家的嗣主,在之前的大战中立下不世之功。师父现在仍然还是大御所的御用僧人,义元殿下你和师父早就不能一直以师徒关系相处了。即使为了避嫌师父也不好再轻易见你,所以请你尽量打消能再见到师父的念头吧。以后如果殿下你和满元大人来寺中上香设拜的话,师父也只能尽主持之谊了。”说着便朝岳麟禹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寺门。
岳麟禹听到周建刚才说的这番话,心中顿时不是滋味:自己建立这样的功勋原本只是为了不再被人看不起,也是为了能够承担起保护母亲和阿雪的责任。可他万没想到当自己真的有能力做到这些事情了,居然很多事情都已经变了。
岳麟禹无奈只能独自骑着马回去。等他一进家门却见园中众人大多都出来相迎,看来众人已经知道宴会上所发生的事情了。岳麟禹身为嗣主就能受到大御所如此重赏,这也是细川家历史上的头等大事。
岳麟禹脸上虽然挂着微笑,与众人同贺;可双眸之中却泛出凄然之色。可他在道贺的人中却没有见到母亲,惊疑之下便问起原由,众人这才告诉他岳夫人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出迎,当他得知此事之后便匆匆向细川满元告退转身朝岳夫人的屋子走去。
岳夫人此时已经半躺在床上,背后有一张扶几靠着,双颊已经苍白,额头处还有大颗汗珠滚下。阿雪则在一旁尽心服侍,一会儿为她顺气一会儿为她抹汗。
岳麟禹见此情景大惊失色,赶紧来到母亲身边问起病情。阿雪略带哭腔地道:“之前侧夫人还是好好的,就是刚才主公大人说少主在宴会上受到大御所褒奖之后才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的。好在医师们已经为侧夫人扎针,现在好了一点了。”
岳夫人虽还在大口喘气,不过脸上却已经现出了微笑道:“我只是为义元开心罢了,能够受到大御所的褒奖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得到的。可能是太高兴了牵动了病情了。现在没事了。”
岳麟禹焦急地道:“看母亲病得这么重,我实在不放心,我这就求父亲延请全日本最好的医师为母亲诊病。”
岳夫人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不用了,夫君已经请了全日本的医师。我的病情我知道,生死自有天命,医师是强求不来的。”
这下可让岳麟禹无话可说了,他现在除了伤心难过已是无法可想了。突然他想起一件事道:“琵琶湖边的奥岛上有一个永田医师曾经替阿雪治疗伤势,我明天这就去请他……不,我这就去找他来,母亲你等着我。说着便朝外跑去。”
岳夫人刚想叫住他却已是不及,她只能叹了口气道:“义元这么着急,其实真的将那医师召来又能怎么样呢?他这么一来回怎么也要两三天时间了,真不知道等他回来还能不能见到你了。”她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而最后这句话却是对阿雪所说。
阿雪也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少主居然在大御所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御所一定会疑心我的。”说着便央求岳夫人道,“夫人智计百出,是不是能想个办法挽回大御所的心意。”
岳夫人双眸爱怜地看着阿雪,又用手轻抚着她的秀发,过了良久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如果义元不说这句话,大御所一定会继续让你留在此处的,可是现在既然已经如此大御所应该会再派人将你换走的。”
她脸上微微露出苦笑继续道,“大概这就是义元的性格吧,有些事情总是想到就会去做,也不管这件事的后果。不过你也别担心,可能只是我多虑了,可能大御所并不会往那里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