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义满听完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眸中却是闪过一丝严厉之色,不过这丝变化也只是一瞬之间而已。足利义满点点头继续道:“诸位还有什么其他要说的?”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就连足利义满身边的畠山基国和斯波义将也是低下头去。眼看着这次评定会又有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岳麟禹突然朗声道:“大御所大人,大军于此地围困堺町已经三月有余,如果再不进攻非但会糜师耗饷,而且其他宵小之徒恐怕又生起非分之想起兵造反了。”
众人闻听此言俱是动容,总攻这事已经讨论了这么多时间了,除了一开始还有些年轻武士会这么说,然而被几个老人训斥之后,已经很久没听见过有人会这么说了。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那声音是从细川满元背后的那个年轻人口中发出来的。在座的大部分人都认得这个面孔,很快足利义满的身边就有一人呵斥道:“持元,你这是何意?堺町已经被大内义弘修建得固若金汤,我军如果毫无准备贸然攻击,万一受挫兵力损失且不说,一旦打击军心,之前辛辛苦苦积累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如果我军兵败被大内义弘所趁,造成的后果你来负责么?”
众人再一回头看时,原来是新任的幕府管领畠山基国正在说话,却见他脸上已经泛起红晕,显然对岳麟禹刚才所言很是不满。
岳麟禹谦恭地道:“管领大人,请先不要动气。战争本来就没有必胜的,任何战斗都会有胜负之说。我虽然不敢保证现在对堺町发动攻击就一定能够胜利,可是如果只是单纯的围困,如此下去一定会出现变数。而且大内军一来可以经由和泉国运送粮草,二来也可以经由海路到堺港运送粮草。”
说着他转眼望向了足利义满继续道:“如果我们只是围困堺町,大内军能坚持多久我们根本无从得知。何不趁现在外面的叛军已经尽数消灭,镰仓府也已经退兵的机会。这种双方士气出现巨大变化的情况下毕其功于一役,何尝不是一种最好的办法?”
畠山基国冷哼了一声道:“无知小儿,只不过打胜了几场小仗就在这里和我们讨论怎么打仗么?大内家可是中国最强的大名,现在又占据了堺町。可以说是占据了天时地利。”
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一声道:“不过持元殿下既然信心满满,想必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才有把握这么说的吧,不如说出来大家听听?”
岳麟禹依旧十分恭敬地道:“管领大人批评的是,在下谨记,说到把握我确实不敢这么说,但是可以给在座的诸位分析一些事情倒是可以的。”
众人齐齐望向足利义满,准备看看他的态度。足利义满微微地点点头道:“请说。”
岳麟禹朝足利义满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御所。”
接着转身对着众人朗声道:“大内义弘虽然占据全日本的十分之一,但真正是大内义弘军力体现的只是中国以及北九州的那四国武士而已。这些人虽然能征善战,也随着大内义弘打赢了不少战争,可他们毕竟从中国远渡而来,远离家乡。这些人旅途劳顿再加上远离家乡,如果只是一个月左右尚且能够保证战斗力,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他们的战斗力势必有不少损失。这是第一点。”
畠山基国点了点头道:“那好,请问持元殿下,大内义弘现在领有六国之地,还有近畿的和泉和纪伊两国,你怎么敢肯定这次大内军中没有这两国武士?”
岳麟禹微笑道:“管领大人,这点我可不敢肯定。”
众人大哗,畠山基国却道:“那四国武士远离家乡这点我们承认,可是和泉,纪伊两国可是当地武士,这些人可未必会因为时间长而有影响,这些人毕竟也是两国武士,这个殿下作何解释?”
“这两国都是明德之乱前山名氏的领国,并不是大内家旧有领国。大内义弘虽然御下有方,但是毕竟至今也就是八年而已,是否能够和那四国武士相比可就不知道了。说不定这些武士和大内家的其他武士还有一定的矛盾呢。所以如果这两国武士不在也还罢了,如果在的话未必是对大内家有助益,甚至还有掣肘之嫌。”
岳麟禹扫视了众人一下继续道:“第二点,大内义弘自驻守堺町之后除了固守以外并没有其他动作,想来他是希望各地的其他叛军能够趁此机会骚扰我军的军心,再加上镰仓府起兵,他便可以配合足利满兼里外呼应夹击我军。不过现在叛军已除,足利满兼也已经还军镰仓。在座的诸位大人都是领军已久的大将,想必知道大军一旦失去胜利的希望的话,对于军心的打击有多大。”
畠山基国打断了他的话道:“那既然如此,请问持元殿下,大内义弘为何不投降,仍然坚守堺町,我们已经派出多位使者也没有成功劝降他?”
“不错,大内义弘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大御所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使大御所大人怎么言辞恳切他也未必会相信大御所。而且堺町城防坚固,只要能够继续坚守,那就还不算输,等到天下有变,他就还有胜利的机会。所以我才建议要趁现在大内军正好士气正低的时候对堺町进行总攻。”岳麟禹虽然还是彬彬有礼,可说出的话却是不卑不亢。
“至于第三点么……”顿了顿岳麟禹又继续道:“此前今川贞世大人曾经和我详细地谈起过之前他在九州的时候和大内义弘的种种过往,贞世大人对于大内义弘的了解应该是最为了解的。他将大内义弘对于军砦的部署和排兵布阵的习惯都一一跟我说过,这几天我也曾经去到堺町城下从远处眺望过堺町箭橹和城墙部署,几乎和贞世大人所说没有太大差别。再加上我对堺町的了解,就算现在我们无法派忍者探进堺町,但是整个堺町的大致部署应该不会相差太远。”
说着岳麟禹走到一位细川家侍从处接过一张纸交给一名侍者,那名侍者将那张纸平摊到桌面上,众人起身一看原来是堺町的平面图,图上画着堺町的内部防御设施和兵力部署,作图十分详细。
畠山基国扫了一眼道:“我们现在并未派忍者进驻过堺町,城内的这些你怎么能确定部署是如此的?”
岳麟禹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说城内布置确实如此,我不敢肯定,不过诸位大人也都是领过兵的,这种排兵布阵可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改得了的。贞世大人和大内义弘在一起已经有二十几年,他对于大内义弘的了解一定是深入骨髓的。这些就算和实际的堺町布防情况有出入,但也是极其有限的。”
说完他看了看天又道:“之所以要尽快发动进攻,是因为堺町这里最近便会刮起大风,我们只要趁着大风在这里放火就一定能以最小的兵力取得胜利。”
说着他便朝图上的一个点一指,接着道:“如果大内军的布置和图中没有太大差异的话,这里靠近大内军的粮草库,一般情况下我们是无法攻占这里的,不过只要借助大风,就能够撩到粮草库。”
畠山基国此时点点头道:“持元殿下就这么肯定堺町会刮起大风么?如果到时候没有刮起大风或者风向不对的话,失败的可能就是我们了。”
岳麟禹一字一顿地道:“管领大人,你说得对。不过我之前就说过战争一事从没有万无一失的,我所说的只是基于我对于堺町和大内义弘的了解,其中任何一点的漏洞都会导致结果出现异常。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做到知己知彼然后就是听天由命了。”
说着他对着畠山基国笑了笑又道:“不过如果管领大人觉得不放心的话,这个计划就由我们细川军来执行。届时如果成功大御所可以指挥大军跟随我们一起进攻,如果失败那也只是损失细川军而已。”说完便向着足利义满行了一礼道:“不知道大御所是否同意在下的建议?”
足利义满并没有直接表态,他转而面向众人道:“诸位对于持元殿下的计划有什么其他建议么?”
众人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后都摇摇头,足利义满又朝着畠山基国道:“基国殿下还有什么要说的?”
畠山基国盯着那张图好半天,最后也摇了摇头。足利义满这才站起身来,一脸郑重一字一顿地道:“那好,就照持元殿下所说的做。持元殿下,以后有关这场战事的所有事务一律直接报于我知。我会直接向各军下令。”
等岳麟禹和细川满元回到自己本阵之后,细川满元一脸冷汗地道:“刚才在评定会上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心中一直提心吊胆。你刚才这计划真的能成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