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海中津却像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一样继续道:“其实执事大人可以这么想,公方大人的一万人马最后不也是被今川贞世和细川持元的两千多人所击败么?要是大御所将所有力量都压向镰仓府,你们能有几成胜算?更何况前方战败的消息传来,我想公方大人现在就算想再进军也是有所不能的了。”
说到这里,上杉宪定便顺口问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再进军了?”
绝海中津笑了笑道:“宪定殿下也是上杉家的家主,应该知道军心士气一旦低落,就算是一般的一揆也能将大军击溃的。如果公方大人的本阵没有遭到偷袭,如果蒲原城没有陷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贫僧虽然足不出户,可是大军的一些情况我还是了解的,士卒们似乎已经对细川军心生惧意了。贫僧想宪定殿下和公方大人如果不想办法重振士气恐怕今年一年是过不了蒲原城了。”
上杉宪定听完这话虽然神态并没有改变,依然满脸通红,可绝海中津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犹豫和恐惧。于是绝海中津接着又紧逼了一句道:“其实就算贫僧说的都是妄言,公方大人的大军依然斗志昂扬,可是对于殿下您却不是什么好事情。”
上杉宪定“哼”了一声脸色稍稍有所缓和,他听出绝海中津言语之中似有所回寰,便重新坐下道:“看来绝海大师又有什么高论了?”
“据我所知上杉家的所有精锐武士之前都已经被派往蒲原城了,经此一战请问宪定殿下剩下多少人马?”
“这……”上杉宪定被问到了痛处,不过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绝海中津却并没有等他回答便继续答道:“我猜应该剩下不多了吧,否则殿下您怎么会屈尊到此找贫僧这个阶下囚商量呢?”
上杉宪定却还嘴硬道:“即使我没剩下多少,可是公方大人却没受多少损失,而且已经攻下了骏东郡以及半个富士郡,这么算来还是有胜算的。”
绝海中津摇了摇头平静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是说公方大人,而是说殿下你啊!殿下你能成为关东管领一来是上杉家祖上的威名和功勋,二来是殿下的能力。不过贫僧认为最关键的是上杉家的实力。如果上杉家损失太大,公方大人就不会再倚重殿下。毕竟关东这么多大名为何偏要选择上杉家作为关东管领的人选呢?”
上杉宪定被他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讷讷地说不出话来。绝海中津知道如果不趁此机会说下他,那下次机会就未必这么好找了。
于是他接着道:“如果公方大人果然如殿下刚才所说能够成功上洛,那殿下你想想在这场战争中你会得到多少呢?因为你的兵力很早就已经被打残了,这一路上殿下就只能是跟随公方大人身边的扈从人员而已。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殿下最好的结局就是能保持现在领国不变,可要想担任管领一职恐怕势比登天,说不定还会被公方大人剥夺领地,并将上杉家的家名彻底废除。殿下你觉得这事会不会发生呢?”
说完这些绝海中津只是淡定地看着眼前这人,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上杉宪定却腾地又站了起来挥了挥衣袖斥道:“胡说八道,危言耸听。”说完便快步出门。
看来这次谈判已经谈崩了,可绝海中津却在他转身一刻看到了上杉宪定眸中的惶恐和心虚。虽然稍纵即逝可阅人无数的绝海中津依然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这人已经色厉内荏了,绝海中津心中已经十分肯定,于是就在上杉宪定踏出门口的一刻他又淡淡地说道:“贫僧还在这里等着殿下,等到殿下有需要贫僧还有办法替你解此危局。”
上杉宪定确实已经心虚,之所以最后说了那番话实在是不太敢相信足利满兼是否会真如绝海中津所言,不顾上杉家多年的辅佐和贡献,对他甚至是上杉家下死手。
所以在离开绝海中津处之后他便立刻想去验证这一点,他并没有回到自己帐中而是来到足利满兼处。
足利满兼见是他也没有什么寒暄,直截了当便问道:“蒲原城的那个败将有没有处斩啊?”
上杉宪定行了一礼道:“公方大人,在下正为此事而来,长尾房景虽然失陷蒲原城的确有罪,不过当初他能够在三日之内便在骏河国腹地筑起蒲原城,并能坚守至此也是其功劳,否则公方大人也无法这么顺利地攻下骏东郡和富士郡一部。依在下看:不如功过相抵,将其斥责一顿也就是了。”
足利满兼冷冷地看着上杉宪定,双眸中充满着冰寒之色,等上杉宪定被看得已经浑身不自在了才冷冷地道:“宪定殿下,我们将最精锐的上杉军拨给了他,还给他充足的粮草,就是要让他坚守此城等我们完全攻下骏河国。现在他不但失陷蒲原城,而且还以惨败告终。”
说着足利满兼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语气严厉地说道:“现在我军士气已经十分低落,现在要去攻取蒲原城恐怕已经要旷日持久,我怎么还有机会去和大内义弘会合?不处罚他怎么能够惊醒众人?要不是长尾房景是你的人,我恐怕早就将他处斩了。”
“公方大人,房景也算是关东的宿将,以前跟随我也是久经沙场,所立功勋也是数不胜数了,如果因为这次没有守住蒲原城而遭到重罚的话,恐怕以后没人敢带兵出征了。”
足利满兼已经有些不满,大声道:“宪定殿下,这次出兵的意义你并不是不知道,足利义满在堺町和大内义弘对峙,关西的大部分地区已经是没有可战之兵,如果能突破骏河,上洛简直是势如破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却被长尾房景一场大败弄得前功尽弃。如果不处罚他怎么能激励士气?”
上杉宪定见足利满兼几乎是铁了心要处死长尾房景,他无奈之下只能行了个大礼道:“公方大人,当初你执意要出阵关东的时候,关东各国的大名都颇有微词,只有在下始终站在大人一边。在此我想恳请大人,能否因为我而放过他呢?”
足利满兼见上杉宪定言辞恳切,心中不免有些心动。他思量了一会儿刚想答应,可转念一想自己费尽心机,等待那么长时间最后因为这一败最后还要功亏一篑,不由得心中又是无名火起。他闭了闭眼睛思忖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双眸中已经带有隐隐的杀意。
“宪定殿下,我知道此前你为这次出阵关东出力不少,可是就是因为如此才不得不拿长尾房景人头来激励将士,否则你我的苦心不久全白费了?不是我不给宪定殿下面子实在是不杀他我的大业就成不了。”足利满兼冷然道。
上杉宪定还想再说,足利满兼已经挥手阻止了他道:“宪定殿下请不必再说,我知道长尾房景是上杉家的家宰,是你的左膀右臂,不过我们这次出阵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所以请您不要再说了。”
足利满兼这话已经是将上杉宪定所有的要说的话都堵住了,上杉宪定在那边愣了半天最后咬了咬牙行礼告辞出来。
等他出得帐来被寒风一吹登时激得全身抖了一下,就在刚才他已经确认足利满兼为了这次能够胜利的确什么都能干的出来,自己已经委曲求全低三下四地求情,足利满兼居然还是不为所动,看来要是自己什么时候忤逆了这位公方大人,可能就算自己是关东管领也可以弃之犹如敝履。他慢慢地朝前走了几步忽然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而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由于大军接连遭受重创,足利满兼不得不暂缓攻势,停军开始整顿士气。好在今川贞世和细川持元自占据蒲原城之后并没有其他军事行动,足利满兼也可以稍微松口气。这天足利满兼召集了各个各军的将领来本阵开会。
会议刚开始没多久,足利满兼便说道:“近来我们大军接连遭遇本阵被袭,蒲原城陷落,军心十分不稳。”说着眼睛瞟向上杉宪定,接着道:“宪定殿下,你有什么办法解决当前危局?”
上杉宪定道:“大人,我以为我军既然已经受挫,可能短期之内应该没有好的办法迅速恢复士气,因此我建议是不是能够暂且顿军于此或者撤回镰仓?”
足利满兼双眼一翻语带寒意道:“顿军于此?我想宪定殿下的意思是要我们撤军吧?”
“这样最好,大人。”上杉宪定似乎并没有体会出他刚才那句话语气中所带的寒意。
足利满兼听完大怒道:“混蛋!宪定,你知道这次出阵骏河镰仓府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还有趁着足利义满被困在堺町,这样的机会稍一战败就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