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尾房景此时已经对这种不是前方传来的异动神经过敏了,此时条件反射似的猛然往后一看,果然刚才那些已经被自己困在一隅的联军居然已经朝他们冲了过来。也就在与此同时左前方也传来阵阵马蹄之声,长尾房景已经觉得自己的头颈因为运动太过激烈已经有些疼痛了,不过他还是朝那个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两百个骑兵朝他们冲来。他一看那些骑兵的指物便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天旋地转起来。
长尾房景身边的将领也看到此情此景,也是焦急万分纷纷对着长尾房景急道:“房景大人,请赶紧下令吧。”
下令?长尾房景心中早已经绝望了。此时任何命令都已经解决不了危局了,但是如果不挣扎一下他仍然是不甘心啊。心中实在盼望着如果能够有万一的幸运说不定就能够解此危局。比如突然天神降下天火,或者刮起大风什么的。
不过好像天命终究不在他们这一边,知道长尾房景看着上杉家的指物一个个地翻倒在地的时候他才知道如果再不想办法突围的话,这些上杉军就会全部葬送在此。
长尾房景毕竟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宿将,撤退这件事也不是第一次了,稍一感知战场的情况他便知道敌军在右翼部分几乎没有任何力量。于是他一边收拢还在身边的士卒,一边让使番去还在攻城的上杉军传令,让他们向右翼突围。
其实朝右翼突围,长尾房景其实也不报太大希望,对于如同鬼魅一般的联军他实在心里没有底:保不齐又有哪支联军部队从右翼包围过来。
不过此时他所想的已不是取得胜利了,而是尽可能地带领多的上杉家的武士回到镰仓府,至于是多少那就看自己的运气了。不过要是敌军从后面追击怎么办?还有那些犹如死神一般的马廻众呢?
正想到此处长尾房景身边的一员年轻将领对他言道:“我带领三百人断后,家主带领其他人赶紧离开。”
长尾房景一愣,见说话的那个年轻将领是长尾家的一门众,也就是他的一个远房子侄。长尾房景知道此时所谓的断后其实就是送死,于是吼道:“不行,要断后也是我来。是我让这些士卒陷入绝境,就算我回去也会被公方大人和主公处罚的。”
那个年轻将领言道:“家主,你是长尾家栋梁,为家主献身理所当然。”说完也不顾长尾房景的反对,对着身边的士卒大吼道:“众军士,让敌军见识一下上杉军的威名,冲啊~~~”
长尾房景已经阻拦不及,只能叹了一口气道:“其余军士随我来,我为大家开道。”
随即原本已经绝望的上杉军又爆发出最后的光芒……
等到战场上再也没有一个活着的上杉家武士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那三百名断后的上杉家武士连同那个年轻的长尾家将领一个没剩全部倒在了战场上。
而那个年轻将领的尸身已经几乎看不出人形了。今川贞世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道:“想不到上杉家还有这样的人物,简直就像当年的武藏坊弁庆一般。”
岳麟禹也不由得肃然起敬道:“之前的土岐诠直也是这般。贞世大人,剩下的那些上杉军还要追击么?”
今川贞世看着那个年轻将领的尸身叹了口气道:“不用了吧,现在首要就是要把守住蒲原城。让这些残兵回去诉说他们是怎么失败的,远比赶尽杀绝他们要好得多。毕竟镰仓府的人多,万一他们铤而走险,我们这两千多人可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岳麟禹点了点头,细川家的士卒经过这几天的赶路和激战也确实疲惫不堪,不如趁此机会赶紧休息。于是也不再派大军追击,只是遣马廻众远远跟随这些败军,防止这些败军突然杀回来。
这场战役极其惨烈,上杉家最终逃回去的只有五百多名士卒,而且大多都是身上带伤,长尾房景也是狼狈不堪。
上杉宪定看到他这幅样子也不由地叹了口气道:“公方大人得知蒲原城失陷十分气恼,授意我要严惩于你。不过你们的遭遇我也大致了解一二,说句实话如果当时我在场可能也未必能够幸免。”
长尾房景跺了跺脚,恨恨地道:“其实我原本想在战场上就切腹的,只不过这五百人也是主公的手下,我想尽可能将这些人带到主公身边再死。既然现在已经做到我也死而无憾了。”说完便想往外走。
上杉宪定攀住了他的肩膀道:“房景殿下,既然死意已决也不用争这一时半会儿的时间,将你们怎么战败的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吧。”
虽然这些事情对于长尾房景来说算是羞耻,不过他最后还是一五一十从联军怎么围歼京极秀满的,到自己怎么丢掉蒲原城的所有事情都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上杉宪定。上杉宪定听完惊道:“你确定带领细川家的那个总大将真的是细川持元么?”
“是的,主公,我这一路上已经将细川军的事情打听得明明白白了。确定是细川持元无疑。”
上杉宪定还有一个问题需要确认,于是追问道:“那你是不是肯定消灭京极秀满也是细川持元的手笔么?”
“就算没有当场看到,我也有九成可以肯定是那小子干的。”
上杉宪定直视着他道:“之前公方大人的本阵遭遇细川军袭击,说不定也是细川持元带领的。”说着他叹了口气道,“之前那些传言说他是‘鬼细川’我还以为只不过侥幸胜了山名时清那几人而已,现在看来这小子不但勇猛而且极其狡猾。”
“主公,我当时并不清楚,但现在想想也应该如此。这个细川家的小子真的是一个军事奇才,居然能够干出如此大胆的行动,简直就如当年的新田义贞和楠木正成啊。”
上杉宪定瞟了他一眼不悦道:“房景殿下,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长尾房景自知失言,他不应该这么说敌人的,便赶紧行礼谢罪。
双方又是长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上杉宪定又看了看长尾房景全身衣甲褴褛,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你就先下去休息吧,至于如何处罚你我再和公方大人商讨一下再做决定吧。”
等到长尾房景退出去之后,上杉宪定便皱着眉头在帐中来回踱步,过了好一会儿虽然停止踱步了,可是眉头依然紧锁。他呆立片刻之后便走出帐门来到一处牢房。
这处说是牢房倒不是那种肮脏不堪的牢房,除了有几根木柱将房屋的出入口封住,房内倒也还是整洁异常。此外由于天气已冷,房中居然还有取暖之物,若不是那些限制行动的木柱,还以为是某位高级将领的住处呢。
门口的卫兵见是管领大人连忙行礼。上杉宪定嗯了一声便道:“开门,我要进去一下。”
卫兵当然不敢违抗,便打开牢门让上杉宪定进去了。只见屋中坐着一位老僧在入定打坐,脸上一脸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成为犯人而恐慌焦躁。
上杉宪定在老僧面前坐下。那个老僧睁开眼睛见是上杉宪定便笑道:“宪定大人怎么会屈尊到此地?是有什么事么?”
上杉宪定看着那个老僧淡淡地道:“绝海大师,如果我说公方大人已经决定处死你,你会如何?”
那老僧正是绝海中津,他自从来到镰仓府之后便被软禁起来。后来足利满兼准备起事之后觉得将绝海中津留在镰仓府不放心,于是就一直带在身边。
绝海中津笑了笑道:“这有什么,这副皮囊本就是身外之物,公方大人既然要处死我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不过如果公方大人真的是要处死的话,只要派一个小卒或者足轻队长就可以,何必要执事大人屈尊呢?”
上杉宪定怔怔地望着绝海中津的脸,过了好久才点点头道:“不知道是大师豁达呢还是你已经猜到我来的目的了?”
绝海中津依然气定神闲地说道:“贫僧在此处只不过一心念佛,并不知道什么事情,又怎么会知道大人来的目的呢?”
上杉宪定见绝海中津并不是作伪,踌躇了半天便将过往战事大致说了一遍,最后问道:“不知道大师对此有何看法?”
绝海中津点点头道:“其实贫僧的看法大人你是早就知道的,只要公方大人能够罢兵是解决当前局面最好的办法。”
上杉宪定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公方大人等这个机会已经太长时间了,他不会放弃的。”
“原本不放弃是因为公方大人还没看到幕府的强大,既然现在已经受挫,那就不应该再执着于此,免得遭到大御所的雷霆之怒,到时候镰仓府是否能保也是在两可之间。”
上杉宪定听到这句话腾地站了起来,满脸通红似是恼怒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