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乐转头望去,只见几个人从寨内赶来。
他们都是昨日到过议事厅的少年,身穿黑色短褂,头上缠着汗巾,像是刚从校场中练武归来。
带头的人正是昨日那位高壮少年,此刻挺胸腆肚,神气得宛如一只大公鸡。
他径直赶到苏乐身前,扬起下巴,轻蔑地辱骂道:“没爹娘的野种,又想躲到哪里去?”
“去哪里你们管不着!”
小七立刻挡在好友身前。
高壮少年冷笑一声,对同伴使了个眼色。
其它几名少年会意,左右散开,将两人包围了起来。
小七见状怒道:“郝龙,你想做什么?不要以为加入了巡逻队,就可以在山寨里横行霸道!”
旁边一个少年阴阳怪气地接道:“沐小七,你看好了,这可是在寨门外面,关你屁事!”
“哈哈哈!”
这些人都大笑起来。
那位名叫郝龙的高大少年笑了几声,张狂道:“看在你姓沐的份上,老子今天不打你,快滚到一边去!”
沐姓在山寨中的地位很高,虽然小七家并不是嫡系,但他也不愿太过得罪。
“你!”
小七气得满脸通红,就想上去和他撕掳。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小七肩膀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苏乐低声对他说:“你先回去吧,这里我能应付。”
这次小七却不听话了,他犟着脖子,不愿离开。
郝龙冷笑道:“果然是个怂包,达叔真是死得不值!”
苏乐皱了皱眉,这几人身手都不错,郝龙尤其体壮力大,素来看自己不顺眼,今日借故生事,恐怕很难善了。
他咪起眼睛看向对方,淡淡地道:“你待怎地?”
郝龙狞笑道:“怎地?你这贱种不知好歹,竟敢当众抹少寨主的面子,今日便让你吃……”
他话还未及说完,苏乐突然向后退了一大步,顺势侧身。
在他身后那位少年毫无准备,苏乐这一退一转,两个人的脸几乎撞上,甚至可以感觉到对方鼻孔里呼出的热气。
正在这少年懵然之时,苏乐骈指成掌,狠狠地斜劈在他耳根子上。
——拂风掌第七式,云淡风轻!
此式原本用作佯攻,意在留力图变,让对手捉摸不透,像他这般蛮干,顿时什么余味都没有了,若是被沐老看到,非气得吹胡子不可。
然而此时却效果奇佳,那少年猝不及防之下生生挨了这一记,哼都没哼一声就瘫软倒地。
众人见他暴起发难,不由得瞠目结舌,他们以五敌一,自以为稳操胜券,压根没想到苏乐竟敢先对他们动手。
“你找死!”
郝龙怒气填胸,一把将挡在身前的小七推开,右拳直冲苏乐后脑。
苏乐听到身后动静,已经来不及回头观察,他急忙弯腰缩头,整个身体朝左边倾斜,同时左肘向侧后猛甩。
“呯”地一声闷响,郝龙的拳头击中苏乐头顶,却没能打正,擦着头皮向上弹起,紧接着苏乐扬起的肘尖便结结实实地顶在他的下巴上。
郝龙两眼翻白,仰头栽到在地上,身体不断抽搐。
下颚乃是人类生理结构上的薄弱之处,不仅邻近咽喉与颈动脉,更有通往脑干的主神经管,被击打后很容易导致眩晕甚至昏迷。
这时另外三个少年才反应过来,看到地上两人的惨状,不禁心中发寒,竟不敢上前。
其实苏乐也不好过,郝龙这一拳势大力沉,若不是他缩头得快,倒在地上的便是自己,饶是如此,此时头顶也感觉疼痛不已。
他强忍疼痛,向对面逼去,那三位少年胆气尽丧,虽然人数占优,却毫无斗志,苏乐每逼近一步,他们便后退一步。
“啊!”
小七突然蹿到他们身后大喝一声,这三人竟如惊弓之鸟,被吓得跳了起来,拔腿就逃。
“哈哈哈,一群兔子,跑得倒快!”
小七得意地大笑起来,往郝龙下身踹了几脚:“起来啊,刚才还豪横来着,怎么转眼就装死狗了?”
苏乐过去翻开郝龙的眼皮看了看,见只是暂时昏厥,并无大碍,便把他的头抬高,捏开嘴巴,以防他在昏迷中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他抬头对小七说:“再踹,这厮以后讨不到媳妇,你怕是脱不了干系。”
小七瘪瘪嘴巴:“看他这副熊样,拿了鸟来也没有用,还不如趁早割了,进宫去侍候皇帝。”
两人哈哈大笑,苏乐道:“我得走了,你快点回去,以后小心些,不要和他们结仇。”
小七满不在乎地道:“你放心,我几个姐夫都在寨里,他们不敢过来讨打。”
此时郝龙和那少年已经苏醒,正在地上哼哼唧唧,只是身子发软,站不起来。
苏乐也不理睬他们,拎起包袱扬长而去……
莽山附近的坊市中,北坊是最大的一座,每次轮到开市时,总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今天不是北坊开市之日,街道上冷冷清清,行人稀少,店铺大多闭门盘点货物,偶尔有开张的,也不过是下雨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罢了。
“笃笃笃”,一阵敲门的声音将茂源铁铺的伙计从美梦从惊醒。
“谁呀?”
孙二狗把头从桌子上撑起,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望向店门处。
一个身穿灰色土棉布的少年站在门口,因为逆光的原因,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他没好气地说:“没看见门开着呢,自己进来吧!”
二狗只有十六、七岁,被扰了好梦,心中有些不爽,既然来人并未身着绫罗,便无须对他客气。
这位不速之客并不介意,迈过门槛走进店内:“小师傅,我想在你店里打把短刀,不知要收多少钱?”
孙二狗咂了下嘴巴,有气无力地道:“今日打铁师傅不在,没生炉子,你若立时要,只能去选现成的。”
虽然是笔小生意,但自认为北坊第一伙计的孙二狗,还是保持着高人一等的职业风范。
他懒洋洋地起身,把少年带到店内一处角落边。
“喏!”
二狗用手指了指架子上的一堆铁片:“铁皮的能切肉,只要十文钱,好钢打的最低三十五文。”
他瞟了少年一眼,发现他穿着虽然朴素,但面容清秀,举止间颇为利索。
孙二狗暗想:“你叫我“小”师傅,原来比我还小些,难道又是只羊牯?”
这“羊牯”正是苏乐,他下山后向北而行,正好路过坊市,心想自己孤身一人在外,最好还是买把利刃防身。
他听了伙计的话后,伸手从货架取下把“钢刀”,稍稍一看便皱起了眉头。
“小师傅,这刀快是快,但却脆了些,怕是砍不得硬物。”
以他眼光看来,这刀杂质甚多,只能算是用生铁制成,虽然锋利,受力却很容易折断。
“哦?”
孙二狗有些意外,仔细打量了少年几眼,心中嘀咕道:“这厮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且看你舍得花钱不。”
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这位客人好眼力!本店可是这北坊排头第一家的铁铺,就连清江府里的兵器店,都从俺们这里进货!”
他和苏乐唠叨了一阵,才道:“实不相瞒,好刀剑尽有,只是……”
孙二狗拿捏住话语,斜眼看向少年。
苏乐被他这副作派逗乐了,他晒然一笑道:“孙师傅放心,在下身边银子虽然不多,却舍得在兵器上花钱!”
刚才在攀谈中,少年已经得知这位伙计姓孙。
二狗听他这般说,便道:“你请稍等,待我去取来。”
他转身入了后堂,过了盏茶时分才走出来,手里捧着个长方形匣子。
他把匣子放在桌上打开,露出几把刀剑,都上过油,刀刃用油布裹着。
孙二狗得意地道:“客人请看,这几把刀剑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轻易不肯拿出来的!”
“哦?”
见他吹嘘得逼真,苏乐不由信了几分,上前拿起一把短刀,撤去油布,细细地观看。
这刀长约一尺半,刀身纹理细密,刀脊笔直,已经开过刃。
苏乐提刀走到空旷处,随意挥舞了几下,觉得还算顺手,便转身问:“此刀售价几何?”
孙二狗赞道:“小兄弟果然是个识货的,这口宝刀原本是西平府的一位校尉所订,后来他随伏波将军出征西域未还,所以不曾提货,你诚心要,实价纹银十五两。”
苏乐回道:“三百文。”
孙二狗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苏乐:“你说什么?三百文?”
苏乐轻抚刀脊,笑吟吟地看着二狗道:“孙师傅,在下倒是诚心想买,只怕你未必是真心肯卖!”
孙二狗正要佯装发怒,被少年这么一说,又见他眼神锐利,没来由地就有三分心虚。
他移开目光,嘴里吱唔道:“你这客人好不讲理,我好心取出宝刀与你长眼,你却来戏耍俺!”
苏乐哈哈笑道:“好、好!我便和你讲讲道理。”
“铮”!
他曲指在刀身上一弹,朗声道:“你这刀不过是用草钢稍加锤炼而成,论材质远不及百锻钢,也敢称宝刀?”
古时冶炼技术落后,为了打造出品质精良的武器,铁匠们只能将刀胚置于铁砧上反复折叠锻打,一是剔除硫、磷等杂质,二是为了调整含炭量,同时使钢铁内部结构更加稳定和紧密,这就是所谓的百炼成钢。
只有经验丰富的匠师才能完美地控制住锻打的力度和火候,这样打造出来的钢铁被称为“百锻钢”,数量十分稀少,价格往往是同等重量生铁的成百上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