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狗听到少年说出这番话,心中已然凉了三分,好在他脸皮甚厚,腆颜道:“原来遇见了内行,你也知道百锻钢稀罕,我们这种小店里怎么会有?”
苏乐晃晃手中短刀:“那样的宝刀也不是我等能用的,你直说这把刀卖多少钱?”
孙二狗坚持道:“这刀确实是店里大师傅亲手打造的军械,虽然比不得百锻钢,却也是千锤百炼,光草钢就耗费了十余斤,本钱都不止三百文,掌柜的交待过,少了两贯钱不卖!”
苏乐将短刀放回木匣里,转身就走。
孙二狗见他将要跨出门口,忙追过去拉住他胳膊:“小哥真是个急性子,你能出多少钱?”
苏乐回头笑道:“三百一十文,三百文买刀,故事值十文。”
“扑哧”!
二狗被他说得一乐,摇着头说:“从未见过你这样悭吝的客人!也罢,你出五百文,我帮你挑个皮子厚些的刀鞘!”
苏乐想了想道:“可以。”
他从钱袋里选出两块碎银,约摸有五钱重,交给二狗。
孙二狗把银子放在手中掂了掂,转身回了后堂,很快便拿着把刀鞘出来。
苏乐接过一看,果然是厚皮革做的,外面还刷了层土漆。
孙二狗叹息道:“可惜了一把好刀啊,毛铁的价格让给你了。”
光看他表情,好像倒亏了几百贯钱一样。
苏乐把短刀插进鞘中,长短正好,他笑着骂道:“你这个黑透心肝的奸商!几百文的刀就敢要价十几两银,也不怕挨打?”
孙二狗不以为忤,反而嘿嘿笑道:“若是坊市中的熟人,我怎敢胡来?今日见小兄弟你年纪不大,又是张生面孔,误以为是只羊牯,才下口狠了些。”
苏乐不解地问:“羊牯?”
“就是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拎把破剑就可以闯出名堂的毛头小子,这种傻瓜最好宰,每年都能遇到几个。”
“你不怕他们以后回来找你?”
“回来?”
孙二狗得意洋洋地说:“羊牯俺宰了不少,就没见到过有回来的,就算我不宰,他们的银子也留不住三天。”
“为什么?”
孙二狗说得兴起,拉着苏乐在椅子边坐下道:“我跟你说,这些人都是在家里胡乱学了些拳脚,就以为可以闯荡江湖,其实啥也不懂,不是被人设局骗光钱,就是被剪径的强盗一闷棒放倒,从头到脚剥个精光!”
“啊?”
苏乐吃了一惊,“有这样的事?难道官府不管?”
“嘁!”
孙二狗不屑道:“官府?这里又不是中原,官府哪管得了这许多?比如咱们望苍县,城镇外面道路荒凉,周围都是荒郊野岭,打死了人往涧下一扔,连尸首都找不到!”
他声音突然一顿,疑惑地看了苏乐一眼:“小兄弟,你该不会也打算出远门吧?”
苏乐忍笑道:“正是!可惜我这只“羊牯”身上没钱。”
孙二狗一拍大腿:“你这样的俺可没本事宰——打算去哪里?”
苏乐瞎编道:“我有个长辈在清江府里当巡检,正打算去投奔他。”
孙二狗连忙说:“幸亏你先遇到我孙二,不然非吃大亏不可!府城离这里好几百里地,中途有些地方人烟稀少,盗匪猖獗!”
苏乐听了皱眉道:“那如何是好?还请孙二哥教我。”
孙二狗拍着胸脯道:“好说!你我也算有了交情,就给你指条明路,你去坊市北边路口的客栈打听,看这几日有无商队经过,若有,便和他们结伴同行。”
苏乐起身说:“多谢二哥指点,我现在就去问。”
孙二狗忙起身问:“这就去了?不多坐会?”
苏乐抱拳道:“后会有期!”
说完他把短刀放进包袱里,出门向北走去。
孙二狗依在门边,望着他背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还能再见到你不。”
苏乐来到坊市路北转角处,果然看见好大一家客栈,正门上方挂着一块黑漆匾额,上书四个大字“万祥客栈”,许是年代久远,字体已经模糊不清。
苏乐走进客栈,见柜台处有个白发老者正在翻账册,便上去施了一礼。
那老者放下账本问道:“客人可是要住店?”
苏乐摇摇头:“请问掌柜,贵店可住有要去府城的商队,在下想搭伙跟随。”
老者答道:“小哥运气不错,昨晚正好来了支商队投宿,此时还未走,你去后院找主事的问问。”
苏乐心中一喜,道谢后直奔后院,刚进院门就听到人吼马嘶的嘈杂声音。
院子原本十分宽敞,但此时已经被七、八辆马车挤得满满当当,几个伙计正忙着把马匹牵过来套上车辕。
一个锦衣男子站在台阶上厉声呵斥:“都他娘的提起精神来!力气在昨晚那些骚娘们的小肚子上使光了吗?”
见他发火,伙计们的动作加快了几分,每人从客房里拖出一个巨大的麻袋,艰难地塞进了车厢。
苏乐趁那锦衣男子喝水的功夫凑上前去,施礼道:“敢问先生可是此处主事?”
锦衣男子斜睨了苏乐一眼:“你是何人?”
苏乐答道:“在下姓苏,是此地的居民,要去清江府城附近,因孤身一人,欲跟随商队同行,还请主事行个方便。”
“诶?”
男子转头看着少年,眼中露出警惕的神色,“你如何知道吾等要去府城?”
苏乐答道:“前面老掌柜告诉我的。”
“哼,他倒好做人情,你去府城干什么?”
苏乐实话实说:“在下去的地方并非府城,而是府城附近的灵霄派。”
“灵霄派?”
男子打量了少年几眼,讥笑道:“哈!又是个妄想拜入山门的!”
苏乐见话风不顺,连忙抢在他拒绝前出声:“在下是去灵霄派投奔一位远房亲戚。
锦衣男子有些意外:“亲戚?你那亲戚姓甚名谁?”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苏乐心思电转,自己对灵霄派几乎一无所知,认识的人也只有两个,那个叫“青青”的暴力女不知道姓什么,到是听到过她称冰山女为“白师姐”。
此时容不得有半点犹豫,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小子家中那位长辈姓白。”
锦衣男子一怔:“姓白?”
苏乐看他表情,似乎知道灵霄派中有姓白的人,便一本正经地说:“不错,我那位长辈姓白,名讳展堂,先生可认识?”
要是你真的认得他,那我们可要热泪盈眶地握握手叫声老乡了。
锦衣男子见他言之凿凿,心中怀疑尽去,连忙摇头道:“我等凡夫俗子,怎会有福气结识灵霄派中的神仙,方才有所怠慢,还请小兄弟莫怪。”
他招手唤来位年轻伙计,吩咐他将少年带到马车上好生安置。
苏乐客气道:“多谢先生优待,在下自当按例奉上车马费。”
锦衣男子脸上露出笑容:“小兄弟只需交五十文就行,随我们同吃同住,不用另外花钱。”
这时伙计们已经收拾好行李,跨上车辕将马车赶出院子。
锦衣男子道声失陪,前去与客栈掌柜结算店钱,苏乐跟随那年轻伙计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车轮滚滚,苏乐斜靠在车厢一角,背靠着堆得满满当当的货物。
这种运货的马车看起来宽大,其实车厢内又挤又闷,草药和野兽骨头皮毛的腥膻味薰得他头晕脑胀。
更要命的是,这个世界的马车似乎完全没有“减震”的概念,颠簸的路面使苏乐几次都差点被抖得吐了出来。
年轻伙计舒服地躺在那个巨大的麻袋上,安慰少年道:“没事,吐过几次就好,我当初可是整整吐了三天,骨头架子都差点抖散了。”
也许是旅程太过无聊,伙计也不管少年听没听,嘴里一刻不停:“小兄弟你别捂着鼻子,咱们运气还算好的,如果分到前面那辆装虫子的车上,那气味,啧啧啧……”
他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的味道。
苏乐渐渐缓过气来,有气无力地问道:“虫子?”
“可不是!”
那伙计见有了回应,精神一振,坐起身子说:“蜈蚣蝎子、壁虎地龙……啥都有!都是晒干了的,有时还用铁网笼装活的毒蛇!”
苏乐不解道:“这些玩艺儿运来有什么用,入药么?”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看它们不是普通的虫子,有的蜘蛛足足有拳头那么大,背上花纹跟人脸似的有鼻子眼睛,邪门得紧!”
两人渐渐熟络,说话随便了许多,不足半日苏乐就知道了这伙计姓张,常年随商队往返于晋国与南诏之间贩卖货物。
他随口问道:“张大哥,你们走上一趟就要花数月时间,这么辛苦薪水肯定不少吧?”
“毬的个薪水!”
姓张的伙计“呸”了一声,愤愤地道:“一文钱都没有,还得缴纳十贯钱给商队!”
苏乐吃惊地说:“没有薪水还得反交钱给东家,这样的活谁愿意干?”
张伙计笑了笑,拍拍身下的麻袋:“喏,俺半年的薪水就在这里面,若是赶上行情好,卖上百贯都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