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眼见左星明轻轻松松跨入气海境的左桐坤撇着嘴从丹房中出来,却见夏荷满脸不悦的撅着嘴蹲在丹房外,正用白生生娇嫩嫩的食指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心生好奇的左桐坤眼珠一转,无声靠近过去静静观瞧,发觉夏荷竟在用手指虚描一个个阵图。
“迷魂阵乱人心神!寒冰阵冻结身躯!千钧阵碾成齑粉!”左桐坤表情夸张的龇牙咧嘴道:“啧啧啧……任谁碰到这一套阵法,怕是想不魂飞魄散都难!
“夏荷姐姐,这是谁惹到你了?竟逼得你用出这等手段,要将其挫骨扬灰。”
“哎呀!”被吓了一跳夏荷手忙脚乱地将那阵法迅速抹去,可脸上却依旧满是不悦。“少爷你又仗着敛息丹看我笑话!”
“还说没人惹到你?”左桐坤哈哈一笑:“我记得前几年你因着犯错,被春桃姐姐扣了修行资源,也是这般表情。
“说罢,我替你去报仇,定将惹到你的人狠狠收拾一顿。当然,若是我惹不起的便算了,咱们与他秋后算账。”
见自家少爷这般说,夏荷顿时喜笑颜开,可旋即眼珠一转又摇头道:“少爷不能出手,出手就要露馅的。”
“露馅?唔……”微感诧异的左桐坤蹙眉想了想,顿时领悟到了夏荷的意思,恍然道:“是方先生?他做了什么?”
“他包藏祸心!”夏荷闻言又撅起嘴哼了一声,悄声说道:“就在方才,那方铭宇带着一个别有用心的狐媚子来了……”
就在左桐坤细听夏荷控诉方先生的罪行时,她口中包藏祸心的方先生正坐在内宅花厅的客位,恭恭敬敬的冲坐于主位的左李氏行了一礼,然后指着垂首站在身后的一名相貌俏美的妙龄少女说道:
“在下实是耐不住她父母央求,这才将她带来,夫人见谅。”
“方先生何出此言。”此时气度颇显雍容的左李氏从容道:“你我虽然皆是修行中人,可修行又不是做孤家寡人,自家亲眷有了难处,自是要帮衬的。
“这一点莫说是方先生,便是普天之下的修士都没有例外。而且方先生这许多年来兢兢业业,不知为左家多少孩童开蒙启智,说句劳苦功高绝不为过。
“便是有什么为难的,我们又岂能真让方先生为难?”
“夫人这般说,可真个羞煞我了。”方先生闻言连忙起身离座拱手行礼。
“方先生快请坐。”左李氏颔首回了一礼,旋即看向方先生身后的少女,轻声问道:“方先生,却不知今次将这位姑娘带来,所为何事呢?”
再次落座后的方先生听得左李氏问询,微微探身答道:“这是我老家族兄的长女,上次我回族祭奠先祖时发现她尚算有些修行的天资,便曾对我那族兄言说会教导一二。
“他们听了也是上心的很,这不前些日子就将我这侄女送来了。但是我已身为左家客卿,又承蒙家主看重,不仅领略了丹道奥妙,更得家主赏识,能在蒙学传授《丹略》,是以收徒之事自当先禀明家主。
“只是家主近来忙碌,我不得机会禀告,这才耽搁了下来。近日我那族兄见我没了消息,便连连催促,我也觉得不好再拖延,只能贸然前来寻夫人决断。”
“哎呀,方先生这又是何必!”左李氏闻言心中微感诧然,不过面上却依旧滴水不漏的说道:“修士收徒传承自身道法,实乃天经地义的事情,哪里还需别人同意。
“便是我们交于先生的丹道法诀,若想传承给你侄女也只需报备一下便可,何必拖延至此,耽误了人家修行。”
“夫人,左家待我恩重,我自当心怀恩义。”方先生笑了笑再次拱手道:“而且今日特意来寻夫人,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
“哦?”左李氏好奇道:“方先生私心何在?我怎的看不出来?”
“这私心……便在她身上了。”方先生伸手向身后的侄女一引:“我们方家人丁不旺,家中有修行资质的便只有我与我这侄女。
“而我将她带到夫人面前,实是有心思看看她是否有机会得入夫人法眼。”
“原来如此。”左李氏恍然笑道:“方先生有此想法怎不直言?您劳苦功高恁多年月,为侄女换一个更好的前程有何不可?况且令侄女姿容天赋俱佳,确是上好的坤修苗子。
“方先生放心,此事我便允了,明日便让她来内宅吧。先随春桃打磨道基,至于将来成就,且看她自己的心性缘法。”
原本已经想好了被拒绝后说辞的方先生心中愕然,浑没料到事情这般容易,可旋即他就想起左李氏口中那个“换”字,心头一震忽然有所醒悟:
我多年辛苦,竟在顷刻间尽数换做这个“侄女”的晋身之机!
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的方先生呼吸微滞,一直收敛着的气息险些不稳!不过好在他还是凭着多年的修身养性按捺了心中波动,若无其事的对身后的侄女说道:“阿瑜,还不快谢过夫人。”
那妙龄少女连忙躬身俯首施了一礼:“方瑜谢过夫人大恩,此生定殒身以报!”
“傻孩子,这般道誓也是乱发的么。”左李氏满意的笑了一声,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从明日起,就来内宅随着春桃修行吧,莫要当自己是外人。”
寒暄片刻,左李氏端茶送客,方先生也知趣的告辞,带着方瑜离开。
而就在两人刚走出居所没多久,便迎面撞上了从丹房回来的左桐坤与夏荷。
“方先生好。”左桐坤立即侧身让开道路躬身施礼,夏荷也跟这低头躬身,脸上恭顺如常不见丝毫异色。
“桐坤少爷回来了。”方先生眼睛一亮,停下脚步回了一礼,不着痕迹的让开些许,恰让身后的方瑜出现在左桐坤视线中。
已从夏荷口中得知了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的左桐坤心中冷笑,面上却扮作好奇模样举目看去,紧接着就觉眼前一亮。
只见这方瑜十余岁年纪,容貌精致,眉眼娇丽,身形纤美匀称,乍看如扶风弱柳惹人疼惜,细看却又有几分松柏之质引人郑然相视。
这是哪儿找的人?真舍得下本钱啊……
左桐坤早被左牧竹私下里提点过多次,方才又被夏荷打了预防针,此时心神澄明,丝毫不为方瑜美色所动。
不过他也知晓眼下该如何表现,于是自然而然的扮作看傻了的模样,视线盯着方瑜挪也挪不开。
那方瑜见状,螓首微垂的同时半是羞怯半是好奇的偷眼打量左桐坤,尚未开言便又显出几分诱人姿色,让左桐坤看起来愈发懵怔了。
“桐坤少爷,这是在下本家族兄之女,方瑜。”方先生眼见目的达成,心中暗笑的同时面色如常从容拱手道:“今日夫人允诺,许她从明日起到内宅随春桃姑娘打磨道基。
“是以还请桐坤少爷看在往日蒙学中的情分上,多多看顾一二。”
“嗯?呃……哦!好好!”左桐坤似是被方先生唤回了魂,尴尬的向方先生回了一礼道:“方先生且放心,桐坤定全心看顾,不至让春桃姐姐太过苛责。”
“桐坤少爷有心了。”方先生满意的笑笑,寒暄两句便带着方瑜离开了。
而在两人身后,左桐坤探头看着方瑜离去的背影,依旧一脸猪哥相。
莲步轻挪窈窕而行的方瑜对左桐坤的视线似若未觉,却在即将脱离左桐坤视线之际忽然回首看来,嘴角更是带着娇美温甜的笑容,勾的左桐坤下意识的向前探了一步。
片刻后,确认方先生与方瑜已经走远,扮做痴傻状的左桐坤双眸瞬间恢复了清冷,心中冷笑:这般演技,怕不是寻常地方出来的人啊,只是不知娘亲准备如何应对?
心中转着念头,左桐坤忽然看见身后的夏荷已是一脸嫌弃的撅起了嘴,不由一乐,心念一动循循善诱道:“夏荷姐姐,这方瑜来了内宅,我可就危险了。
“你身负护佑我的重任,可要盯着点她,莫要让她探走了什么机密。”
夏荷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回想着自己往日里学过的阵法,那撅起的樱桃小口逐渐变成了一个跃跃欲试的笑容。
次日,天还没亮,方瑜就早早的起了身,点起明亮的烛火,打来清水将自己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清洁一遍,然后又用特意准备的百花油把头发打理的乌黑亮泽,清香阵阵。
随后,她又坐在了能照见纤毫的铜镜前,开始一丝不苟的描画妆容。
而就在这时,方先生的声音忽然轻飘飘的从她房外传来:“为了一笔眉影,你竟也要如此吹毛求疵的描画。”
正轻描眉影的方瑜心中一惊,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冲着窗外躬首道:“方瑜唐突,若是有什么地方惊扰了三伯,还请三伯原谅则个。”
“无事,你且继续吧。”方先生的声音冷冷清清,不见任何情绪:“内宅女眷众多,规矩大,我今日却是不方便去了。反正路你也记得,便自去吧。
“还有,今日小心着些,谨记你主子的教导,莫要露了马脚。否则莫说是你我,便是你背后的主子,怕也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方瑜谨记三伯教导。”方瑜闻言连忙躬身一福,静待片刻,却是再没听到方先生开口。
略作寻思,她眼珠一转壮着胆子打开窗子,只见微亮的天光下,院落中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那方先生竟似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心中惊叹一声修行人的手段高妙,方瑜愈发坚定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左桐坤拜倒在自己的魅力之下,好让自己飞身登上那凡人眼中的巅峰所在!
“十余岁的小小孩童,自小不曾出过家门,怎晓得情窦二字的滋味。”打定主意的方瑜重新坐在镜前,愈发仔细的整饬妆容:“况且我若以真心待你,你便是有母亲看顾,也舍得将我拒之千里么?”
……
她若是个聪明些的女子,就应该晓得真心换真情的道理……
同一时间,百无聊赖蹲在树荫下的左桐坤暗暗嘀咕一句,看了眼在一旁兴致勃勃设置阵法的夏荷,无奈道:“夏荷姐姐,我若去的晚了,会被爹爹训斥的。”
“少爷……我特意支走了所有人,又辛苦一早晨,你再等一下,就一下。”夏荷手脚麻利的将一份份阵材布置妥当,仔细检查一遍之后,笑呵呵的蹲到了左桐坤身边:“少爷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不过是个迷魂阵罢了。”左桐坤眨眨眼,看着布置在通往内宅必经之路的一品阵法,语气淡然道:“不过你手里这截惑心香倒是点睛之笔,怕是真的会弄出一场好戏来。”
“少爷都猜到了?”夏荷惊诧的瞪大了眼睛。
嘴角微翘的左桐坤瞥了一眼夏荷,呵呵笑道:“夏荷姐姐你布置阵法时都死死攥着惑心香,我又不是瞎子,哪能猜不到?”
别揭破伎俩的夏荷正要抗议,忽听得远处有人靠近,细听之下却是与昨日方瑜的脚步声一般无二,心中一动立即启动了阵法。
宅院大门外不远处,面容俏丽的方瑜缓缓走着,眼见得内宅院门在即,便稳定心绪缓缓前行,脑中却想着遇到左桐坤时该如何表现,才能牢牢抓住这左家少爷的心。
呼吸间功夫,方瑜带着心事走进了内宅院门,冲守在院门内的两名仆役微微行了一礼,便乖巧的继续向前走。
然而走着走着,方瑜忽觉得有些不对,因为若按时间来算,她此时怎么说也该走到左李氏的居所前,可是如今看来,她依行走在内宅的的小径上。
心头微惊的方瑜停下脚步,细细打量四周,却发觉前不见房舍,后不见院门,周遭寂静无声凉风习习,再配上周遭那陌生却有些阴暗的景色,竟有种说不出的阴森味道。
“有人吗?我是要随夫人学道法的方瑜!”心感不妙的方瑜仔细回忆后确认自己不曾走错,毫不犹豫的张口连呼数声,却没得到丝毫回应!
这一下心头越发慌张的她不由双拳紧握,面上显出几分凄惶之色,却丝毫不敢再乱走,只是徒劳的呼喊几声,期望能有人注意到自己。
然而不管她喊什么,喊得多大声,始终没能得到任何回应,却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喊得心神恍惚,浑身发软。
“瞎喊什么,别人又听不到。”
忽然,一声带着满满戏谑味道的话语声响起,方瑜心头一惊循声看去,却是穿着一身奢华衣衫的左桐坤,正坏笑着向自己一步步靠近过来。
“桐坤少爷?”方瑜愣怔了一下,旋即带着几分怯意委屈问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不是我还有谁?这周围还有第二个人吗?”行至方瑜眼前的左桐坤嘿嘿怪笑着,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猥琐:“昨日里你临别前的笑容美极了,把我的魂儿都勾走了。
“今日我费尽心思将你困住,便都是为了一亲芳泽,嘿嘿,乖一些,莫要挣扎。”
“桐坤少爷请自重!”心中窃喜的方瑜面红耳赤的后退几步,低眉顺眼偷看了左桐坤几眼,凄凄惶惶的低声软语道:“方瑜离家未久,虽寄于左家屋檐之下,心中却深感无有依靠。
“可即便心中戚戚,我也知不能叫人看轻!如今桐坤少爷这般待我,却将我看做什么人了?”
坏笑着的左桐坤似是被方瑜楚楚可怜的模样激起心中邪火,狞笑一声急扑而上:“你是什么人?你是我左桐坤未来的妻子,亦是左家未来的家主夫人……”
……
迷魂阵外,原本有些无聊的左桐坤此时傻傻的蹲在树荫下,瞠目结舌面容呆滞,显然面部表情已是失了控。
至于身处迷魂阵的方瑜,刚才还只是于原地打转,可是在夏荷将一截惑心香丢在她脚下后,很快就引动了她内心的渴望,开始做出一副被人欺凌的柔弱模样。
眨眼之间,方瑜便自行软倒在地,一边打滚一边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裳,眨眼间露出大片雪白景致。
而那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再搭配上方瑜口中欲拒还迎的台词,登时把左桐坤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少爷不许看!”
就在方瑜意乱情迷间动作逐渐奔放之际,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夏荷刹那间红透了脸,一个急蹦窜到左桐坤身前,自己紧闭双眼的同时,也手忙脚乱的用两只手掌去捂左桐坤的眼睛。
“夏荷姐姐,你要是能腾开手,停了阵法不是更好?”瞬间收敛心神的左桐坤哭笑不得说了一句,拨开夏荷的手掌,洒然转身朝左李氏的居所走去:“再这般折腾下去,她背后的人没挖到,你少爷我的名声倒是都败干净了。”
“哎呀!对对对!”醒悟过来的夏荷一声惊呼,连忙收回惑心香,三下五除二撤去阵法。
而直到方瑜停下那羞人的表演,夏荷这才松了口气。趁着方瑜沉浸余韵尚未清醒,撒丫子追着左桐坤去了。
片刻后,方瑜幽幽醒转,只觉头脑一阵昏沉,然而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心中顿生窃喜,面上却依旧楚楚可怜的软软唤道:“少爷,还请怜惜奴家……”
然而唤了两声,方瑜却没得到记忆中那满是痴迷的回应,顿时心头一凉清醒过来,坐直身子四下张望,就见自己身处内宅院门内不远处。
且这里除却头发散乱衣衫凌乱的自己,四下竟是一个人影也无!
“怎么回事……”这一下方瑜却是彻底懵了,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连忙翻检衣衫搜寻地面,却是不见一丝方才颠鸾倒凤的痕迹!
而更要命的是,她明明记得自己留下了左桐坤抵赖不得的证物,可如今不仅证物不见了踪影,就连自己也恢复了完璧之身!
一时间,深感莫名其妙的方瑜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之中,双眼无神茫然无措的呆立原地,发出虚幻的呢喃:“方才那一切……究竟是真……还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