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肖申克是一个没有人性、没有希望的世界。那里没有生气,没有人性的关怀,就好像一潭死水,没有变化,那里的人们如行尸走肉一般日复一日地生活。
如果我将学校比做肖申克,那我就是里面的人。在这样的大围墙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用瑞德的话说:“这些围墙很有趣的,开始你恨它们,接着你适应了它们,时间久了,你开始离不开它们,那就是被体制化了。”
好学生可以因为去老师办公室请教问题回来晚了被无限宽容即便小红帽扣分也无事。而成绩常年倒数如我,每天守着学校的铁血校规,尽量不因为自己的一不留神使班级扣了分,拖地是小事,班主任被扣工资是大事。
为什么说是大事呢?有天课间我排队上厕所,回来的时候正赶上上课铃响起。班主任一脸的兴师问罪,我实话实说。班主任皱着眉头将信将疑地通知劳动委员安排我拖地。
从那天起,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白天限制自己不喝超过一杯的水。以免上厕所来不及。直到有天我掌握了技巧。找到了课间不那么拥挤的厕所。就这样,我才恢复肆无忌惮的喝水生活并在课间穿梭在各个楼层厕所的楼道里。
有天晚自习我扔资料的时候误将一张写着知识点的纸扔进了垃圾桶,那张纸对我来说很重要,于是我不顾一切在那堆被我扔掉的资料里翻找。恰逢上课铃声响起,班主任从办公室里出来。最终我找回了那张纸,大步流星地冲向教室,我从小到大百米冲刺都没这么卖力过。最后在铃声刚落的时候赶回到教室门口。回到教室,我很自觉的写了一份检讨。班主任接过检讨,他大声地问我:“我看见你当时在垃圾桶里翻东西,你没事干翻垃圾桶做什么?
靠近前排的同学哈哈大笑。
我只希望早点结束训诫好回座位写作业。
我没有告诉他我要找什么。他也不会听,听了也不会信。他只是想借我给大家说一个笑话而已,好让压抑的高三,任务繁重的晚自习增添一抹乐趣。
人在倒霉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是多米诺骨牌。有天晚上排队上厕所从下课到上课铃响,我一直都没等到机会。连从厕所挤出来回班都能踩点。同一个月两次迟到,我再次走上讲台递交检讨的时候,前排的人纷纷不约而同地笑了。
班主任说:“你下次可以早点去厕所排队嘛。”
“我一下课就赶去了。”
她们笑得更大声了。
还有一天,晚上我想给妈妈打电话。中加学生是不允许带手机的,我们与父母取得联系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找班主任借电话,一种是去电话亭。前者是好学生的福利。电话亭总是爆满。排了很久的队伍,简单地与妈妈说了几句话。挂断电话后飞速赶回班级,却依然因为踩点,我出现在班级值日名单当中。
我在中加整整295天,我被罚拖地不下十次。一次因为课间说话,九次因为这个体制下的“迟到”。
反观好学生,有的人这一年都没碰过拖把。她们的任务就是学习,拖地这种粗活,是我们差生做的。她们的纤纤玉手碰不得这些脏东西。她们的时间如同金子般宝贵,每一秒都能生出价值百万的黄金。她们的手将来是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哪能做这些与她们身份不匹配的事情呢?
十次的被罚拖地,我站在教室走廊来回行尸走肉般带着拖把走来走去,见证了整个中加的春夏秋冬。从夏天的担心拖把滴水到一个冬天拖把结冰。混熟了每一位站在教室门口的小红帽。不厌其烦地讨好她们:哪里没拖干净你告诉我,你先别扣分。你等我一下,我去洗个拖把再拖一遍。
那是一个寒冷的晚上。
“哇,拖把结冰了。真的会结冰哎”
“当然会结冰了。H2O零度以下就会结冰啊。你看零度以下氢气的反应。”只见隔壁班的化学老师温柔地对我说。仿佛我是他的学生,不厌其烦地向我讲述每一个细小的知识点。
为什么说是不厌其烦?因为其实很多知识点我们听了不止一遍。这也是名校与普高的区别。名校老师永远不会嫌自己知识点说过的次数多。永远都能以第一次教书的饱满热情对待他们的每一位学生。反观我的高中,有的老师的课我们还要自学,都是老师对学生提要求,哪敢让老师来教我们?
那是我在中加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位温柔的男老师。
班主任的笑永远是给好学生的。我并不擅长讨老师的欢心。也不屑。
那晚结束拖地。我想上厕所。鼓起勇气向政治老师打报告。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接近老师的眼前。
“老师,我可以上厕所吗?”
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谁知。
“不可以,你下课那么长时间干什么去了?”
“下课拖地的。”
为了让老师同意我上厕所。我还要表现出一副我很急的样子。
“快去。”老师一脸的不耐烦。
那晚不知怎么的。临近下课我又想上厕所。这个时候黑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好学生的名单。中加的规定:晚自习上厕所在黑板上写个名字就是默许了。
你看,我晚自习刚刚开始的时候还客套了一下。如此谨小慎微,好学生直接写个名字就可以走了。我上去写名字的时候。我知道老师用恶意的眼光嫌弃地看了我。
果然。第二天有老师说:“有的同学为什么晚自习频繁上厕所?她心不定。”
你直接说是我不就完了。班级除了我之外的82位学生,她们不该背负这莫须有的罪名。
哦,对。老师不认识我。很可笑吧。八个月了,老师不认识我。这里的老师只认识好学生跟倒数的学生。而我介于倒数边缘。其实从座位的分布也能看出来我们班的布局。从后排走向讲台的我自然是个野路子。我们没有自己的姓名。我们不能在高考中为他们带来荣耀、带来利益、带来升官发财。所以对我们这些差生,他们是不会有好脸色的。
从那晚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的晚自习都没有喝过水。直到有天买了各种各样的饮料,忘了那天是历史晚自习。晚自习刚开始没多久我就开始想去厕所了,但我不想走到他跟前写名字。我一直憋着盼下课。看着秒针半天不怎么动,我发现自己想得有点多不大可能。我开始希望他多喝点水早点回办公室。但是他不怎么喝。
最后没办法,我还是没忍住。向现实低了头。让我感到后悔的是,我刚写完名字,他就回办公室了。我回来的时候坐在座位上反思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多憋一会?突然懂了什么叫:“有时候你以为前方没了路,其实路就在前面一点点,只要再坚持一会就好了”。一万点暴击。上个厕所都憋不住,以后有何用!
回到开头我说的那部电影。那里的犯人上厕所也需要打报告。我连犯人都不如,犯人报告只是一个流程。我还需要审批。电影里有这样一个细节。一个刑满释放的犯人在回归正常生活后,在一天的工作中想上厕所,习惯性地向店长打报告。店长悄悄告诉他上厕所是不需要打报告的。想去直接去好了。即便是身体上重获自由,心理跟生理早已习惯体制下的上厕所。
想起我如今的大学生活又何尝不似电影里刑满释放的犯人?有天晚自习,我竟然习惯性地在黑板上写下我的名字后走向厕所。班级同学哈哈大笑。
原来我也习惯了体制下的中加。
它是那么的可笑可悲。
转眼间到了艺考结束,艺术生开始冲刺文化课的阶段。
这意味着,我的另一位重要的朋友要回来了。
童悦是我重组寝室的上铺。
她也是个神奇的存在。
在我刚刚接触这所学校的时候,她是大家口中的“另类”。
直到有一天课间打水。我习惯性地让后面的人先来。只有她微笑地摇摇头身体后退静静地等待我的结束。顿时我对这个女孩的好感度飙升。
她也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啊。
回到座位我回头看她,长发被利落地扎起,身穿中加以前的校服。淡淡的蓝色,我觉得那是夏天校服最好看的一届了。我们没赶上。我曾经一度怀疑中加每年的校服颜色是按彩虹的颜色顺序排列的。红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的都有。看着她忧伤地静坐在座位上发呆,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再后来,我得知她会是我的上铺。想起之前她们口中的传说,我感到一丝惊悚。那是我们的第一次对话。
“你好啊,我们俩上下铺,你想要上铺还是下铺。”微笑的语气中我心里透露着紧张与不安。
“我随便啊,上铺干净,下铺方便。我都可以的。”那是除了嘉怡第二个善意的笑。
后来因为她不在,我就一直住在下铺。
现在她回来了,我回到我的上铺。
她回来后,宿舍人纷纷对我十分客气。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她会告诉我全中加最便宜的餐馆是哪家,会教怎么跟老师说话会显得比较有情商,会模仿我的缺点,每一个被她模仿过的缺点,后来我都会努力改正。
《奇葩说》马剑越在与詹青云那场海选辩论知道自己要输了的时候说:“穷的滋味谁都体验过,你知道我也知道。”
在我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里。有她陪伴我的每一天,我都没有让自己饿过肚子。
直到有一天,宿舍误会了她。她去捍卫她的清白。
瞬间整个寝室炸锅。她像变了一个人。我听见了她与班主任之间的对峙。那时候全寝室人说:“招娣,她只把你当朋友。只有你能去劝她了。”
那个时候离高考还剩43天。
我深知自己考不上本科了。诺大的中加除了嘉怡,能陪我吃饭教我成长听我诉苦的只有她。
最终,宿舍回归了平静。
班主任也开始对我另眼相看。
我何尝不知道班主任的意思。他觉得是我救了她。可笑,她要是真想追究,我拦得住吗?
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我知道她是我的护身符,我只是希望她能重新回到我身边。起码她在的时候,身边人对我会客气一点。现在连你也开始对我客气了。
在我找童悦谈话的时候。我用我暑假的例子告诉她这种事情我也有过但是最后大家都算了。
她说: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希望你成为现在的我,还是继续做过去那个你,还是取两者中间?
我当时没有回答。
当时我真的羡慕她,遇到委屈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离开去找校长理论。而我,连校长办公室都不知道在哪。
我一直觉得学校老师都是不作为的。我当时没有力量与那些家境比我好的学生抗衡。我后来的朋友对我说:“这种事情老师不是不管,是没法管。”说白了就是怕得罪人吧。谁让中加卧虎藏龙,谁不知道金钱至上?谁想去管一个穷人的死活?我们这些人要什么公平?我们的宿命就是受了委屈还要给人低头。
但是她不会。她是那种是非分明的女孩。遇到错误勇敢承担不觉得丢面子。反之,遇到委屈眼睛里也容不得沙子。
最后那段路,是她陪我走完的。最后她送了我许许多多的小礼物。嘉怡也是。
不过,我将她们的礼物最后全部随着高考前一晚那堆资料里,将它们遗弃。
请学校放心,是中加的东西我一定如数归还。我只带走属于我的那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