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月里,已是初冬。
数月已过,博奇斋的风声仍是在大街小巷,茶楼酒肆传的火热,可说是明满京华,现在若是提起“博奇斋”三字,犹如提起“全聚德”、“同仁堂”……若是不知道的人,只能怪自己太过孤陋寡闻了。博奇斋在廊房这一带可谓是一朵奇葩,先不说这几月里这宅子背后的老板还不知一二,就说这博奇斋和附近的古玩店都是不同的。博奇斋卖的古玩小而精,旁人看一眼定不会觉得这一家成气候的古玩店,这其中的理由也是颇为来笑的,博奇斋怪就怪在太过炫目养眼,本是行家们进出的地界却意外的受女人们喜爱。铺子里没有堆山如海的名家书画,古董玩当,倒是多珠宝翠钻,各色各式的宝石,玉器……这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但这些个玉器堪比京城名匠十几年打磨上的还要巧上几分,看着惹人又惊又喜。
苏吟时常是不在店里的,她总是天才麻麻亮的时候便提着皮箱出了门,归来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赵易和离了店铺之后,苏吟找了专人来看店,之后博奇斋内宅便多了一种声音,那是水凳儿日夜转动的磨声。苏吟时常见那间房的灯亮着,但她从不曾去叨扰。这几日,北京下了初雪,她欢喜的很,倒想找个人说说话了。她轻轻的敲了门,磨声还在响不见停势,苏吟推开门,柔软的灯光下打在赵易和的侧脸上,他原先就常说笑,“上了水凳儿便就是失了魂,不闻外事。”苏吟这回料是见了真景。
苏吟站在当口,冬风使了劲儿的往里灌,赵易和打了个哆嗦才回头看来。赵易和坐在水凳儿上,那便是手工磨床,用圆转钢刀安上轮子,以绳牵引,用脚蹬使之旋转,来开玉石。博奇斋那些招人爱的玉器便是出自这里,这水凳儿看起来十分简易,一张凳面下是四条腿撑着。凳面上安装着一根水平纵向的卧杆,卧杆下安有水槽,上挂着水桶,用来磨玉冷却,卧杆上圆孔上是砣子,皮革条随着双腿踩踏踏板而转动,不停地啪啪响着,一会儿卷起来,一会儿伸展开,活像一条细蛇。赵易和是个极有耐心的人,磨玉的工序繁杂而讲究,从粗磨到细磨,玉石材料的不同都要更换不同的水凳转铊,这水凳一旦转起来,要的就是手艺人的能耐,这过程不能含糊一刻,必须全神贯注。
赵易和已有半月没见过苏吟,他站起来笑说:“苏小姐,今日怎想的来我这里?”苏吟关上门,止了风,说:“博奇斋现今的盛名还多亏了先生,该是来感谢一番的。”赵易和连连摆手说:“哪里会是我的功劳,这都是本分,苏小姐说笑了。”苏吟见赵易和那万般使不得的表情,浅浅一笑,说:“先生可想过做出自己的门面来?先生好手艺,我虽然不舍得先生的手艺,但挡了先生的前路总是不妥的。”赵易和注神的看着苏吟,他天生是个怯世的人,犹豫了半晌才说:“苏小姐,我是个手艺人,不善商道,见识也浅,在这一方有一台水凳儿养活了自己便好。”苏吟不是没想到赵易和会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她默了一会儿说:“是先生心想就好,这几月我跟老师也学了颇多,明日晚些会去趟潘家园,看看玉石毛料,先生要不要去看一眼?”
赵易和答道:
“后天北城的燕小姐的翡翠镯子要的紧,怕要连着一天赶出来。”
苏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点头礼貌的说:“这样,便辛苦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