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宸停在原地,只是看着琅牧挖掘的手。
树底下埋着东西,他知道,是他埋的。
但是这里有那么多棵树,为何琅牧就独独挑中了埋有东西的那棵?把那些过往一点一点掘出,展现在他的面前。
青宸的手以微不可见的幅度颤动着。
要说这里的一切,得从很久之前说起了,久到,那时的他还是太子。
墨渊太子,姓季名赦,以聪明睿智扬名天下。然,自幼体弱多病,豢养深宫。
“赦儿,你可知道,你为什么是太子?”华衣妇人兰指拈了一瓣落在桌上的梅花,神态雍容。
梅树下的少年咳在襟前的血比红梅还艳。已是深冬,他却穿着单薄的胡衣,“因为……我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
“不,”妇人笑道,“你不是。本宫也不妨跟你说实话,在你之前,还有无数个皇子,只不过,他们都是嫔妃的孩子,所以他们都未出生。而你,能出生是你的福气,投了本宫的胎。本宫的孩子不论才智或是武术,都必须是最好的!”
“你父皇忙于朝政,无暇后宫,这渊明宫内,就由本宫掌管六宫事宜,本宫要哪个孩子活,他就得活,本宫若是想谁死,谁也活不到天明。”
“你最好给本宫想清楚了,能做太子是你的福气,要是你不领这个情,本宫随时都能找另一个孩子来替代你,懂了吗?!”
少年沉默着点点头。
妇人满意地笑了,冲少年身边的武师使了个眼色,那个武师抓着少年的肩膀将他拖走了,就像拖走一条死狗。
明明他心脏有疾,是不该做剧烈活动的……
青宸摇摇头,笑得十分无望。
转眼间琅牧已经掘了很深的一个坑,露出一个生锈的铁盒一角。她好奇的看了看,然后就伸手想要把那铁盒扳出来,却有一只脚把前边的土推回了坑里。
“呜……”琅牧转身冲着青宸愤怒呲牙,青宸慢条斯理地把浮土踩实,然后拎着琅牧的后领走回房里。
兰德与巫溪之女是天缺,琅牧也是天缺,虽然是巧合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他绝不会放过一点线索。
“青哥哥!”刚一回屋,就见一片红影向他扑来。青宸反应过是华宁安,就随手一挥,华宁安轻飘飘地躲过,接着笑道,“青哥哥,是我呀。”
青宸点点头,“今天你不是回门吗?怎么有空来我这。”
“走之前再来看你一下,”华宁安眯眼笑着,“青哥哥你也快要回苍零国了吧?所以说可能又要好久都见不了面了啊。”
“嗯……”青宸想了想,说,“你都嫁人了,一国之母,性格也该收一收了。”
“我才不要,”华宁安笑容不减,“要是嫁了人就不能好好玩了,我干嘛要嫁人。”
青宸在心里叹了一声,谁都没有错,华宁安是这样的性子没有错,皇后应当母仪天下也没有错,季赤文只是爱着华宁安更没有错……
但愿这场婚姻不会是坏事吧。
季赤文这个人他再了解不过,永远是大局为重,要是后宫里多了几个高官的女儿,只怕是要六宫大乱了。
华宁安着急回即坊古城归宁,就先走了。
她前脚刚走,流南后脚就进来了。
“启禀公子,”流南双手捧了一碟药膳,送到青宸面前,“太后刚才来过,送了一碟蜜饯山楂。”
青宸眼神一狠,扬手把碟子打翻了,流南慌忙跪下,只听得青宸的声音都发冷,“别再把这些恶心的东西递到本座面前,你那一双招子是瞎的吗?!”
琅牧闻到香味,趴在地上,张口就想去吃,青宸恶狠狠地瞪着她,猛然地踹了她一脚。
完全不了解情况的琅牧委屈地叫了两声,却见青宸面色不善,当即也不敢出声了。
宣清宫,季赤文正在批阅奏折,王秉从门外匆匆地进来,附在他耳旁道:“皇上,千机楼的无尘公子想要见您。”
“嗯?无尘?”季赤文愣了一下,稍作犹豫,便道,“让他进来吧,刚好我也有事找他。”
王秉应着,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姬无尘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赤文哥,我有事要问你。”
季赤文放下手中朱笔,“怎么了?慢慢说。”
“赤文哥,当年,我与你相识时,你是兄弟二人一同游历江湖,季敖哥身体一直不好,现在,他身体怎么样了?”姬无尘着急道。
季赤文沉默了许久,“无尘,季敖他,在六年前就病逝了……”
“怎么会?”姬无尘满脸的难以置信,双手重重地拍在桌案上,瞪着季赤文,“季敖哥他人那么好,定是多福之人,怎会英年早逝?!”
“无尘你先冷静,”季赤文见他受伤处的衣料隐隐被血染红,连忙按住他,“季敖的病有多重你不是不知道,以他的那种情况,多活一刻都算赚来的。”
姬无尘不是冲动之人,尽管悲痛,还是很快地冷静下来了,轻声道:“赤文哥,今日是我唐突,对不起了。”
季赤文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说这个,季敖走了我也难过,不过,人总是得往前看的。”
也不再应声,姬无尘失了魂一般,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季赤文从后面叫住。
“无尘,你是千机楼的少主,就算是游山玩水,无心江湖争斗,应该也多少对奇兵利器有所了解吧?”
姬无尘默不作声,只点了点头。
“那么,你可知道有什么机关,能从人体内,吸干人的血?”季赤文殷切地看着他。
姬无尘突然抬起头,大惊,“赤文哥怎么知道有这种东西?”
季赤文听了他这话,知道这东西是真的存在了,便把须州之事简略地说了一下。
须州之事并不是什么机密,这么大的动静,相信很快,整个龙踞大陆都会知道。更何况姬无尘是他的好兄弟,他也知道姬无尘心性不坏,自然没有什么理由向姬无尘隐瞒此事。
听罢,姬无尘面容罕见地有些严肃,“听上去像是用饮血针搞出来的,这么大的阵仗,没有上千根饮血针是不可能的。”
“饮血针是何物?”季赤文连忙问道。
“《墨工鉴》中记载的一种邪器,听这名字也就知道其功能了。江湖上除我千机楼,不会再有人能制作出来此物……”姬无尘皱眉,“可是我多年没回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待我回家问过家父,再来向赤文兄请罪!”
季赤文怕他情绪激动,伤口又会恶化,忙拉住他,“器物无罪,是人之罪,你不必如此。”
但姬无尘已听不进去,拂开季赤文的手,就急冲冲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