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慕容不笑伏在床榻边，轻轻地攥住她冰凉的手，那只白玉般的手里，向来没有一点温度，冷的就像是死人一般。“会有办法的，你再等等我。不要再离开我了。”
我还在努力地践行我的誓言，努力地一天比一天更多爱你一点，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绝情地甩开我的手，一个人往地狱无间里走去。
这世间没有无解的咒，如果有，那么这咒就由他来解开。
“慕容琉月，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凭借着出身比我好，才能过这样的日子！你炼丹天赋不如我，武道天赋不如我，你凭什么享受着这些资源，享受着这群人的众星捧月？凭什么我要一个人住在阴暗的角落里，承担着这些闲言碎语？！”
梦中一个长得与琉月一模一样的少女掐住了琉月的脖子，面上的表情是琉月永远不会有的狰狞与可怖。
慕容琉月猛地从睡梦中睁开双眼，额上一层细密的冷汗。她强压住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冷冷地，无声地笑了笑。那冰冷的笑意在星紫色的眸子里微微流转，连带着微微上扬的唇角都染上一层森森然。
你又配吗？自命不凡的垃圾。
你骨子里不还是怕我卷土重来吗？当上了冒牌货才知道，慕容氏族历代嫡出子女虽然各个都沦落到无比凄凉的境地，可是他们的强大，不也是你们提起就会毛骨悚人的吗？
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成长起来的？你以为，所有人都喜欢锋芒毕露？
慕容琉月拿出纳戒里存放的玉瓶，将瓶内的药水一饮而尽。
她已经触碰到自己所能留恋的最后一丝温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毫不留情地离开。她要这颗在胸腔里跳动的心再也掀不起半点爱恋的情绪，要着该死的十生咒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她要绝这人世七情六欲，断干净这贪嗔痴爱憎恶，她要，彻底忘记这个她动过心的人。
“我承认，我爱你，但没有爱到天塌地陷，没有爱到至死不渝。”琉月借着远方洒下的一点鱼肚白看清他伏在床头熟睡的容颜，薄唇里无声地吐露出这几个字。她五指一挥洒下一点令人短暂沉眠的药粉，便起身穿好衣袍走到门前。
眼前似乎有万千鬼影幢幢。
“这就是断忆水吗？”她微微一笑，笑中再也没有任何情绪。这是断忆，公认的，最稀罕的九品丹药。能让人忘记最想忘掉的事，放下最难割舍的情。让一颗心如死水，再掀不起波澜。
她现在是长风月夜，江湖之上，最无情冷血的长风月夜。
男子解开下在门上的封印，迈着步子缓缓地走出去。
“尊上。”容凌施施然行了一礼。“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即刻可以返程。”
长风月夜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看出这人面上奇异的情绪。“你似乎有很多想问的。”
容凌垂下眼眸，回答道：“尊上说过，不该问的别问。”
长风月夜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平心而论，容凌是一个让人很省心的下属。虽然有时候胆小怕事，但好好做起事来，倒也算体贴的很。“以后叫本尊殿主吧。”
容凌怔了怔，半晌才闷闷地道：“殿主。”原来那个艳丽如血一样的女人，真的已经死了。
“本尊若是以后将长生殿交与你打理，可愿意？”男子清清寒寒的声音幽幽然地响起，彷如一块寒玉晾在人心上，冻得彻骨。
“尊……殿主？”容凌万般不解。
那人平生让人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就连笑都是没有温度的，带着刺骨的寒意，一双眼眸里晦暗得让人寻不出光，唯有这一次，笑得像是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笑得像是一个受尽折磨再也不愿意向前走下去的人，心疼得旁人骨子都要碎掉了。
“她走了，我要这长生殿有什么意义？我一人可抵千军万马，要这会算计她背叛她的东西有什么意义？”
容凌呼吸一滞。世人皆说长风月夜无情，谁知道他一整颗心都血淋淋地抛给了凰血姬一人。可是，凰血姬的心里，似乎自始至终装的都不是他。
擂台之上，凰血姬看凛安君的眼神，是真的跟看任何人都不一样的。
长风月夜再怎么强大，哪怕能到世人闻风丧胆的地步，他不也是一个血肉之躯铸成的活生生的人，何来钢筋铁骨铁石心肠？
“本尊留着这东西，无非是留一样她的念想罢了。反正，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殿主是打算回血衍了吗？”容凌很聪明地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可是……我想跟着殿主一起走。跟着殿主走，能看到万丈风华快意恩仇，留在这里，一生看尽的只有百般算计折磨腐朽。”
长风月夜微微失神刹那，“你想跟本尊走？”
你知道前路刀山火海深渊万丈，一不小心就会死的连尸骨都找不到，魂魄都集不齐吗？“快意恩仇……哪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殿主给我看到了光，我只是想要追着光前行而已。”容凌轻轻地说道，没有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但却让人觉得，他说的都是从心里剜出来的真话。
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去相信别人好吗？反正现在的他，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轻易地摔个粉身碎骨了。
长风月夜闭上双目，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他半晌才道：“好，那你跟我走。立下血誓，将来若是叛我一分一毫，当挫骨扬灰魂飞魄散。”这是他最后能做下的让步。
“我对天发誓，将来若是胆敢叛夜杀尊分毫，定当挫骨扬灰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容凌立指而誓道。
长风月夜将胸中的一口浊气缓缓呼出，断忆水的药效在持续地发挥作用，他知道，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把慕容不笑忘得一干二净，要不了多久，他就真的会变成令自己厌恶无比的，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没关系，他还活着就行，还有力气，稍微多相信别人一点就行，还有能力，将自己的一切夺回来就行，其他的一切，从今往后他真的可以一点都不在意。
剔骨断情，无心无欲。
“一个长生殿，不要了便是。”他在心里缓缓地对自己说道，有时候觉得自己对自己也是真的够狠，他花了三年才培养起来的势力，却一句不要了，就轻描淡写的放弃。因为，这样的长生殿，不是他想要的后盾。如果其中的每个人都能有容凌半点忠心，他兴许会多留恋那么一点点。
可是，这世间哪来那么多如果呢？
“上路吧，去血衍。”他勾起唇角，笑意嗜血冰冷，犹如将人开膛破肚的恶鬼，血腥而暴戾。
已经十年了，他离开那块土地已经整整十年了。十年，够不够把他这柄剑磨得削铁如泥，锐不可当呢？
……
纤纤玉手拿起签筒中的一根卦签，抚摸着血字刻成的凹凸不平的签文，女子血色红唇轻轻巧巧地扬起一抹微不可觉的弧度，艳丽的彷如盛开在黄泉之上的曼珠沙华。
“一千年了，可算让我等到了。”等到救他的机缘了。
“清帝，殿下回来了。”剑灵“鬼姬”虚虚晃晃地显现出身形。
被唤作清帝的女子半敛起一双血红的眸子，藏住她的情绪，幽幽地问道：“怎么，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她手中？一千年前你忍住了，一千年后就忍不住了？”
鬼姬回答道：“一千年前，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千年前，我也不需要出面去打扰她的生活。但是，你不也卜算出来了，这一回，她注定要想起所有，无论我认不认主，这一世她都会拿到我。我想，你应该不会承认自己卜算出的结果，会有错误吧。”
女子闻言慢慢地笑出声，那声音里的清寒与傲慢犹如长年不化的极北冰霜，碰触一下就能把皮肤冻得坏死。“本帝，何时算错过？”她一双冷眸看向剑灵鬼姬，血红色的眼瞳宛如红宝石一样晶莹剔透，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可那眼底深处又是什么呢，是撕不开炸不烂的浓雾，是填不满封不掉的深渊，是一只鬼，在长达千年的时光里，等待折磨出的丧心病狂。
“我等得——太久了。”
等得就快要疯魔了。
“什么？你说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回来？”“慕容琉月”忍不住拔高了声调，屏风后的她似乎摔碎了一个茶盏。她克制住自己快要爆发的情绪，问道：“冬亭域那里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回小姐，长风鬼月死在了令狐笑手上，所以我们的人按照您的吩咐，退而求其次去刺杀了长风月夜，但是，派出去的那五个人全死了。据说那几个人还是夜晚趁夜杀尊同北域沈氏恶战了一场后再动的手。”回答的人声音不卑不亢。“小姐，您这么做，已经违背了暗主的要求了，暗主若是知道——”
屏风后的黑影站起身来，打断了这人的话。“行了，我知道了，长风鬼月已经死了，一个废人长风月夜能掀起个什么风浪来？你们收手吧，剩下的事本小姐自己打算。”江湖上又不是只有你们一个杀手组织。长风月夜就算从长风鬼月那里得知了十年前的事情，没有证据又有什么意义？就算是有证据又有什么意义，整个慕容毒氏都已经在暗阁手中了，除非他能够屠了整个暗阁，否则她的地位，就是坐到死也不会动摇。
“报——小姐，西面分部被人袭击了！”又有一个人闯进来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地通报道。
“哪个蝼蚁吃了熊心豹子胆！”“慕容琉月”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
“回小姐，那人说，说他是夜杀尊长风月夜！”
“慕容琉月”登时一愣。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裂开，缓缓地从血肉里爬了出来，那种疼痛——是她埋藏在心底长达十年的提心吊胆与恐惧不安。她咬紧牙关，说道：“加派人手，把那人给我生擒回来，断手断脚也无所谓！”
“哟，援兵来了。”黑衣黑袍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长箫，漫不经心地看着远方疾行而来的乌压压的人海。他这一回过来，也没想闹出太大的动静，也就是给那个冒牌货一个警告而已，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
嘁，你是有多怕呀。
血衍的人和冬亭域的不是一个级别的，他现在还不到能够轻轻松松灭掉一个西域分部的地步，再者，分部里不少也是氏族的旁系子弟，有些人从头到尾都被冒牌货蒙在鼓里，他真没必要杀这些人，毕竟弯弯绕绕他们也是他的血亲。他只想杀掉那站在冒牌货背后的人安插进来的走狗。
男子奏起长箫，如泣如诉的箫声呜呜然地响起，贯穿整片天地，他身旁围着的凶尸闻风而动，张牙舞爪地扑向前去。
“哪里来的无知狂徒，胆敢在慕容氏族头上动土！”援兵中领头人远远地喝道，声音恢弘敞亮。
男子轻轻地笑了声，幽幽然地答道：“我从地狱中白骨翻棺而来。”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声色清亮犹如珠落玉盘，脆的叮当响。那人一双星紫色的冷眸，淡淡地将目光投映到乌压压的人海之上，浓郁的紫色中毫无畏惧，毫无波澜，就像是冻结了千千万万年的死水。
他等着踏上这片埋骨之地，等得太久太久了。
韩荆雪，我回来了，来给你的头上，落下第一把刀子，誓要挖出你身上第一根肋骨。让你感受一下这尘世之中，刻骨铭心的疼痛。
黑暗之中，魔鬼露出他没有感情的微笑。
……
“殿主？”容凌露出愕然的神色。长风月夜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长风月夜没时间跟他多解释，“都准备好了没有？”他哑着嗓子说道。
“都好了！”容凌立刻回答，看着不远处追来的人，心里也明白时间紧迫。
“行，像之前安排的，你率先撤离。”长风月夜也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容凌领命，按着先前约定好的迅速后撤，速速离开了这一片山林。他清楚自己的实力远远不如血衍这群人，留下来也不过是拖长风月夜的后腿。
长风月夜笑眯眯地看着追兵，身上的九刀十八洞的狰狞伤口仿佛不存在一般，男子的笑，仍是当年那般艳若骄阳。唯一可惜的，就是那笑里再也找不到什么感情了。一丝一缕都拨不出来了。
从前他的笑，经历冶炼上百次，也许还能提纯出星星点点的暖意，而如今，只能找到一锅的铁水和炉渣。他是真的把自己的心，变成了铜墙铁壁。
“来吧，让本尊来给你们一个惊喜。”他伸手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汩汩的流至地面，瑰丽的纹路泛着腥红色的光芒，从深褐色的泥土里显露出来。他脚下是一个绵延上百米的巨大阵法。磅礴浩瀚的怨力自黄土中喷涌而出，笼罩了半片天空。
“百鬼夜行。”他轻轻慢慢地吐露出这几个字，霎时间电闪雷鸣风起云涌，数万尸鬼应召而出。疯魔一般地围住追兵，发出猛烈的进攻。
“长风月夜，你这个丧心病狂罔顾人伦的鬼修！修习这些旁门左道，你是要遭天谴的！”人群中有人出声骂道。“你总有一天会被天雷劈得连渣都不剩！”
他面对接二连三响起的谩骂毫不在意，只回声嘲笑道：“什么天谴，什么报应，那也是在你们死光之后才来。”我不怕这些东西。他这一回，就是要狂得连诸天神魔都不放在眼里，他要看看这人间六道能奈他如何？
“长风月夜，你竟然敢在这里用这种邪术，你就不怕把那东西给召唤出来吗？”
长风月夜皱了皱眉，他选这个地方书写这个召唤阵，确实是因为这里的怨气邪气重的非同寻常，但是他没有想过，这里会孕养着什么东西。
“长风月夜，总有一天，你的自负会要了你的命。”他脑海里忽的回荡起一个人的声音。他杀过的，得罪过的人太多了，以至于他已经忘记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但是，这句话却鬼使神差地在他的脑海里炸成了绚烂的烟花。
自古以来，邪气积郁之地，就是邪灵诞生的温床。
“咯咯咯……”鬼魅的笑声在山林里轻轻地回荡，血红色顷刻之间笼罩了头顶的整片天空。一个长得与人无异的东西从密林深处冲了出来，这东西光看眉目五官，倒是生得挺好看的，可是，它全身都是血红色的！皮肤，毛发，眼瞳，全部全部都是血一样的红色，除了眉心里有一点点黑色的竖纹，它几乎就像是从血池里爬出来的一样，血红色的液体从它身上一点点往下流淌，看得令人作呕。
“邪灵……那是邪灵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在这些追兵看来，长风月夜远远不如这个怪物可怕。
万鬼始祖，世间至阴至邪之物——邪灵。一只邪灵的孕养生成，往往需要上万人的性命和怨气，在这种条件下诞生的东西，学会的就只有杀戮杀戮永无止境地杀戮，一只完全体的邪灵，其实力几乎能与一个大乘修士相媲美，也就是说，眼前这个血红色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能够轻轻松松地把他们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长风月夜看清楚邪灵手中拎着的东西，瞳孔似乎缩了缩。
容凌？！那是容凌的头？
铺天盖地的怨力犹如倾盆大雨一样压在了他身上，饶是对凶灵怨力已经无比熟悉的他都有些受不住，更不要说这些严谨地走在正统之道上的普通修士了。顷刻之间就有百十人相继倒在地上，就连长风月夜先前召唤出来的尸鬼怨灵，也统统被压在原地不敢动弹。
他们在恐惧。
邪灵是鬼族处在食物链顶端的物种，他们不敢违逆，不敢在它面前抬起头。
长风月夜觉得五脏六腑中一阵翻江倒海，血气层层翻涌直至咽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没让胸口的那一股淤血喷出来。打不过，他没法打过，就算是他动用全身修为，也没有办法打过这个实力高了自己好几个大境界的东西。
他……会死在这里吗？
“死在邪灵手中，会被吞掉三魂六魄。”追兵中的领头人惨兮兮地狞笑着，“长风月夜，人在河边行，安能不失足呢？”
男子面上没有一丝惊慌的情绪，冰冷平静到了极点。原来狂得诸天神魔都不放在眼里，是真的会遭报应的。他握紧了手中的白玉长箫，闭上双眸，再度睁眼，眸中已经是一片血红色，眼瞳深处似乎有一朵曼陀罗花盛放。那双眼瞳里荡开无边无垠的汪洋血海，绵延至广袤而漆黑的夜空，坠落到无底的深渊。
“我，要活下去。”
不人不鬼也好，他要“活”下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在这些事情完成前，他没有死的权利，没有死的理由。他心底最强烈而肮脏的欲望，就是活下去，他不惧怕死亡，但永远憎恨死亡。
邪灵的脚步停了下来，它向长风月夜投去疑惑的目光。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为什么意外地有些熟悉呢？好像，好像……邪灵顿时瞪大了血红的眼瞳，这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那位不会在这里。它打消了心中的想法，继续啃着手中的碎肉，一步步缓慢地走向长风月夜，血红的眼中是贪婪的欲望，是无边的饥渴。
好饿……真的好饿……它要吃东西！想到这里，它的手一把抓向长风月夜，野兽般的利爪堪堪抓下他身上的一片布料，就被一层气浪给震退了三步。邪灵的神智非常的低级，它搞不清楚状况地看着手中的布料，发现它不是自己爱吃的东西后，勃然大怒地发出一声咆哮，顿时飞沙走石，苍天的树木拦腰折断。长风月夜饶是动用了全部的力量，才免除被震飞出百米外的下场。
不过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五脏六腑都给这声音震碎了大半，顿时就喷出一口血沫来，简直不能再狼狈了。他皱起眉，这邪灵似乎，没有他意想中的强。
估计是个半吊子，邪灵这东西太难温养，要真出了一个完全体，慕容氏族的那些人绝对不敢追上来。完全体的邪灵，送上来就是找死，长风月夜自己都想不出有什么活路可以走。
半吊子的邪灵……逃命倒是可以做到。
“等等……”半死不活的追兵这才认出来长风月夜方才那震退邪灵的东西。
“疯子，真的是疯子。修鬼，修妖，简直大逆不道！”
长风月夜不为所动。
修道之法是有瓶颈的，遑论他再如何天资卓绝，他们修仙之人的天花板就在那里，想在他这个年纪，走正统之道达到这个修为……想也不可能，机缘再妙都不可能。人血肉之躯的壁障就这么挡在这里，要不然，这古往今来天才众多，为何偏偏出不了几个十七岁的炼虚。
他自认天才，但从不认他是古往今来第一人。要想走捷径，那就得断掉自己的退路。修鬼道，修妖道，洗经换髓，重铸血肉，逆人世伦常而行，承蒙天下唾骂，堕鬼成妖。
他这所有的源力加起来，勉勉强强可以算个合体期的修士。
在这邪灵手底下保条命，兴许还是有机会的。
长风月夜倒底还是天真，这三年顺风顺水下来，一路没碰到什么磕磕绊绊，养了一身的傲气，竟然还真的以为自己现在能与邪灵一搏。没有看到过绝对的力量，又怎么能够深刻地体会到自己的渺小？
邪灵的身形骤然变换，身体如同充气了一般，迅速变得庞大，它抬起脚来，一脚踩在地面之上，苍天的大树连同追兵一起埋进土里，搅成一滩烂泥。血肉的腥甜迫不及待地涌进他的肺腑，张牙舞爪地攻城略地。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头顶上的巨足，全身上下的骨头都碎成粉，巨大的痛楚迟钝的传入神经。
怎么可能？它怎么能一脚踩碎他凝聚出来的壁障……
磅礴的怨力撕扯着他的三魂六魄，他终于感受到了心脏中迟来的恐惧。他要死了吗……怎么可以呢，死在邪灵手底下，会连魂魄都不剩，那样的话，他要怎么报仇啊！
黑暗如同洪水汹涌而来，将他所有的神智淹没在流水之中。
我，怎么能死呢？
原来断忆水也抹不去人生来对死亡的憎恨与厌恶吗？
“来晚了一步……”恍恍惚惚间，他听到一个冷如清霜般的声音，在鼓膜里来来回回地滚动着，吞噬了他的神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