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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所以,真的是你。慕容不笑远远地退开这一层层的烈焰,他的修为也有所保留,他其实也是炼虚境的修士,所以才能隐匿住自己的气息,不被她察觉。

你为什么会易容之术,又为什么会与慕容氏族为敌?你的身份,究竟是谁?

“洛十五!”听到空气中回荡的这一声怒喝,慕容琉月的面色忽的就变了。

铺天盖地的寒意,正从远方滚滚地压过来。寒气绵延数里,所过之处,霜雪漫天。就连白莲业火,也黯淡了几分光彩。

距离太近了,她若是要跑,根本跑不掉。

琉月沉下一双眸子,既然跑不掉,那就骗过他吧。她敛去一身的灵力,收起白莲业火,一头白发渐渐转变会原先的黑色。面上升腾起那份狂傲不羁的笑意。又成了那个长风月夜。

他信步在枯土焦木之中幽幽地走过,身后果不其然地追来了一名男子。

来人一身锦衣玉袍,深青色的长发被随意地半绾成一束,自然地垂落在身后。他的肤色像是冰雪一样的冰寒,碧色的雪眸里,盛着霜一样的寒意。他像是从冰雪寒霜之中走来的玉人,一身泛着不可言喻的清冷与华贵,风光霁月,雅盖王侯。

不得不说,男子的容色,生的极美极美。像是美玉雕琢出来的一般,半点瑕疵都挑不出。

他轻轻浅浅的笑容浮在面上,可是那笑里不带半分温度,寒凉入骨。

那浑身上下散布的寒意,让长风月夜的骨血都要凝结了。

“楚公子。”男子有些意外,这个人即便是背过身,却也认出了他。

但他的面上,还是一片冰冷。

“阁下与洛十五有何关系?”他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人知道,冬亭域上知晓他身份的除了洛十五,再无其他。除非这个人跟洛十五有关系。

慕容不笑腰间的索魂剑突然一阵异动。

索魂剑残存的一缕灵识心中惊讶不已地道:“怎么会是他?”他还是找上来了。

“他是谁?”慕容不笑也万分疑惑。

“主上,把隐灵玉拿出来带上。动作要快!”索魂暗暗地与慕容不笑沟通道。如果是他的话,恐怕在靠近主上的那一刻,就能认出主上的身份来。按照这两个人之间的仇怨,他非现在杀了主上不可。

慕容不笑立刻照做,索魂是灵剑,忠诚护主,这么做肯定有它的缘由。

“他是上古灵族,好在他心思不在这里,否则仅凭他对灵力的敏感程度,早就发现主上了。”

“灵族?灵族不是千年之前就灭绝了吗?”慕容不笑对此表示疑惑。

“开什么玩笑,即便那位再薄情寡义,也不可能放任灵族灭绝。灵族在千年前是对抗妖族最重要的战力。”

“被他发现了又会如何?”慕容不笑对这个男子的来头,仅仅只是惊讶了短短一瞬间。更让他在意的是,为什么索魂要他躲着?

索魂剑沉默了半晌,犹豫地说道:“他和慕容氏族,有仇。”这实在是一个劣质的不能再劣质的谎言。就算这个人和慕容氏族有仇,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令狐笑,即便被发现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主上,算索魂求您了,您绝对不会想知道的。而且,他现在,可是,渡劫期的修士啊。”

慕容不笑心里“咯噔”一声。渡劫?怎么会是渡劫期的修士?那个真仙下第一境界,就连在当今血衍之上也找不出一人的境界?居然会在小小一个冬亭域屈尊?

“那她怎么办?”

照这个人刚才的架势,可不像是和洛十五有什么好的交情。

等等,三年前洛十五失态那一回,是不是在躲这个人?那一次,她似乎,似乎害怕被这个人找到,怕得要死。

索魂不语。

殿下不会有事的。他可以伤害这世间所有人,却唯独不可能伤害殿下。这是那个人立下的,生生世世的誓言。

长风月夜缓缓地转过身来,晴光映雪的眸子冷冷地看着这个人。

男子看见他的面容,微微讶异一瞬。

“原来是夜杀尊。”夜杀尊怎么会和十五扯上关系?

“本尊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楚公子请回吧,你这么做,只会让小师妹为难。”长风月夜哑着一副嗓音道,面色白的吓人,额上一层细密的冷汗,看起来倒是一副病态的样子。

“她在哪?”男子不依不饶地问道。

“已经走远了。她帮完我这一回,便会立刻离开冬亭域。”长风月夜的声音很轻很轻。“不要再缠着她了。江湖险恶,她不想让你懂。你既然身为灵族,守着你那忘川故土不好吗?”

“我找了她万万年了。江湖险恶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他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会找了她万万年?长风月夜一阵惶恐,他握着伞的手,因为疼痛,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甩开他离开这里,不能再纠缠下去了。他是尊贵无双的灵族,他拥有绵延万里的锦绣前程,怎么能够因为一个洛十五,就放弃掉未来所有的一切?洛十五肮脏不堪,怎么能让他陪着堕入无间地狱?

“她在哪?”男子追问道。

长风月夜定定地看着他,薄唇微启:“深渊万丈,地狱无间。楚公子莫要再陷进去了。沼泽泥潭什么的,一个人走,就已经够了。”

“我甘愿守在她身侧,若她真的陷入泥潭沼泽,我就亲手把她拉出来。”他盯着长风月夜的一双眸子,用着不容置疑地口气说道,但即便如此,那一身刺骨的寒意也消减不了半分。

灵族雪族一脉,受天地灵气孕养,于极寒之地诞生,受寒泉“忘川”浸润,天生与万物通灵,修为惊世,所到之处,千里冰封。雪族一身寒意,与生俱来,什么东西都消不掉。

长风月夜失笑道:“你何曾问过她愿不愿意。”

他沉下一双眸子,长风月夜看来是不打算透露她半分行踪了。

“楚公子不要妄想威胁我,我这个人,并不怕死。”月夜看出他神色变化,大抵猜到他心中所想,抛出了这么一句话。寻常人这样说多是嘴硬,但从月夜口中说来,倒像是真的无畏死亡。

“夜杀尊在凰血姬身死时,尚未有所动容,反倒对十五如此相护,居心何在?”他凉凉地扒下月夜身上一层皮来。“就因为,她是你师妹?那你又师从何人?”

月夜笑了笑,“我护着她?我怕得罪她还差不多。她负心薄幸薄情寡义,狼心狗肺冷血无情,谁知道我要是透露了她的行踪,她会做出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来。”这人说话时一双星紫色的眸子里流光溢彩,眼角微微上挑,挟着点轻慢的狂意,再搭上这一张妒风笑月的容颜,实是让人看花了眼。

如果他面上的冷汗没有出卖他的话。

男子这才注意到,这月色正好之日,长风月夜却不合时宜地撑着一把墨黑的油纸伞。整个身子落在伞下的阴影里,徒添几分诡异与森然。

月夜不给男子再度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走出去。

男子却皱起眉,道:“夜杀尊当真身无灵力?”

身前那人的脚步微微一滞,带着笑意与讽意的声音继而传来,“即便是身无灵力,本尊照样可以把那些人当成蝼蚁一样捏死。”

“那你又为何要怕她呢?”男子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啧,还真是不好骗。

“楚公子应该比我更清楚为什么吧。洛十五最擅长的,就是把谎言说的比真金还真。不然,我要是真的知道她的行踪,不早就告诉你了。她要是落到你手里,最应该高兴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男子听了这番话,略有所思。长风月夜说的,确实在情理之中。可惜,还是说服不了他。

“那她为何要救你?”他问道。

长风月夜顿时一噎,他嗤笑一声。“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可能,就是仗着和鬼月之间女儿家家的交情才放我一马的也说不定,楚公子避世多年,怎么会清楚江湖上的那些弯弯绕绕呢?”月夜说完这话,加快了脚步,飞身向画骨城内奔去。

男子信了长风月夜的话,他再清楚不过,洛十五的心思有多难猜,哪怕,他自认为是这世间,最了解她的人。

“殿下……”能不能不要再离开我了。霜雪忧患,我陪你一起走下去,不好吗?

“小二,给本尊拿一坛‘醉浮生’,送到我房门口来。”长风月夜收起那柄漆黑的油纸伞,随着寒风走进了客栈,衣摆上银丝勾勒的黑乌鸦展翅而飞,栩栩如生,看得让人后背发凉。他无视众人惊愕的目光,从容地走上楼梯,消失在拐角中。

“他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这怎么可能?沈天青手下那一批人,最差都是元婴的修士,他一个身无灵力的废人,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地回来。”

“他可是血毒医,毒死过的元婴修士还少吗?影殿殿主和长老传闻就是被他毒死的,据说七杀阁阁主的死,跟他也脱不了关系。”

“废人?也不知道是谁连废人的舌根也要嚼了?”慕容不笑一脚踩烂了客栈的门槛,淬了毒的目光扫向方才嘀嘀咕咕的那群人。

“凛安君。”众人向他行了一礼。

江湖中人对凛安君多有敬畏,然而对于夜杀尊,却是害怕更多。

“方才他要的拿一坛‘醉浮生’,也给我来一坛。”不笑对着店小二道。小二立刻端来酒,恭恭敬敬地送到他手里。他拎着颇有分量的酒坛,信步上了楼。

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从前他以为他了解她了,可是又不了解了,现在他以为自己重新了解她时,忽然间又不了解了。她究竟想要什么,到底背负着什么?这个问题,恐怕只能自己亲自去问了。

他叩响了长风月夜的房门。

“把酒坛子放在门口就好了。”长风月夜的声音听起来气若游丝。轻的似乎一阵风都能够吹散。

不笑把酒坛子放在地上,作出人已经离开的假象,其实是站在门侧,静静地等待屋内的那个人。

长风月夜毫无防备地打开了门。他惨白着一张脸,虚弱和萎靡的气色再也无法掩饰。

慕容毒术氏族的易容术,乃是由水玉冰丝织底,带上这易容面具,不会遮盖人本来的气色和面部表情,所以看着自然,不会出现僵化的情况。这是慕容氏族易容术的精妙之处,却在这时成了他的累赘。

月夜看到屋外的慕容不笑时,神色顿时冷了下来,一身的刺也竖起来,“凛安君这是何故?”

他为什么会来找自己?在外人看来,他们不应该是仇敌吗?

“本君想同夜杀尊共饮,夜杀尊可否赏脸?”不笑的神色极其温柔,跟长风月夜初见他时完全是两个样子,恍恍惚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慕容不笑。

“凛安君请回吧。本尊身体抱恙。”他说着就要把门合上,哪想到慕容不笑突然伸出脚来,卡住了门缝。

长风月夜的眉角忍不住地抽搐。这逐客令他下得够明显,够不客气了吧。慕容不笑还这么没眼力见地凑上来干什么?

“凛安君,心爱的女人还尸骨未寒,你现在到有心情勾搭别的男人。”他这番话中的讽刺与不悦,表露的实在太明显,面上惯有的笑也在此时完全敛去,一张绝色的面容上,覆着一层浓浓的寒意。他真的失望至极,如果慕容不笑是这样的表现的话,那这个人的爱,真是廉价得可笑。

那么她受的苦又算什么?是她自作孽,独吞毒果吗?

“那么一个人辛辛苦苦了三年,爱的人却转身向别的男人投怀送抱又是什么感觉?”慕容不笑也收敛了笑容,正色质问道。

长风月夜怔了怔。是啊,他是忘记了这个人那时的感受。但那又如何,与其折磨他,不如让他早一点放弃,也让自己少掉这一份羁绊,日后才能够断得一干二净。

“长风月夜,你真的懂爱吗?”

不笑的质问好比一柄巨锤打在他心上。他却嗤笑一声答道:“本尊生来薄情寡义,不知人的爱恋为何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容不笑觉得他说这话时,嗓音似乎在颤抖。他忽然想到这个人在那位楚公子面前说的那一句。

——洛十五最擅长的,就是把谎言说得比真金还真。

我希望你现在说的话,是为了骗人。

月夜一脚踢开不笑架在门边上的脚,果断地关上了房门,上了插销。做完这些事,他仿佛被抽干了全身的气力,登时滑落在墙壁上。

“我还真希望自己薄情寡义,一辈子都不知道爱为何物!”他咬牙切齿地道。没有人知道他爱一个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但是他现在真的觉得这份爱,一点都不值得!

慕容不笑口口声声的爱,廉价得让他觉得下作!心爱的人死在自己的剑下,他非但没有忏悔,痛苦,竟然还有颜面在自己面前嬉皮笑脸。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心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炸开来。

“可是……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自己没资格要求慕容不笑应该是什么样的情绪表达。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代,儿女情长又算什么?不过是比纸还要脆弱的东西。

“嘶——”长风月夜猛地吸一口凉气,手上青筋暴起,瘦骨嶙峋的手,实在是吓人。那东西发作的时候。饶是他意志再坚定,也受不住。那疼痛能够剥夺他的神智,痛苦而又压抑的呻吟从他的喉咙里挤出。

慕容不笑一直站在门前,听到房内的声音,登时心里就慌了。他这三年里没少打探过长生殿的消息,曾经听闻过夜杀尊农历十五夜杀尊素来不出任务的事,约莫是有很严重的事,不然沈天青也不至于敢对上他。

“十五?!”他也顾不上再装作不知情了,当即踹开了长风月夜的房门。

“出去!我让你滚出去!”长风月夜怒吼道,这疼痛已经影响了他的神智,他连慕容不笑方才说出的那两个的意味都没注意到。

慕容不笑心里猜到他不想让人看到现在的这副模样,可是若要让自己就应了出去,他会后悔一辈子。慕容不笑用灵力封住这个房间,蹲到地上想要抱起月夜。

“我让你滚,你听不到吗?”长风月夜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这几个字,眼瞳中一片腥红。

慕容不笑这回根本不理他,直接抱起长风月夜,轻轻地把他放在了榻上。“十五。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病,还是什么毒?”不笑看到他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心尖阵阵抽搐,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心头血四处横流,怎么也归拢不到一起去。

“血毒医还有医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吗?”他的声音愈发地沙哑。这要真是什么病,什么毒就好了,那还有解除的希望。“真仙的诅咒,你也妄想解开吗?”除非也能够达到那个层次,否则就是穷尽一生也不要妄想解除这个东西。

解除这个,传说中的——十生咒。

慕容氏族耗尽千年都没有解除的东西,他怎么可能解除的了呢?

若非随着时间推移,诅咒的咒力逐渐减弱,否则作用在他身上的可不止这每月十五的痛苦,还有剑术氏族的短命之苦。

不得善始,不得善终。

你会看着你的亲人一个个地离开你,以最残忍的方式。

不过你居然到现在都猜不到我身上的是十生咒,是因为,你的族人没有告诉你吗?还是说,毒术氏族把这个秘密,藏得这么好?

“你是怎么发现的。”长风月夜问道,取出清心丹又服下了好几粒,神智这才清醒了些许,但他对疼痛的感知也更强烈了。

“我怎么发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血衍傀儡术失传多年了,我听说冬亭域只有隐世林弟子会这东西。还有,你这样子吃清心丹,就真的不怕自己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吗?”他忍不住抛出这样一大串问题,可是不等长风月夜回答,便立马叹了口气。“算了,这些问题,你以后再回答吧,现在好好休息,行吗?”

长风月夜沉默了半晌,然后才道:“我与隐世林之主有恩,他答应教我傀儡术。我要是不吃这清心丹,在成为行尸走肉之前我会变成只懂得杀戮的疯子。你真以为魔道鬼修之途那么好走吗?如果没有特殊原因,我又何必改头换面隐藏身份呢?这些年,她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要杀我。”

当初自己能够逃出来,真的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慕容不笑定定地看着她,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他试探地道:“所以你和慕容氏族——”

长风月夜也知道自己恐怕隐瞒不下去了,于是坦然地回答道:“我姓慕容,名琉月。”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就好了。毕竟这样荒诞的事情,随便换一个人都会觉得他在胡说八道吧。

“所以你早就知道——十生咒。”慕容不笑的回答出乎琉月的意料。他深深地倒吸一口凉气,胸腔里一阵被抽空的疼,仿佛在抽搐一般。什么背信弃义冷血无情,都是外界给她强行安上的骂名,十五她明明就很在乎身边的人。

慕容不笑根本就不在乎别的,他心里笃定了她在这时不会撒谎,没有什么原因,就凭着直觉。

“十五。别总是把所有事情都放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长风月夜总算是恢复了那清亮又冰冷的女音,她没好气地笑道:“这世间没人能替我负重前行,我只能靠自己。”

“那血衍那边又是怎么回事?”慕容不笑见她避而不答的样子,微微地压下了发颤的嗓音。

琉月垂下眼眸,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是她一辈子的耻辱。

“不笑,你出去吧。我不太舒服。”

“你根本就没想利用长生殿去对付慕容毒氏。十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族十生咒吗?你的心意——”

“够了!你以为我想吗!别在那里自作多情,我组建长生殿就是为了给自己一条后路而已!”琉月打断了他的话。她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动了心,动了妄念,把自己变成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那一双紫色的眸子美得摄魂夺魄,可是却如同无底深渊一样令人恐惧。

“我不信没有办法。我的短命之咒都有解除的途径,我不信你的情咒没有。”

“你就非得把一个人的心撕得鲜血淋漓才高兴吗?”琉月的声音喑哑得可怖,眸中的不悦之色再也不加掩饰。她心上疗不好的疤,她就是不愿意给别人看,哪怕这个人对她而言与其他人是不同的也不行。

她连那个人都不愿意彻底交出真心来相待,更何况是慕容不笑。对于她而言,若是有一天把鲜血淋漓的心献出来给人看,那和死亡又有什么区别?她不觉得这世间有什么人值得她用生命来相待。

对,慕容琉月是没有旁人说的那般,背恩忘义薄情寡义,与此相反,她恩怨分明得不太像话。她没有传闻中视生命如草芥,手起刀落不带一丝犹豫。但是她确实是一个狠人,对自己狠。她一遍遍地折磨自己,逼迫自己,让自己不要忘记那些过往的仇与怨,不要被江湖的刀光剑影迷了眼,不要陷在儿女情长里无法自拔。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可以断得无比果断,果断到让人心寒。

她这一辈子,不可能去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或者说,有时她连自己都不太相信。谁让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词语叫做自欺欺人呢?

“月。我不想放弃你,不想再一次看见你离开了。你总是一个人跑在前面,跑得太快太快,我连你的影子都触碰不到。我想和你并肩而行,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只要你一句话,我都能走下去。月,你不明白吗?”慕容不笑说出这样的一番话,神色温柔的要让人陷进去。“我不需要你给我一颗真心,我只希望,你能让我陪你走下去。”

“为什么?”慕容琉月不解地问道。她真的理解不了这种动机和情绪,风光无两的前路这个人不好好地走,非要陪自己来趟这阴沟里的独木桥。他为了什么?

三年来,他们不过见了几面,而她对他一直都充满了恶意,人真的可以忽略这种恶意不求回报吗?

“因为我爱你。你给我带来了光,所以我爱你。也许现在的爱看起来还浅薄的可笑,但我们来日方长,我发誓,太阳每升起一次,我对你的爱就比昨日多一分,我的爱可以如同星辰日月一样漫长,直至成为永恒。”他温柔地笑着,那笑仿佛真的就如日月星辰一样耀眼。“月,如果你的愿望达成了,你——愿意与我共结连理吗?”他向着她伸出手,眉目间笑意明艳。

那笑容仿佛穿越了无数时间空间,透过了她层层锁死的心门,终于触及到了她早已化成玄冰的心头血。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真的笑。鬼使神差地,她伸出自己的手,搭上了他的手,他掌心里的温度透过她冰凉的骨血,缓缓地游走到自己的心中。

这个人,从她初见起,就觉得恍如隔世,他们之间有着斩不断的俗世尘缘。

她红唇微启,凉凉的声音总算点起了一层暖意。“凛安君,求娶我,可是要不少聘礼的。”

他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温热的吐息在她耳边缭绕。“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天地为媒,江山为聘。”

她耳垂瞬间爬上了一层潮红,心神控制不住地战栗颤抖。这样沉重的誓言,她大多数都以为这不过是烂在光阴岁月里的石头,可这一次亲身经历,她却觉得他做得到。和那个人一样,他的话不是空口无凭的承诺。

这样想来,她的眼角顿时一酸,她太久没有这种,能够稍微对别人放下一点防备的感觉了。

可是……

慕容不笑看不到怀中琉月面上的表情,此时的琉月,面上泛着浓浓的自嘲之意。

谁管你的山盟海誓到底有几分真意,再真我也绝对不会相信,她永远不可能把自己的未来放到别人的手中,什么江山为聘?万里江山就在她的手中!

只是,在她做那个决定之前,让她拥抱下自己在这尘世中唯一的温暖吧。

琉月不顾自己身上的剧痛,捧起他的脸,正要触碰到他唇上的柔软之时,突然浑身一颤。

“该死!大意了!”琉月不由得骂了一句,咬牙拔出了扎在自己脖颈上的三根银针。

“凛安君。”琉月神色凝重地将自己手中全黑的银针放在掌心给他看。

“有毒?”慕容不笑抽出腰间长剑,提防着潜藏在暗处敌人的攻击,琉月现在的身体状况极差,他必须得保护好她,他要抓住偷袭的人,还要讨要这毒针上的解药。

“毒你不用担心,这银针发黑也不是因为针本身的毒。”而是因为她血里的毒。三年前她同影殿交手时就已经展露出她身上的毒有多么厉害了,这世间还真没有什么毒能够压过她血里的毒素。慕容琉月知是因为自己大意,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她强打起精神,感知着着周围的一切。

“五个人,最低修为都在化神。”她凉凉地说出了这番话。这到底是冬亭域中沈天青那样的心怀不轨之人呢,还是她远在血衍的仇人派来的人呢?她唇边笑容嗜血,放长线钓大鱼,大鱼终于上钩了。

不过冬亭域也没多少人精通这种毒针暗器,更不要说有这种能够无声无息地伤到她的手法的人。再者,冬亭域上的化神期本就凤毛麟角,今日也差不多给她杀了个干净了。

果然,来的人,大概率还是血衍冥域的人。

怎么,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吗?该死的冒牌货。慕容琉月忍不出露出一抹充满了杀机与恨意的笑,雪白的犬齿衬得她整个人充满了森然的气息。她等这一刻好久了,等着那冒牌货派人过来,然后惊恐地发现所有来的人,没有一个能回去的,不管派过来的是谁。

“区区化神。”琉月将手中银针捏的粉碎,从纳戒中取出一个玉瓶,藏在手心里,同时暗暗地递给不笑一枚药丸。

“我等会要用毒,这是防毒的药,你吃下去。”她传音给不笑。慕容不笑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你要留活口审问吗?”他看着她问道。

琉月摇了摇头,眼前景象被流到眼睛里的汗水糊的一片模糊。“我知道他们是谁。”

她知道这群人是谁,根本没有必要留活口下来审问。

“你在我身后躲好就行,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没办法动手。”慕容不笑站在她身前道。琉月心里有些酸酸的。她其实一直都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能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住风霜雨雪,可是真的有人愿意挡在她前面时,她却舍不得了,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值得。

她好想,多触摸这温暖一会。琉月望着身前的背影有些失神。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自己翻涌的心绪。她不能停留在这里,她不可以动摇,她必须毫不犹豫的离开他的身边,踏上孤独而凶险的征程。前方刀山火海,荆棘丛生,她需要踏着前人还未腐烂干净的尸骨一步步走上山巅。

谁不希望能有一个人保护自己呢?

“我现在只是担心动静太大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你能牵制住他们吗?只要五秒钟就够了。”琉月沙哑着声音说道,听起来虚弱得很。

“可以。”慕容不笑手中索魂光芒大盛,锐利的剑气充盈了整个房间,恐怖的压制力盛开,这就是上古剑灵之祖的力量,一把镇锁了千万魂魄上万年的剑,拥有的威压和底蕴,碾压一切法器和宝物。

唯一能与索魂剑匹敌的武器,只有另一把剑——鬼姬。

“动手!”窗户被破开一个大洞,碎裂的木屑溅了一地,五个黑衣蒙面的身形疾冲过来,也不管慕容不笑,反而是直直向他身后的慕容琉月攻去。慕容不笑眼底略过一片冷光。

那冒牌货应该是吩咐了把长风鬼月和长风月夜一起弄死,长风鬼月在他们动手之前就已经死在凛安君手下了,省的他们动手。但暗阁的人也奇怪于,凛安君为什么会与长风月夜在一起。

“万骨牢!开!”他一剑驻在地面上,剑气凝结成半虚半实的牢笼。万骨牢之内,空间被封死,黑暗被驱逐,灵力被禁锢,中了万骨牢的人,与废人无异。这个剑技虽然强势,但也十分消耗灵力,凭他炼虚境的修为,能维持这万骨牢的时间也不过十秒钟。

十秒钟也够了!

慕容琉月摔碎捏在手心里的玉瓶,浓烈的香气在房间内爆开!

“这是——寻梅香!”暗阁的杀手想要捂住鼻子收敛呼吸,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寻梅香只要嗅如入一丝,就会在血液里发作,这是强度极高的剧毒之物!寻梅香在众多毒中不算最稀奇的,但这是只有慕容毒氏才会制作的毒药。

“你……你和慕容……”来人话还未说完,剧毒就发作了,他抽搐着倒在地上,从毒发到身亡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琉月缓缓起身,向这五人身上倒了一瓶化尸粉,须臾间连白骨都不剩。她掌中有鲜红的怨力升腾,控制住这五人向外逃散的魂魄,五指一抓,就把这群人连魂魄都撕了个粉碎。

血衍的人跟冬亭域不一样,灵魂力量强大,足以脱离自己死亡的地方,在阳间存活七天。这七天足够他们回血衍通风报信。琉月才不会给他们机会。

慕容不笑见事情解决了,便收剑入鞘,扶住身形已经摇摇欲坠的琉月。这个看起来无坚不摧强大的可怕的人,此时已经无力到将身体的所有重量都搭在了慕容不笑身上,可即使是这样,那重量轻得也有点太瘆人了。

“月?”他轻轻地唤道。她却没有回应。

琉月站着晕过去了。她忍受十生咒本就十分耗费精力,今日又动用了白莲业火,还用了凶灵怨力来撕碎血衍的人的魂魄,若是寻常人,早在十生咒刚发作时就疼昏过去了,可她不能,她要是真的在那时昏过去,就会死的连尸骨都找不到一丝。

慕容不笑心疼得紧,赶忙抱起她放回软榻上。为她盖好被子后,用灵力修复破损的木窗。

她疼的碎骨断魂,他却无能为力。这就是十生咒,令慕容氏族痛恨入骨的十生咒。

“我就是把这血衍翻过来,也要找到解咒的方法。”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索魂听着他的狠话,默然不语。

咒是殿下下的咒,咒的起源却是他的主上。这世间大概就是因果轮回,苍天谁也不饶。从前天道制不住殿下,如今制得住了,就想尽办法折磨她。小心眼得让人讨厌,可偏偏又让人无话可说。

而且,这一世的殿下,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从前从不算计欺骗的殿下,这一世,发了疯一样地在玩弄人心,发了疯一样的谁都不信了。

人活一世都会面目全非,更奈何已经过了成百上千年,就连沧海都能化成桑田,不要说人心了。

解咒的方法吗?如果殿下想起来那些事情,还愿意放下的话,那或许还能解开吧。十生恶咒,情咒难解,短命之咒可除,可后者若要解咒,就要踏着累累尸骨走上鲜血铸就的王座,一世孤家寡人。

注定难以两全。更奈何区区三十年的人生,有几人能造就一场王权霸业?

除却那千古一帝墨流霜,索魂还真的找不出别人,可那墨流霜走到王座之上,是天命必然,是注定的帝王之命,一生孤独之命,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这世间除了她,大概没有人能够承受得起了。

这个,杀父弑兄,六亲不认,无情无心,薄情寡义的女人,就是为王座而生的。但是,她走到最后,不也受不住这样的孤独,弃了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隐退江湖再不知所踪了吗?

主上,你做不到的。

你太重情重义了。

这人世万万年江山易改,刻在人血肉灵魂里的本性却难移半分。主上,所以你永远只能是个半吊子的神尊。

真神绝七情,断六欲,你永远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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