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你,你别过来!”
她握紧了拳头,露出要奋力拼搏的姿态。一边嚷,一边往后缩。
周重霄眉头皱起,忽的厌烦,往前抓住她胳膊,把人从桌子底下拖了出来。
梁娉急推开他,朝着门口跑去。
扭了扭门把,却锁上了。
她急得直跺脚,转过身恨恨瞪着周重霄道:“卑鄙!你就是这样逼迫女子的吗?无耻至极!”
他脸上不再和色,望着她的眼里也生了烦怒,大步过去,揪了梁娉一只胳膊提起来,将她牢牢钉在墙上。恶声恶气道:“够了!”
“演戏也要拿捏住分寸,叫看客厌了,就该停止!你的王大少没教过你?”
“你说什么?演戏?”
梁娉气极反笑,盯着他点头道:“是啊,我在演戏。王大少可真是一个好师傅,我可真想他得紧,还想跟他多学点本事。周督军放我回去学得长进了再回来做戏给你看,好不好呀?”
他脸色铁青,双眸暗流汹涌,捏着梁娉胳膊的那只手和铁钳子似的,几要将她的胳膊捏碎。
梁娉咬牙忍着痛,昂首直视他凶狠沉沉的目光,毫不退缩。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即将点燃的熊熊大火,周重霄重重的望了她一眼,撒手转身去开门。
梁娉趁着这个机会,在他将门拉开时急冲了过去。
他轻而易举把手一挡,将她拦住。
“你让开!”
陈副官惊讶的望着几乎吊在周重霄胳膊上的女子,更惊讶周重霄会这样纵容一个极有可能是王泾阳内应的女人。
“一切已照督军的吩咐,都安排妥当。”
“二小姐已刚上车,正在前门等着督军。”
“好,你去罢。”
陈副官敬了个礼,又朝着周重霄身后不住想要挣扎着出来的人脸上瞧了瞧。这个女子和已逝的夫人果然长得一般无二。
陈副官一走,周重霄把门“啪”一声拍上,拎兔子似的把梁娉从胳膊上提起来,忽转身,把她钉到门上。
“着急了?”
“废话!”她扭着他像玄铁一样的胳膊,要从桎梏里逃出去。
他两手似宝塔般压上她肩头,箍住她不断挣扎扭动的身体,忽冷了声调道:“知道着急,很好。以后乖乖的跟着我,还有条活路走。”
梁娉听着这话不对,定睛朝着他望,他神色很有些冷暗,并不似之前那样轻松。一股莫名寒意从背脊蹿升,梁娉忽生出不安来,她忙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周重霄理着袖口,眼睫微垂时,有一种极轻蔑自傲的模样染上眉梢:“晚玉,我周重霄想要一个人消失得悄无声息,并不是一件难事。你的脸,我很满意,这是你的大幸。好好的待着,别辜负你这张脸给你带来的好运气。”
他说着,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拍了拍,把发怔的梁娉往旁一搡,踅身出去。
关门声“砰”的一响,惊雷般唬得梁娉一跳。她忙也要跟出去,扭动门把,却只听到锁眼转动的声音,他从门外上了锁,把她关了起来。
“周重霄!周重霄你回来!”
她急起来,想到先前在院子里听到的那些话,梁娉的心跳也不禁急了起来。
“你回来!”
她又急又心慌,王泾阳一心要当皇帝,逆势而行,早晚是条死路,她不可怜他,更管不着他。可渊文是无辜的。周重霄当真要杀王泾阳,身为旗子的王渊文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届时必然要遭周重霄毒手。
那是她的恩人,救命恩人!她心肺受损,在国外就医的那些时日,总是他在旁照应奔走。现在她明知他有死难,若不能施援手,岂不是忘恩负义,权彘不如!
梁娉使劲拍着门,用肩膀撞,喊得嗓子沙哑,不但始终没有人理她,这房中更越加安静起来。静得她一阵阵心慌。
扭头朝着左右一望,那洞开的窗的像是一道新的希望。她急跑过去,往底下一望。
这里是二楼,不高,却也不低。两三米是有的。再者,窗外无树,仅一片开阔的水泥地,边上摆着好几盆时令花草。
梁娉咬咬牙,板了一张椅子来,跨到那窗台边上,预备往下跳。
门锁咔嚓咔嚓响,阿凤推门进来。
梁娉正起身要往下跳。
阿凤见状,吓得手里的饭菜都掉到了地上,摔了粉碎。忙不迭跑过来抱住梁娉的腰,急喊:“晚玉!你这是做什么!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再难总还有法子!你要这一跳下去,晚香可就真的没救了!”
梁娉满脑子想着要怎样将消息递给王渊文,要怎样才可叫渊文避了这一死劫。阿凤嚷嚷着“晚香”,倒把她唬怔了。
阿凤是做粗使活计惯了的,手上很有些力道,趁着她这一分神,把人就从窗台上腰了下来。
“你们姊妹两个这是做什么?一个好端端的去偷二小姐的首饰,一个又寻死觅活的,我真要叫你们两个搅糊涂了。”
梁娉呆呆的,她望着阿凤,好半晌才问:“你说什么?”
阿凤就道:“晚香早上还和我说身子不爽利,叫你替她一会,要歇一觉。就在刚才,被人抓住在二小姐房里偷东西!陈副官当即要枪毙了她,要不是督军,她早死了!”
梁娉脑子里轰隆隆的,开火车一般。竟不知阿凤说的是假话,还是自己糊涂了。
“晚香她,她怎么可能去偷二小姐的首饰?”
“谁说不是?先不讲二小姐的病,痨病!等她一走,那房间里的东西都是要烧掉的!单说她自己也不缺那几件首饰戴啊!”
阿凤见她安静下来,蹲下身收拾摔碎的碗碟:“平日里瞧着她也不是眼皮子浅的人,怎么就......”
“哎!晚玉!晚玉!”
阿凤还兀自唠叨,梁娉绕过她就朝着外头跑去。
她胸腔里的心跳得又快又沉,闷闷的,燃着火星子一般。她忽然间醒悟过来,周重霄一早就知道晚香要做些什么,早早的设了局叫她跳。什么首饰,什么偷盗,都是幌子。晚香是王泾阳的人,今朝周佩芬出远门,周重霄令阖府上下送她,晚香必定是欲趁着这个时机,把某些消息传递出去。却被周重霄设计,抓了个正着。
他果然是要对王泾阳父子动手了?
梁娉一行想一行走,脚下磕磕绊绊的,心里火烧火燎。
一路上也不见听差丫头,她正觉得诧异,却见前面有个人立在那里,半隐在楝树之后。
梁娉仔细一瞧,竟是邵汝美。
她张嘴便要喊“表姐夫”,却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要把滚到舌尖的话咽了回去,急唤了一声“邵先生”。
邵汝美闻声,回过头来,托着镜框往她脸上一瞧,从树后走出来。
“邵先生!”
梁娉走得有些急,免不了有些气喘吁吁。
邵汝美望着她,甚有点悲悯的样子,拿了一块手帕出来递给梁娉:“擦一擦罢。”
“邵先生,你与文翰最是要好。文翰的为人,你也很清楚。他从没有要卷进政治的意思。王泾阳所为,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周重霄要对他下手,不但不仁,更不义。还请先生千万劝他一劝。”
她未接他的帕子,一鼓作气,急匆匆说道。
邵汝美将帕子收起来,脸上浮出一丝无奈:“这正是我在这里等晚玉小姐的缘故。”
梁娉一愣,不很明白他的意思。
“文翰确是不沾政治的人,可不幸他有一个一心想要称帝,当中华帝国帝皇的父亲。南北若要统一,战乱若要消弭,非刨除帝制,同建共和不可。王大总统一意孤行,谁也劝不得他,文翰此时也被囚禁在大总统府,行动失去自由。这一点,周督军也是很清楚的。”
梁娉越发糊涂:“他既清楚,为何还要......”
邵汝美摇了摇头:“周督军并无非杀文翰不可的道理。”
“除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
“我?”梁娉惊愕,“和我有什么干系?”
“晚玉小姐是文翰的书童,自是一心向着文翰。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我说的不知对不对?”
梁娉轻轻的吐了口气,垂下眼来:“邵先生的意思,因我一心向着文翰,所以督军要夺文翰的性命?”
她眸色灰暗的摇了摇头:“这不能罢。倒好像我在督军的心上有多要紧的位置似的。”
“晚玉小姐何必如此妄自菲薄。你在督军心上有没有位置,非你我两人说了算,要看督军怎样看待。”
“我要怎么做?”
“请晚玉小姐救文翰一救。”
邵汝美说着,朝梁娉深深一鞠躬。骇得梁娉急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去扶他:“表,不用这样,邵先生。”
邵汝美诚挚望着梁娉:“我因一些缘故,无法替文翰做些什么,心中甚是惭愧。晚玉小姐若肯代劳,邵某便欠了晚玉小姐一个大人情,他日有用得着敝人的地方,邵某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邵先生待文翰如此,当真文翰未错看你这位先生。”
梁娉微微颌首,愁色染上眉梢:“可周重霄他......即便是周太太未死,也做不了什么。现在的我,又能怎么样呢?”
她说着,慢慢垂下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须臾,又握紧了双手,像是下定了决心,勉力抬头朝邵汝美望去,脸上微笑很不自然:“不过,总要试一试罢。”
邵汝美脸色黯然,心中很是惭愧,正拱手要再度道谢。忽听到一声“邵先生”,有人朝他们这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