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蘅自太后处出来,已是将近正午。此时太阳毒得打头,若蘅拾起扇子,眯眼抬手遮了遮。苏葵在一旁道:“奴婢原以为能早早回去的,便没带伞,请小姐赎罪。”
“无妨。”她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苏葵登时觉着似乎没那么热了。
“小七!”
这娇憨清亮的声音一听便是五公主,若蘅转身朝她福身。她“蹭蹭蹭”三两步小跑至她面前,背后的侍女亦跟上来,手中伞正好遮住两人。
“小七,这太阳毒的很,当心中了暑气,你且陪我去御花园逛会子,那儿树多,我们避避暑,让你那侍女回去取了伞再来。”
御花园可比若蘅居的漱玉阁远,这五公主分明是想叫她陪。
若蘅垂眸点了点头,“也好。”
圣上极钟意江南景致,连宫里御花园都吩咐按着江南园林改的,亭台轩榭样样俱全。
路过一丛扶桑时,五公主抬手攀着一枝,转身盈盈地笑,长睫下是清波微漾,带着流光的神采,粉嫩唇瓣一翕一合。身畔迷了路的蝶儿,不及她万分之一。
“好看吗?”她今儿应是打了胭脂,在骄阳下显得越发玉雪晶莹,含苞待放,倒跟旁边那枝火红艳绝的扶桑成了鲜明的对比,“人比花娇”大概说的就是此吧。
若蘅浅笑:“很美。”
两人在灵渠旁的长亭落了座,许是早早吩咐好的,婢女嬷嬷端着刚出冰库还冒着寒气的清凉茶果上来。
小公主挑了颗冰葡萄送进嘴里,冰葡萄汁水在嘴里溢开,又甜又凉,甚是解暑,连忙想再送一颗进嘴里,手却被若蘅按住。
“小晚,少吃些凉的。”
她俩同岁,且五公主的生母是个不怎么受宠的嫔妃,那嫔妃亦是早早去了,她没有同龄的兄弟姊妹。恰好若蘅又是自小丧母入宫的,这两人之间自小就比旁人要好,她爱唤若蘅“小七”,私下无人时,若蘅亦唤她的乳名“小晚”。“小晚”这个乳名,许是五公主已逝的母妃起的,她一直都很珍惜很喜欢。
五公主撅了撅嘴,嘴里嘟囔:“小七,你如今越发像个嬷嬷了,成天劝我这个,劝我那个,这个不许,那个也不许。”
见若蘅不语,嘟嘴“哼”了声,复又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人也朝若蘅近了些:“你今日瞧见那个温吟没有?一副只会讨好人的嘴脸,我顶看不上她。你别说,我现还记恨她呢!她倒没事儿人似的,显得我小肚鸡肠,偏我这个人就是小肚鸡肠,要记恨她一辈子的。”她生起气来腮帮子鼓鼓的,小手捏成拳头,一下一下地捶在石桌上。
若蘅眉心蹙了蹙,指尖轻轻挑起五公主鬓边细碎的刘海,右眼眉骨上是仍是一道长长的浅粉色的伤疤,像条碍眼的蜈蚣爬在五公主白皙的额头上。
“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见好。”若蘅低叹。
五公主随意拨了拨头发,食指不经意在石桌上打着转子:“应是好不了了罢,唉,没成想我真成父皇最丑的女儿了。”语罢她低头,甚是自嘲。
若蘅一言不发,正转向此时波光粼粼的灵渠,看久了顿觉眼睛发涩,她抬手揉了揉。
五公主是十岁那年才被圣上指给如今二殿下的生母邢贵妃抚养,邢贵妃念她自幼丧母,孤若无依,待她还算好,此后她在宫里的日子才顺遂些。至于十岁以前的日子……不提也就罢了。
若蘅依稀记得,她额上的伤,正是六岁那年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