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茀闲得发慌,一个人趴在苏府花园的石桌上嗑瓜子,瓜子磕了一颗又一颗,弄得满桌儿都是瓜子壳。
秦述到的时候,本还想悄悄走到她身边吓吓她,但一见她这副寂寞无助可怜巴巴的样子,料想,她定是已知自己心上人被赐婚之事,顿觉不忍,一改笑容,换了副同她一样苦大仇深的表情。
他绕到她跟前,大手潇洒一挥,将瓜子壳尽数拂到地上,顺势斜倚在桌旁。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自以为已惹得对面的那位面红心跳。
谁知若茀嘴巴张了张,偏头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用力白了他一眼,扶额:“你作甚?心情不好也不兴对付它们呀,待会儿还得劳烦苏茉她们打扫,苏蓝又该唠叨我了。”
秦述听了这话身子晃了晃,但打定了主意,今日必不与她置气,便只低着嗓子唤她:“小六啊……”
其实那日宫宴他亦在席间,一幕大戏,他瞧得真真儿的,她心里怎想的,他也都知道。这个丫头平日里不见得多正经呢,但真遇到什么事,却比谁的执念都深。
他隐约记得前些年,若茀的三姐姐还未出嫁那会儿,老爱打发一群婆子丫鬟去若茀那儿抢东西。
之前自己随父亲去兖州访友,给她带回来个泥雕娃娃,当时她看了还寻着各种由头嫌弃。谁知有日她三姐姐来找她麻烦,一眼相中了那只泥雕娃娃,不由分说的要带走。
一旁自己屋里的丫鬟皆劝她送给她三姐姐,打发她走了也就罢了,偏若茀是死活不让,生生挨了她三姐姐一巴掌,憋着眼泪,是硬生生把那娃娃摔碎了。事后苏茉她们想帮她清理,她都不让,只自己一片一片的捡,还特地着人寻来了浆糊一块块粘上,一点儿没让旁人沾过手。
秦述低头苦笑,后来自己知晓了这事儿怎么笑她的?……笑她执念深。
唉,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与她比,谁又能比谁好些,都是一腔执念作祟的人。但无缘终究是无缘,老天爷定的,岂是他们这些人能篡改的?
他忽然瞧着她翕动的长睫,再下面是一双烟水眸,从前常听老嬷嬷在娘亲身边念叨:“眸子含水的女人,命里也带水,注定是一生坎坷。”
他心想,怎么会呢,小六这样的人,又怎会一生坎坷呢。
这边秦述正自顾自伤春悲秋呢,反观另一边儿,若茀她哪是伤情啊,赐婚之事根本未曾有人同她说起过,分明就是一副在府里待着无趣,给硬生生闷坏的样子啊。
她见秦述转过头,一脸怜惜疼爱的复杂神情盯着自己,胃里顿时直犯抽抽:“你……二爷您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直说,莫要再这副样子瞧我了,我……我有些见不得这种。”她自认自个儿向来为人仗义,终归不好对着一脸痛苦不堪的好友直言自己胃里的感受,只能这般委婉劝告他。
幸好那厮也不是个能装的长久的,立马恢复了平常样子,苦口婆心劝她:“我晓得你心里难受,既然事已至此,也只能说是有缘无分了,你早日忘掉他罢。”说罢,还拍了拍她肩膀。
若茀听得一知半解,云里雾里的:“什么?”
秦述愣了愣,心道这人许是发傻了,不过她既愿意装也不是坏事,往后那人的事再不提也就罢了。
于是立马换了副讨好巴结的笑容:“行,再不提了,走罢,听曲儿去,这几日醉意楼来了个曲子唱得极好的,那一开口,啧,黄鹂鸟儿似的,你听了保准喜欢。”
若茀闻言挑了挑眉,疏懒的声音在秦述耳边打转子:“你这人……说起话来越发没头没尾了,罢了,我近日是真闲得发慌,你且等我去换身衣裳啊。”
待若茀再出来已是一副俊俏的小厮模样,秦述漫不经心地拿折扇一下又一下拍打她肩膀:“不错啊小六,这样,你叫声二爷我听听。”
她没好气地拂开他:“青天白日好好的,二爷袖子怎的断了呢?”
他猛咳了好几声:“小六,你……”那俊俏小厮哪里会搭理他,早走前面去了。
醉意楼是是大梁京都最好的听曲儿地,里面的姑娘也都是清倌儿,大多因着家道中落,流落于此,是卖艺不卖身的。京都里头正经的风流少爷皆好这一口,秦述亦是其一。
谁知这才刚进去呢,就听闻楼里头吵起来了,稀里哗啦桌椅带倒的声响,这架势,怕是还得打上一架方能罢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