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另一头，钟秀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意思，甚至有些欣慰。一个男人就是该忙起来才对，成天无所事事的人应该叫废物。
哪怕不过是兼职，只要态度端正，钟秀就觉得没有问题。
不过话虽如此，她这几天却再不复从前的忙碌，那份被总监拍案叫绝的设计图算作额外的惊喜，已经给客户看了效果，据总监的转述，客户十分满意，并希望能跟钟秀面谈，给她介绍一份额外的新单子。
钟秀当然欣然应允，就算是没有梦境空间之前，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接下工作，但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游刃有余。
距离整个项目截止的日期还有些时日，钟秀早已完成了别墅区另一栋房屋的装修设计，不过她并不急于将成果拿出来。之前的方案已经足够吸引眼球了，甚至在总监的主持下抢走了另一位同事的单子，如果她再接再厉的话，只怕仅剩的人缘也将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管钟秀不大在乎这个，但木秀于林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从前她的实力水平跟同事相当，甚至因基本功差的缘故偶尔会掉链子，她不争不行，如今有了梦境中的实际装修效果，钟秀最大的短板被补齐，故而也不必像从前那样锱铢必较了。
空闲时间多的另一个好处是，面对女儿蒋乐妍，钟秀再也不会气急败坏了，她发现自己在跟女儿交流时，会变得心平气和，虽然这其中也有女儿变得懂事乖巧的成分，但钟秀觉得也能归因于她的转变。
距离开学还有大概一周时间，小乐妍已经写完了作业，并不再抗拒小提琴课了。
钟秀心底泛起一股满足的暖流。
只是，唯有一点钟秀有些在意，她昨晚在梦境中推演装潢时，偶尔会有种被人窥视的错觉。
或许是梦境神明的偶一为之吧？
钟秀倒是不介意梦境神明的关注，或者说，她就算在意了，也没什么可以改变的能力。
反正，不过是个工作的场所罢了。
咖啡馆是卫小凡最不能理解的地方，这里一天到晚看不见顾客，却总是能付得起佣金，还能一开就好多年。他从上班开始就常年跟工位打交道，用来提神的咖啡向来都是速溶的，所以他基本没去过正经的咖啡馆……不正经的也没去过。
所以卫小凡跟老秦面对面坐下后，他对咖啡馆的第一反应就是嘶！真贵！
老秦问了卫小凡的意见，点了两杯咖啡和两个糕点，然后又长长叹气，他本能想摸索口袋取出香烟来，又想起室内是禁烟的，就此打住，拿苦涩的咖啡聊以充饥，他刚才还在气头上，只匆匆打量过卫小凡，如今情绪稳定下来，不由得面现惊诧，“老卫，你是怎么搞的，怎么混到去做保洁了？”
卫小凡无奈道：“你还看不起劳动人民了？”
“没有没有，没那个意思……”秦一义赶紧摇头否认。
卫小凡之前也匆匆解释过，那时老秦夫妻俩吵架，他也没时间细说，如今得了空闲，就将自己的事情缓缓道来，不过话虽如此，他过去的经历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无外乎毕业之后就上班，枯燥干了六年后被一脚踹飞，现在打打零工再做打算——漫长的青年期用32个字就说完了，卫小凡自己都感叹他过去的人生是不是太单纯了些。
秦一义倒是颇为感慨，“老卫，你看开些，现在经济不景气，失业的人太多了，你就比如我吧。”
“你也失业了？”卫小凡一愣。
“我今年已经辞退九个人了。”
……
“咳咳，也对，经济不好嘛！”
这货是什么意思？来炫耀的吗？
秦一义没看出卫小凡的尴尬来，他倒是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单纯发一发感慨，刚刚跟妻子吵了大半天的架，脑袋里有点转不过弯来，顺着卫小凡的话接续道：“经济不景气也就算了，家里也不景气，娶了个败家的婆娘，我这几年天天吃闷气，现在想起来，还是上学那阵好，天天干自己喜欢的事，哪像现在，有家回不得，还要跑来这个破地方消磨时间！”
眼看着秦一义委屈的老脸，卫小凡看出来这老哥有满腹的怨气要找人发泄，他反正左右无事，就问他这几年过得怎样，没想到这句话就像一把钥匙，直接打开了秦一义的话匣子。
“唉，我这些年啊……简直一言难尽，你记不记得咱们大二那年，我让家里人带走这回事？我老爹是个包工头，头几年赚了点钱，人就飘起来了，在外面花天酒地，也不管家里的事。我妈是个农村妇女——你别说我看不起农村人，我自己就是农村人——读完小学就不念了，字都认不全，怎么可能管好我？也怪我那年沉迷了，门门功课不及格，我爸妈给我办了退学手续，按我爹的意思，就是跟他一起跑工地，接他的衣钵。我妈虽然学历不高，可最羡慕的就是文化人，还想让我继续读书，花钱出国留学。”
卫小凡听到这里眨眨眼，“这是好事啊？”
“好个屁！我妈也不知道从哪个傻×王八蛋那知道一个专治网瘾的电疗所，花了大价钱把我送进去了！我努力争辩自己不是网瘾，就是喜欢些小众的东西，可自己儿子说话的可信度，哪比得上天天打麻将的牌友？她让我爹找了几个工地上的工人，直接给我绑进去了，一关就是一年多……直到现在我都不敢回忆那段日子……”
这经历真是惨绝人寰，值得干一杯咖啡。
秦一义缓缓精神，又道：“后来我就被送到大樱腐国去读书，留学嘛，不丢人，我也认了，从网上找了些可以读预科班的正规学校，心说好好读下来，等我能自立了，一切都会好的。没想到我妈的牌友们对我选的学校嗤之以鼻，说她们听都没听说过，然后给我妈推荐了一堆野鸡学校，说这张家李家王家的孩子都去这里，这才是硬牌子……”
卫小凡不由得再喝了一口咖啡，“你给她看资料啊，实在不行某度百科……”
秦一义大手一挥，气愤道：“坏就坏在这儿！谁能想到这帮野鸡学校在百科上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啊？左一个世界名校，右一个百年贵族传承，这下我妈不信也信了！还是那句话，儿子的话哪有麻友好使？她亲自带我去野鸡学校办手续，眼睁睁看着我进了学校，这才回国，我就在野鸡学校里读了五年……五年啊！你不知道大好青春浪费的感觉啊！”
卫小凡心想，说得好像他卫小凡没浪费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