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三宝拥有的魂里带刀异能是封姓一族多少代才会出现一个的珍奇物种,多少人血脉呵护殷切期盼才等到的天赋异禀,能自三魂七魄中孕育处刑长刀。处刑长刀自魂中生,天地人三魂齐聚,生生不息,向直而取,绝不妥协。
族中老人们口耳相传,处刑长刀现世,必有毁天灭地之祸患将生。拥有处刑长刀的人,是裁决族中罪人的处刑人。
而封三宝,就是这一代的处刑人。
处刑长刀日常封在颈中,情绪激动时会如纹身般显形,艳红的横纹,仿若断头痕。族人都说,就是这处刑刀如鲠在喉,才会让她说话噎人,情商欠奉。
但封三宝觉得这样挺好,能动手绝不哔哔,符合她一贯的做人原则。
封三宝现在握着这把从自己脖子里抽出来的刀,威风凛凛,心狠手辣,随时准备杀人不眨眼。
毛依娘被一群大汉搡得扑倒在地,被这变故惊到,拍着地面恨铁不成钢:“毛伊罕你反了天!那是塘子山的好汉!你给我把刀放下!”
封三宝有点吃惊,向前刺进大汉肉里的刀尖微微泄力,乌亮的眼珠子瞪她:“你傻?”
其他壮汉此时反应过来,纷纷举起刀,谨慎地向她围去。
“小丫头把刀放下!”
“她哪来的刀?”
封三宝躲在大汉身后,提气站稳,确认自己吸引对方全部注意,毛依娘已经脱出战圈,顿时毫不犹豫地将长刀向前一捅!
大汉的惨叫卡在喉咙里,围过来的众人见那人胸膛里透出刀尖,二话不说挥刀扑来。
封三宝向后小跳三步,微抬眼,脏污的小脸没有一丝表情,几乎等身高的长刀自尸体上抽出,横在身前。
半侧身,迎着众人的攻势,一道寒光猛然溅开,封三宝双手握紧刀柄,左脚为轴,利用离心力将长刀旋转甩出,刀光如雪,劈断了最先砍来的四柄腰刀,气势如虹,右脚向前踏出一步,刀柄上左手握前,右手将柄尾猛地下压,改劈为挑,直接将最右扑来的军汉从中劈成了两半!
招式用老,封三宝这具身体力量不够,长刀沉重,她循着招式惯性向前扑去,恰好将自己后背送到了随之攻来的刀下。
毛依娘和其他村女不由尖叫,封三宝顺势倒地,从袭来的数柄腰刀间隙滚出,刀锋污浊的血气擦过她周身,少女幼嫩苍白的肌肤炸开数蓬鲜血。
封三宝滚到毛依娘身前,将她和其他村女挡在身后,翻身半跪,处刑长刀斜插 入地,双手一正一反松松握住极长的刀柄,脸藏在阴影里,只一双眸子看向军汉,了无怜悯的眼神。
“杀人者恒死,你们屠了村,就该给村民偿命。”清脆的少女音,心无旁骛的信念,封三宝握紧手中的刀。
大颗的冷汗顺着她单薄的颊廓滴下来,汗水滑进眼睛里,蛰得她眼前一片模糊。她还是太弱了,仅一击就掏空了体力,加之肚皮空空,皮肤上破开的伤口一直没有停止流血。
许是她之前的攻击太惊人,一个照面就带走两条人命,壮汉们围在她身前两三步远,与她僵持着。
夜风寒凉,吹起营地间的血腥,轮转着林间水气与草木的清香,漫天星光落进封三宝的眼底,如落黑沉波面,浮光掠影。
脚尖重重碾泥,封三宝正要前冲,身后突然伸出两条手臂紧紧抱住她。
“毛伊罕,别再打了!”毛依娘自身后缠来,颤抖的双臂显示出她真的在害怕,但还是坚定地将她双手从刀上扒开,“大爷!都是误会,是误会,请让我跟她解释!”
不等对面人发话,封三宝先怒了:“解释个屁!都屠村了,你眼瞎?!”
“啪——”一声脆响,封三宝脸被扇向一旁。
女人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能打中,愣了几息才反应过来眼前这货不只是她圈养七年的童养媳,还是个杀神。她惊慌的视线在大汉和封三宝之间打了个转,哆嗦两下。
“你这样会害死我们的!”
封三宝阴阴地看她一眼,侧身站起来将刀拄地,戒备看着对面纷纷腰刀入鞘的壮汉。
“你厉害,你了不起,然后呢?”毛依娘也豁出去了,“你有本事,打不过可以随时走人,但是我们呢?你想过我们吗?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村里的青壮老幼都死了,只留下你们这些女人。”封三宝回着毛依娘,双眼依然紧盯壮汉,“你想过你以后会怎么活下去吗?”
“不就是出卖肉体换口饭吃吗?”毛依娘居然笑了,“只要任打任骂,女人在哪都能活,怕什么?”
最坏不过是死,区别只是有尊严的死和无尊严的苟延残喘。
封三宝紧握着刀的双手往下一沉,毛依娘这种死气沉沉的无望让她很不舒服。
对面王三看出封三宝气势受挫,赶着其他人去处理尸体,自己席地而坐:“你把刀放下,既然确实是她的孩儿,我们饶你不死。”
封三宝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好心好意来救人,结果人质自甘堕落,与绑匪结成一伙,反过来劝她投降,她现在有点不高兴。
“我不需要你们饶我不死。”她看向一群村女,“他们算什么塘子山的好汉?”
毛依娘的眼神飘了下:“他们……住在塘子山。”
“就是山贼吧?”说的真是太委婉了,“逼良为娼,屠戮百姓。虽然我也不想说这么俗气的话,但是——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王三表情愕然,接着突然爆笑,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王法?小姑娘你这是从哪个戏班子的折子里听来的,哈哈哈,这个世道,王法?”王三饶有兴趣地打量封三宝,“你也在颐国边境生活十来年了,不知道我们山寨背后是什么人?”
“不知道。没关注。”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王三招呼收拾完尸体的人散开点警戒着,“你杀的这俩人,都不是寨子里真正的兄弟。”
封三宝木着脸看他不说话。
“他们是右玉城城主的府兵,这帮狗日的看上寨子里的油水,轮流到我们这混吃混喝,美名其曰教化我们,寨子里啥好东西都留不下,看上了就抢,哪管我们死活……告诉你吧,这周围算到我们头上的混蛋事,有一多半都是他们做的!”
“那还有一小半呢。”封三宝不为所动,“你们甭叫屈,一村子的死人,你敢说全是这俩人动的手?你们是沆瀣一气,不是迫不得已。”
“……”王三聊不下去了,问一旁的女人:“她真是你的孩儿?怎么养得这么驴,真不怕我招呼兄弟们把她砍了?”
毛依娘张了张嘴,没吱声。
怎么养?当猪当狗地养呗。封三宝瞟了毛依娘一眼,她对被屠的村子没什么感情,村民除了毛依娘其他一个人都不认识。既然她们一门心思要跟着山贼过日子,她也懒得管。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因为这个世道太混蛋所以自己也要做混蛋吗?我不会这么做的。”封三宝将长刀自泥里拔出,“你也不用问她,她不了解我。”刀尖比了比毛依娘和自己,“你看我俩相貌完全不同,我不是她生的,不过她于我有恩,所以我来救她。”
“但是既然她,和她们都不想走。那我就自己走。”
“小孩子就是喜欢异想天开。”王三嗤笑,“先不说你杀了府兵走不走的了,就说你阿娘还在我们手上呢,你舍得走?”
“舍得。”
“……”王三气得脑袋发晕,“信不信你前脚走,后脚我们就去右玉城把实情说了!”
“……你想留我?”封三宝有点莫名,“为什么?”
武力这么高,不哄到寨子里用就是傻子!而且府兵都被你杀死了,不骗你回去难道我给你背锅!?
王三内心咆哮,脸上还得摆出和颜悦色的神色:“你一个小姑娘,独自上路不安全,不如跟你娘一起到我们寨子里落脚。何况颐国今年年景不好,天旱无雨。你一个人去哪找吃的?会武功又怎么样?能供你吃还是供你喝?迟早你会死在路上的。”
封三宝没想到王三会用这样的理由留自己,虽然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心话,但自己刚出地窖,对这世道一无所知,也确实需要个地方做缓冲。这样想着,封三宝垂下眼皮,转了口风。
“我跟着你们回山寨,你们打算怎么解释那两个府兵的事?”
“刀剑无眼,他们要屠村还不允许村民反抗啊?”
“你们掳了村女们去山上,是要干嘛?”
大概这个问题的答案明摆着,王三没忍住笑出来:“你觉得呢?兄弟们好多都是活不下去了才上山的,饭都吃不起,哪还娶得起媳妇?”
封三宝小脸绷得很紧,她琢磨了片刻,忽然说道:“我小时候读过话本子,穷苦人落草,是打算造反的。”
王三表情瞬间狰狞:“小儿胡言!”
封三宝不为他的气势所摄,反而流露出点失望:“我还以为你们打家劫舍、囤积粮草、聚集人马,是为了有朝一日冲上金銮殿,拼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改叫日月换青天。”
蹲在一边旁观的山贼们疯狂咳嗽。
王三一怔:“我们没打算……”没说完就被人踹了一脚,王三望去,只见宋老五正一个劲儿给他打眼色:“赶紧再说两句敞亮的把小丫头哄进寨子再说,多好用的傻子!”
“——你说得对。但是这种话轻易不要说出来,小心被有心人听了去。”王三表情缓和下来,“今日峰谷村的事也确实出乎我们意料,现在青壮都死了,将村女们接到山上,总比她们在山下受苦要强。”
“哦,是吗?”封三宝的表情介于“呵呵谁信谁傻”和“我就静静看你装逼”之间,看得王三真想叫人把这个碍眼的玩意儿给剁了,但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只好怀柔。
“当然,不信你跟我们上山,就知道我们兄弟各个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
“我不信。”
王三还要高谈阔论的嗓子瞬间卡壳,表情有点扭曲,聊不下去了。
封三宝回身盯着毛依娘看了会,垂下眼皮,右手拎刀,左手将身后油腻纠缠成一团的长发拉至身前随意捋了捋,比划下长度,横刀绞断后丢于地上。
“我就当你们是真要造反,打上京城,杀死皇帝吧。”
不!我们没有!
封三宝表情过于平静,以至于王三被她肆无忌惮的话语震在原地,只敢在内心疯狂呐喊。
“这种事,肯定人越多越好,对吧?”封三宝稚嫩的小脸上表情有些不可捉摸,似讽似刺,衬得她眉若新月,异常冷情。
王三张着嘴,眼睁睁地看着封三宝将长刀一甩,悬在刀尖的一滴艳红落进泥里,悄无声息又重若千斤,就那样实锤了一件仿佛理应如此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也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