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熟练的短工都是德国人,他们成天在一起无忧无虑地唱歌、聊天,一个粗俗的笑话都会让他们捧腹大笑。这些话听得多了,自然而然也就会了一些,但是它并不能抓住我的心,因为我的爱好不在这儿。一直到十五岁,我都有着别人羡慕的歌喉,所有人都喜欢听我唱歌。当我到布厂被人问到会不会唱歌的时候,我立马高歌一曲,而且演唱得很是成功。从此以后,我只负责唱歌,工作都交给了别的孩子。霍尔堡和莎士比亚的许多整幕的戏我都记得滚瓜烂熟,这个时候,我就会告诉他们我还会演戏。在布厂,所有的人都会对我友善地打招呼、给我鼓掌助威,我最初的一段快乐时光就是在这儿度过的。
这天,我一如既往的唱着歌,人们对我清晰的高音音调似乎很感兴趣,低声谈论着,突然一个熟练短工叫道:“这不是个男孩子,是小娘们!”之后他一把抱住我。我哭喊着,其他人却对这个粗俗的玩笑习以为常,哄笑着忙抓住我的手脚。我叫嚷着,犹如一个害羞的女孩一样冲出了布厂,跑回了家。妈妈知道后就不让我去那儿上班了。
我又回到了班克福德夫人家,跟着她朗读,闲时还学了点针线活。这对我的木偶剧院作用非凡。班克福德夫人生日那天,我自己缝制了一个针垫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她。我成人后,她还保存着这个针垫。我的邻居里还有一位牧师的妻子,她经常从图书馆里借来书让我为她朗读,隐约记得有本书中是这样开头的:“这是夜晚狂风大雨,窗棂上的玻璃被雨点击打着。”“这是一本好书。”我不解地问她为什么,她说:“只读开篇就知道,”她的这种敏锐的洞察力让我十分钦佩。
父亲去世后的生活
秋天又来到了,妈妈把我带到了她的出生地——波根斯邻居家的一所宅院,我妈妈曾被住在这儿的夫人的父母雇佣过。我们花了两天的时间走了过来,夫人很早之前就说让我们没事多来看看她,如今我们终于来了。庄园看上去很有气势,饭菜也很美味。放下这些不说,这里给我的印象深刻,真想一直待在这儿。这个时候正是采摘啤酒花的好季节,妈妈和我以及乡下的农民们在谷仓一起采啤酒花。他们生动形象地讲了很多他们亲眼所见和经历过的事情,例如有着偶蹄的魔鬼,还有他们知道的幽灵、预兆,等等。其中有位老农说道,无论发生任何事,上帝都会知道。这句话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回荡。夕阳西下,我一个人来到了不远处的深水塘边散步。我爬到水中的大石头上,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上帝知道一切,让我活到很大岁数,那我现在自杀,他的所想的不就不能实现了吗?”我立马想要跳水自毙,但是看着深处的池水,我突然意识到:“这是魔鬼在控制我!”我恐惧地大喊一声,就往家跑去,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哭得很伤心。不管是谁,都没有办法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女人说道:“我可能是看见了幽灵。”或许,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妈妈又结婚了,这位年轻的修鞋匠成了她的第二任丈夫。他家里人从来不让妈妈和我去看他们,他们认为这桩婚事降低了他们家的身份。他也是个手艺人。继父人脾气很好,他的眼睛是棕色的。对于我的学习,他同意我按照自己的喜好自由发展,他从来不管,这让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因为我可以把我的生活完全投入到我的图画和木偶剧院中。我把搜集来的彩色布片亲手做成戏服,在妈妈看来,如果我以后做了裁缝,这真是一段不错的练手经历。她一直认为我天生就是干裁缝的料,可我却梦想当一名演员。妈妈很反对,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演员就和走钢丝、打把式卖艺无异。她说:“你当演员,会挨鞭打。得饿着,因为要保持体重。要喝油,因为需要腰腿灵活。”不要,我要当个裁缝。妈妈说道:“住在克罗斯街的斯塔格曼,就是名裁缝,他裁缝店的玻璃窗就那么的大,还有好多助手坐在桌边,你要是他的助手该多好。”他可是城里最好的裁缝。
“当了裁缝,我的剧院就会拥有各式各样的布片了。”这是我从妈妈描述的当裁缝的前景中获得的唯一安慰。
我的新家就在芒克米尔的旁边,就在街道上面。我们有一个床铺一样大的花园,我们来时这里已经种满了红醋栗和醋栗灌木丛,这是属于我们自己的花园。芒克米尔的后面有条河,河水的下游处矗立着三座很大的水车,当水闸关闭的时候。水车停了,河水慢慢流干露出河床,这时我会跑到河床上徒手去抓那些在水坑里扑腾乱蹦的鱼。磨坊里的大水耗子也会溜出来在水车下喝水。然而当水闸再次升起,河水卷着泡沫咆哮着盈满了整个河床,水耗子已不见踪影,而我会赶紧哗啦哗啦地蹚水跑回岸边,其实每到这时我就会产生一种恐惧,犹如在北海岸收集琥珀的人已经走出沙滩后又看见涨潮了一样。
河边有一块大石头,妈妈洗衣服时就拿它当搓板使,而对我来说这简直是一个舞台,我时常站在上面毫无意义地即兴发挥。我家隔壁是法比尔先生的花园,他有一位可爱的妻子,就如她饰演的女主角依达·蒙斯特一样可爱。这位演员妻子曾在丹麦民族诗人欧伦施莱格的自传里提及过,人们都喜欢称她“贝克小姐”。他们花园里的客人们总能听见我的歌声,都说我的这副好嗓子可以发大财。其实我也期待着所有的梦想变为现实,就像对我而言,童话里的事都是真实的一样,当然我也时常在想我的这副好嗓子如何赚钱的事。欧登塞河的下面就是中华帝国,我是听一位河边洗衣服的老太婆说的。那时我时常想,一个月光皎洁的夜晚,我坐在那儿唱着歌,一位中国王子从地下挖一条通道,来到我们这里,听着我的歌,并把我带回他的王国,给我高官厚禄,在我看来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我甚至花了好几个晚上绘制了一张城堡的设计图,因为我想那位王子一定会让我荣归故里,并在欧登塞为自己建筑一座城堡,从此定居下来,现在想来这真是一个幼稚的想法。其实我的这种孩子气延续了很长时间,在哥本哈根我曾朗诵自己的诗作,我依然相信台下会有这样一位王子,理解我,帮助我。然而事不从人愿,只是要发生的一切终究都会发生。
欧登塞的几家望族终于注意到了我,除了我天生的一副金嗓子,更是因为我对读书的喜爱,整幕整幕的戏我都倒背如流。在我应邀去他们家里做客时,从我身上表现出来的所有奇特品质与性格特征让他们兴趣大增。霍格·古德伯格上校和他的家人对我表现出极大的同情。他甚至跟克里斯蒂安王子提到了我,这位王子就是后来的克里斯蒂安国王八世。有一天,古德伯格带我去见了那个时候住在欧登塞城堡里的王子。
去时的路上,古德伯格对我说:“要是王子问你想干什么,就说上文法学校是你最大的心愿。”王子果然问了这个问题,我也按照预期的答案回答。然而王子却认为对我来说上学是一件耗时耗力的事,我唱歌、背诗词虽然很好,但是他认为这不能代表什么,相反,假如我去学一些比如车工一类的手艺,他倒是可以给我提供资助。失望的我离开了城堡,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可贵族王子的想法又无从反驳。这位王子依旧对我很好,直到他去世,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惊讶地发现我确有一些他没看到的能力。读者在后面的叙述中将会看到,他对我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要出名
我一直待在家里,就算这样也没耽误我身体发育,和同龄人比,我还是高很多。妈妈让我在一所救贫院的慈善学校上学,而学校也仅仅能够让我学点宗教、写作和算术之类的东西。我实在是不勤奋,课本只在上学或放学的路上看上一眼,以至于我几乎拼不对一个单词。妈妈对我的这种态度引以为傲,常数落别人家的孩子:“我们家汉斯·克里斯蒂安从不看书,都比你们成天到晚看书费脑的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