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何淑晴的父亲找到了!”
“天哪!”子珝惊喜得立刻站了起来,“确认是她父亲了吗?”
“已经让他们二人见面了,他们一见面就热泪盈眶,估计这会儿正叙旧呢。”小五也满面喜色,笑逐颜开。
子珝缓缓坐下,微微笑道:“小五,我知道你很开心。我也很希望让何淑晴和他父母早日团聚,但是他的父亲是何人,在哪里找到的,我都还不知道,你就先让他们二人见面了吗?”
小五面色一沉,“大人,我一时疏忽了。”
“我理解你。不过,如今这情势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不得不小心,你明白吗?”
“我明白,以后不会再如此大意了。我这就去看看。”
“先听听他们说了什么吧。千万别被发现。”
晚饭时分。
“大人,妾可以进来吗?”何淑晴站在门口问道。
“进来吧。”
何淑晴走近后,子珝见她脸上泪光闪闪,笑道:“淑晴,你父亲可还安好?”
“他很好,不过是积劳成疾。多谢大人挂念。”
“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吧,相信你的母亲也一定会找到的。”
何淑晴十分出神地看了子珝半晌,子珝不禁放下筷子,“你有什么事吗?”
“我不过是大人随手买来的奴隶,您能让我吃穿不愁地待在府里就已经很仁慈了,而您不仅让我和弟弟团聚,还动用人力帮我寻找父母。大人,您为何对妾这么好?”
“你是发自内心地疑问吗?”子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何淑晴目光真挚地看着子珝,“是的,大人能否告诉妾?妾相信这世上善良的人很多,但如大人这般善良的人却极为罕见。大人真的只是因为怜悯妾吗?”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我的确怜悯你的遭遇,那夜遇见了你,我也并未多想,只是想着你若是被抓回去只怕凶多吉少,就想赎你出来。本想着放你自由,从此以后你我就分道扬镳了,但你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我也只能把你留下。把你弟弟买来也不过是随手之劳罢了。”
“寻找妾的父母如大海捞针,但大人从未放弃。”
子珝淡淡一笑,“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是发自内心想帮你找到父母的。我知道天下可怜之人太多,我没有能力全都帮助,但既然我恰巧遇见了你,就索性尽我微薄之力还你一个完满幸福的家吧。但也许,这其中也有另一个原因在吧。”
“什么原因?”
“你是小五未来的妻子,你的父母便是他的岳父母。”
“妾明白了。”何淑晴眨了眨眼,两行泪珠再次滑落,“妾不能对不起大人的一片善心。”
“什么?”
何淑晴说:“妾是李博派来监视大人的。”
子珝已经经历过太多令她惊诧的时刻,此刻心里反倒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震惊,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和大人的相遇不是巧合,而是精心策划好的。为保万无一失,我和何畋先在晋王府待了整整一年。”
“那你勾引小五......”
“我没有勾引他!”何淑晴异常坚定地打断了子珝,“我和他是两情相悦,世间再自然不过的感情了,单纯得很,绝无杂念。”
“那就好。”子珝竟觉格外欣慰,“我相信你。”
“李博许诺会帮妾找到父母,妾无论如何都拒绝不了。他也的确在帮我找,因为......妾的母亲就是他找到的。”
“原来如此。”子珝不仅没有恼怒,反而转过来安慰何淑晴,“如果没有他人相助,你们一家根本无法团圆。换了谁,谁又能拒绝呢?若是拒绝,岂不是太冷血无情了?”
“正因为妾不冷血无情,妾才心中焦灼难安。大人说要帮我寻找父母,妾其实一开始有些怀疑。但后来妾深深明白了大人浑金璞玉,真的一直在派人孜孜不倦地寻找妾的父母,妾心中感激不尽,愧疚不已,本想向大人道明真相,可是......”
“可是李博帮你找到了你的母亲?”
“是的,大人,妾的母亲还在李府呢!妾该怎么办?”
何淑晴眼中的无助远胜她第一次见子珝时的伪装,而其他复杂的情绪又同时掺杂在一起,真情流露,不禁令子珝动容。
“一面是父亲,一面是母亲,着实很难抉择。”子珝颔首。
“妾来向大人坦白,固然是因为父亲,但又不仅仅是因为父亲。大人千辛万苦帮妾找到父亲,大人对妾和何畋颇为关怀,小五对妾也是一心一意......大人明白吗?”
“我明白,但如果我没有帮你找到你父亲......”子珝摇了摇头,“算了,我不该问你的。连我自己都难以回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知道你向我坦白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既然你这么信任我,我就不能辜负你的信任。只要你从现在开始站在我这边,助我一臂之力,我就尽我所能把你母亲从李府接出来,让你们一家四口骨肉团圆。”
何淑晴泪盈于睫,无言相对。她俯身叩拜,子珝扶起她,何淑晴道:“大恩不言谢。妾只能尽下半生所能报答大人了。”
“你要是想报答我,就告诉我侒元去哪了?”
“李博命妾配合他的人劫走侒元,并悄悄地了结他,但妾没有忍心。妾假意痛恨侒元,主动出手,佯装杀了他,又把房屋点燃,糊弄走了那两个人。妾还付了他们封口费,让他们不要告诉李博是我亲手杀了侒元,理由是不想在李博心中留下狠毒凶残的印象。”
“你想得很周到。”
“他们走后,妾便赶忙把侒元从燃烧中的房子里救出……”
“好了,这些细节以后再说。先告诉我,侒元现在伤势如何?”
何淑晴颔首,言简意赅道:“他已性命无忧。李博并没有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
“他自然不会告诉你的。钱氏一家呢?”
“他们一家的失踪和妾没有关系。”
“那你是如何知道他们一家失踪的?”
“是小五告诉妾的。”
“小五真是什么都告诉你。”子珝苦笑,“以后好好和小五过日子吧,别辜负了他对你的一片真情。”
“小五却未必愿意娶妾了。”
“你和他现在不就差一层窗户纸吗?”
“可是小五对大人忠心耿耿。”
“此事已经过去了,没必要跟他说。”
“大人说什么?”
“我说,没必要跟他说。”
春分时节。
皇上兴致盎然,于景福宫皇家鞠场设蹴鞠比赛,并召皇亲国戚以及文武众臣一起陪同观看。
鞠场上,两队队员已经严阵以待,相互对峙。左侧的羽林队十二位队员身着黑色布甲,神情肃穆;右侧的白虎队队员皆一身红衣,远看如一团燃得正旺的烈焰,气势汹汹想要吞噬对方。黑为水,红为火,水火不相容,战势一触即发。
子珝为三公之末,此次与李云逸坐席位置很靠近,刚好方便二人交头接耳。李云逸悄悄对子珝说:“他们看上去像是两国将要交战似的。”
“这样比赛才能激烈一些啊,不然陛下看什么?”子珝低声回道。
“羽林队出自护卫陛下的羽林骑,你说白虎队会不会故意输给羽林队啊?”
“谁知道呢。”子珝环顾四周,小声嘀咕道,“怎么不见承啟呢?”
“陆洆?”李云逸并未在意,半晌后却不怀好意地笑道,“你似乎颇为关心他。”
“还好吧。”
“陛下,可以开始了吗?”刘瑾询问皇上。
皇上颔首,刘瑾身边的小宦官立刻快步走到裁判长身边传达命令。裁判长得令后,命令两队队长上前划拳。白虎队拔得头筹,队长用力将皮革制成的球踢出数米。白虎队的队员也一拥而上,纷纷向着羽林队的场地进发。羽林队的队员见势不妙,连忙启用阻击战术,各个队员一对一近身搏斗白虎队队员。场上的每个人都十分卖力地搏击着,片刻功夫已有两人被掀翻在地。
白虎队的队长冲破一切阻拦试图将球踢进球门,此时已经距离球门很近。白虎队的其他队员也想上前帮助,正在这时,羽林队的一个队员全速冲向白虎队队长,以自身撞击。
比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子珝却穷极无聊,吃起了案上的果子。
过了一会儿,只听天子坐席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喝彩,子珝身边的群臣也立刻纷纷喝彩鼓掌。子珝侧身对李云逸说:“不就是一个球嘛,有什么好抢的,我回头给他们一人发一个,不用抢了。”
李云逸不屑地一笑,“闲来无事,不抢干什么?”
枯坐半日,子珝忽觉腹部阵痛,且越来越明显,还有些反胃。子珝不得不告知李云逸,暂时离席。
回到鞠场的路上,子珝必经一条偏僻狭窄的小路,路上不见一人。子珝担心已经离席太久,不禁加快步伐。子珝忽然察觉身后似乎有人,还没来得及回头,便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胜负终于分晓,白虎队险胜羽林队。皇上看得尽兴,龙颜大悦,赞道:“白虎队的实力正如其气势一般,值得学习啊。”
羽林队的队长主动上前请罪,皇上随意挥挥手,命其退下。此时,一名内侍走到皇上坐席前,神色十分欣喜地报道:“陛下,皇后,奴婢方才经过合福殿,见其后院的荒地上生长着一大片朱草。”
“朱草?”皇后也喜出望外,对皇上说:“陛下,自古但凡朱草出现,皆是天子厚德载物,功德无量的缘故,是上天对皇上的赞赏啊!”
皇上轻声一笑,“梓童说笑了。”
“若非陛下圣德普照,大魏百姓岂能丰衣足食,边疆战事岂能大获全胜?臣妾相信,万年过后,和顺之治一定会成为千古美谈。”皇后笑意盈盈,离座行礼,“陛下盛德,天降祥瑞,恭贺陛下。”
所有在座的以及不在座的人全都离座叩拜,口中称颂。
皇上笑而不语。百官之首的丞相朗声道:“臣可否斗胆恳求陛下,带臣等一同前去一睹祥瑞朱英的风姿?”
立即有人附议。皇上忖量片刻,故作无奈道:“好吧,那我们就去看看那些朱草。”
合福殿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宫人懒散,便只日常对其院落进行打扫,并未在院内种植花草,只有几颗老树随意生长着。天子驾临时,见整座屋宇还算整洁,却略显萧条。引路的内侍道:“陛下,朱英长在后院。”
院子无法容纳所有人,因此许多低阶官员只能在院外等候。李云逸随着皇上穿过前院来到后院,果见一从大约三尺高的朱草莫明其妙地长在后院中央的荒地上,蓝花状如小桑,茎似珊瑚,十分繁盛。稀奇的是,细如长针的叶子全部肆无忌惮地穿着朱红色的衣裳,彰显王者气象。
子珝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雕梁画栋的屋顶。她想起失去意识前自己还在宫里行走,顿觉不妙,连忙翻身坐起。子珝顺着余光看向左侧,立即呆住,如石化一般不能动弹。
身边地上躺着一个华府贵妇,发丝散乱,衣衫不整。
子珝缓缓低头,见自己身上也仅剩中衣和中裤。
子珝双瞳骤然收缩。
在出使辽国的路上,子珝发现誓书的问题后,只觉通体寒凉,如置冰窖。
现在,她的大脑中却一片空白。本以为自己已经经历了很多,可以冷静应对一切变故。她却低估了人心的阴险狡诈,卑鄙无耻,为了权力的不择手段。
子珝茫然地环视四周,自己正置身一间较为空旷的屋子,靠墙处堆积着一些杂物,自己的衣服被随意扔在角落里。子珝想都没想,立刻起身去拿衣服,然而刚迈开两步就听见了屋外一群人的脚步声。子珝脑中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只听“砰”一声巨响,墙脚的一张桌子突然倒下,桌子上放置的其他杂物也接二连三地坠落在地。
子珝低头看了看刚被自己踩过的那块有些松动的方砖。这是提前布置好的机关,这是精密布置好的局,而她身陷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