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顺二十二年,徐国扣押大魏使者,以为徐国使者讨回公道为名,正式对大魏发起进攻。大魏皇帝任太尉裴冕为统帅,领十万大军前往兰州迎战。
战争打响,军资的需求源源不断,除了太尉府,司农署成了最为忙碌的地方。
李云逸打了个哈欠,把一份文件扔到子珝桌上,“昨日我去紫烟阁,见那里的客人都比平日里少了三成,位子都没有坐满。如今我们变着法剥削百姓,筹集军资,百姓只怕真的已经入不敷出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我已经尽力了,可是我还能怎么办呢?”子珝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就连我阿耶近来也生意萧条。”
“战争一起,百姓必定遭殃,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我们也确实尽力了。”李云逸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要不我们先歇一歇吧,我们现在国库充盈,如果不出意外,至少还可以支撑打三年仗。”
“多亏陛下慈悲,登基以来令大魏休养生息,才有了这些底子。原本,若按正常战时标准来收税也没问题,可我担心的是万一辽国也在这个时候挑事,大魏以一敌二……”
李云逸愣了愣,“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宣室殿。
皇上独自看着辽国皇帝发来的国书,不发一语。看完后,皇上把国书扔在案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梁朝的时进献给他们的土地,被后周的侪若抢了回来,这些都和我们大魏有什么关系?他也好意思拿来说事?还要我们归还?”
刘瑾明白了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耶律宗是想趁火打劫,讹诈我们一笔?”
“正是。”皇上冷哼一声,“北汉何时成了他们的友好邻邦了?攻打北汉还要通知他们?通了个婚,徐国就成了他们的家臣?人家同意了吗?徐国主动向我朝开战,还成了朕的不是了?攻打他的家臣?”
皇上越说越气,刘瑾附和道:“多少年前的事他都翻出来了,为了找茬也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皇上赞同道:“可不是吗!他看准了我们如今正和徐国打仗,不能两线作战,想借机敲诈。可他算得还真对。”
“若是辽国也打了过来,那我们真是腹背受敌,只怕……对了,敢问陛下,耶律宗索要的是什么?”
“瓦桥关以南十县土地。”
刘瑾一惊,“他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前殿。
“陛下,我国疆域太广,边界防线也太长,任何地方都可以成为敌人的突破口。如今西北动荡,边防已经十分吃力了,若是东北的辽国也打过来,我朝的边防只怕要面临崩溃。”李博徐徐道来。
“朕又何尝不知?”皇上低声道。
“我国的军事防御体系几乎是一圈一点,只有边界线和京城的屯兵最多。我国腹地的城池防御太弱,有些城镇甚至只有数百兵士防守。一旦敌人过了边界,便是一马平川,难以阻挡……况且,自澶渊之盟以来,我国与辽国已经三十九年没有战争,若突然开战,只怕兵士和战争器械也都准备不足。”李博悄悄看了看皇上的脸色,说道:“臣建议,我们先答应辽国的要求,将瓦桥关以南十县土地转让给他们,待和徐国的战事平定,再与辽国谈判,要回土地。”
“大魏的土地岂能随意割让?”郭璟立刻站出来反驳,“大魏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将士们拼死夺来的,若是这么轻易就让给了辽国,那些为国战死的将士如何安息?”郭璟毕竟是远近闻名的君子,方才一时有些情绪激动,但如今已经缓和了过来。见李博有些尴尬,他放缓了声音,好言相劝道,“土地乃立国之本,不可轻易动摇。况且,辽国只不过是试探试探我们,若是我们不同意,耶律宗也未必会真的打过来。”
李博说:“我们不能寄希望于耶律宗的想法。他若与徐国联手,胜算本就更大。若是他打过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当年太祖陛下都不能抵抗徐国与辽国两国联手,更何况我等?”
郭璟心想,当年太祖陛下求和得确实过早了些,但他又何尝不是深知本国的实力,担心国破?他缓缓说:“如今两国修好,辽国每年能得到三十万贯钱,可一旦开战,他们可就得不到这些钱了,而且还要承担巨额军资。若是败了,岂不得不偿失?臣以为,他们开战的几率并不大。耶律宗并不像徐国的李迁那样野心勃勃,只不过是想无事生非,借机敲诈勒索罢了。”
皇上听了郭璟的话,微微点了点头。李博见状,忙道:“郭大人说得有理。”又道,“可我们还是无法确定辽国不会进攻大魏,万一耶律宗被李迁挑唆,和他一起联手想要歼灭大魏呢?臣以为,不如先试探试探辽国的态度。”
“是的,我们要在确保耶律宗不会想要开战的同时,把损失降到最低。好处可以给他们,但是土地坚决不能。辽国的使者就要抵达我国边界,我们两国间还是有商讨的余地的。”郭璟正色道,“请陛下派遣接办使迎接辽国使者进京,并负责前往辽国商谈的一应事宜。”
“好,你可有何推荐人选?”
郭璟思忖了片刻,道:“臣没什么推荐人选,请陛下定夺。”
出使这件事并不是谁都愿意,尤其是这种风险很大的任务。辽国一心想要勒索,如今的情况,大魏底气不足,想要分文不给只怕是不可能。可一旦交涉起来,给多少才算少呢?想要为此挣个功劳太难,可想要落个罪名却极其容易。众人皆沉默不语,皇上也低眉沉思。
“求陛下准臣出使辽国。”
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响起,人们的目光纷纷投向说话的人—子珝。子珝步履坚定地走出队列,郑重一揖,“臣愿出使辽国,与耶律宗交涉,为我朝争取最少的损失。”
皇上眼前一亮,毫不犹豫道:“好!任重而道远,出使辽国的任务就交给上官卿了。”
“谢陛下,臣愿为大魏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此刻,她的眉眼间满是坚定和自信,那是勇往直前的少年豪情,是为国奉献的英勇忠诚。入仕数载,子珝第一次感到肩头的责任如此重大,魏辽两国的和平关系也许会因她维持,也许会因她断送。
散朝后,人们三三两两走出宫门。郭璟站在宫门前等着子珝,子珝走出来后,走到郭璟身边,“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郭璟一如既往地和蔼地笑了笑,“这一次,你真的不能谢我。是你自己愿意,你为自己争取来了机会。”
“大人,我都明白。”子珝心里自然明白,郭璟没有自请亲自出使,便多少有些想给她这个机会的心思。可郭璟又没有推荐她,就是想让她自己选择。她若想,便主动请缨,若不想,沉默即可。
“这个机会你若是把握好了,便可建功立业,功成名就;若出了什么差池,只怕你还要怪我。所以啊,你还是别谢我了,这一切都是你的决定。”
子珝扑哧一笑,“就算出了差池,也是我的问题,我怎么会怪您呢?罢了,若功成,再感谢您的恩德也不迟。”
郭璟拍了拍子珝的肩膀,如父亲般慈爱地看着她,“你出发那日,我为你践行。”
“不必了,我去边境迎接辽国使者进京后,还要随他们去往辽国,到那时您再送我吧。”
“也好。”郭璟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大人慢走。”
子珝凝望着郭璟的背影,身后一个阴森森的声音突然响起,“你还好吗?”
子珝吓得一激灵,转身回去拍了李云逸一下,怨道:“你干嘛?”
“你想好了吗?”李云逸难得严肃,认真盯着她。
子珝嘿嘿一笑,“别这样,我当然想好了,不是一时冲动。”
李云逸的神色略微缓和了一些,但不似以往般嬉笑,淡淡道:“我们回司农署再说吧。”
司农署。
“你可知唐朝时的忠臣颜真卿是怎么‘为国牺牲’的?”
子珝俏皮地眨了眨眼,轻轻拍了拍李云逸的肩膀,“我知道~可是我的情况和颜真卿不一样啊。当年各地军阀崛起,与唐朝朝廷分庭抗礼,早已不听朝廷命令,也根本不想和朝廷和解。颜真卿去劝降,自然是送死。可如今不同,辽国和我朝已经和平了三十余年,现在也不想开战,他们既然想要勒索,又怎会杀害我朝使者?”
“话虽不假,可如今我朝的局势有些被动,万一耶律宗脑子坏掉了,真的杀了你,你认为皇上有几分可能会发兵攻打辽国,为你报仇?”
“眼下虽然不能,但等到与徐国战事平息,皇上倒是很有可能出兵给我报仇。”子珝笑说,“我们中原大国的脸面还是要的。”
“你说得也没错,”李云逸缓缓靠到椅背上,摇了摇头,叹气道,“可我还是觉得风险太大了。本身有些变法反对派就在找机会找你的不是,你若没有谈妥,他们岂不正好拿来大做文章?更何况,谈妥谈不妥的,也没有个标准,让步多少才算不失我国尊严?若是有心人,只怕你承诺每年多给辽国一两银子,也会说你让得多了。”
子珝嫣然一笑,“那又怎么样?只要陛下心里知道就好了。陛下也不是没有主见的人,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坚定地一直实行新法。”
“你这新法不过是动了财政方面,等你以后把剩下的新法方案也提出的时候,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嘘—”子珝食指搭在唇上,环顾四周,故作神秘道,“这件事除了你,我可是连一只蚊子都没告诉,千万要严格保密。”
“可是我告诉了一只苍蝇,怎么办?”李云逸故作惊恐道。
“那就拍死那只苍蝇。”子珝见李云逸恢复了往常的神情,放下心来,“我走之后,万一家里有事,就拜托你了。”
“好,你放心吧。”
“好在现在司农署也不是离开我不行。”子珝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事要交代,便问:“青芃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挺好的。”
“愿她顺利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