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雾是红欢楼中的一名妙龄清倌,凭借一身弹奏箜篌的高超技巧,在这滚滚红尘中谋得无上之地。尤以一曲《望相思》闻名市井名满离城,众多富家公子为亲睹其芳容一掷千金。
她父母早亡,自幼便随着长兄嫂一起生活。兄长身姿挺拔,气势刚健,立志为国效力。嫂嫂是小时许下的姻亲,空有一身姿色,为人野蛮骄横。
兄长在时,嫂嫂对她假意问候。可兄长在沙场征战数年的光景里,所有农活都落到了青雾的身上,一直过着被苛待的生活。
在她年幼仅八岁时,村里传来边疆战报,言兄长战死沙场。嫂嫂转眼便将她卖入离城第一欢场红欢楼,不多久就坐着小骄被抬进了县中富家老爷的后门,成了第七房小妾。
“没有人会和权势富贵过不去罢。”她常对自己说,她不怨恨嫂嫂的的狠心,她只怪自己没有自我掌控的能力。故而她自小苦练箜篌,也算是有所成就,不至成了那遭千人骑压的红倌。
高傲清尊如她,她常以纱掩面示人。她很是享受了台下男子为她欢呼雀跃欲罢不能的神色,她也十分厌恶那群酒色之徒在她耳边的甜言蜜语出言调戏。
虽身陷红尘,可她毕生夙愿便是寻得一良人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然而身为不被世人接纳的妓子,这生情字若艰注定难觅良缘。
可傅颜卿的到来却使得她的夙愿有了实现的可能。
那晚俊美绝伦的他身着一身墨绿色衣袍,头发以玉簪束起。不怒而威的气势生生阻断了楼中妩媚姑娘的热络亲近,只见他孤身一人端坐在桌前不断斟酒,此中风景在这红楼中可谓少见。
台上弹奏的青雾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他,垂眸间她望向他的桌席,然后恰巧撞入了那双深色的深瞳。电光火石间,羞红了脸。
台下饮酒的手一滞,台上曲调一乱,引起台下酒客惊动。
那晚,是妈妈第一次责骂于她。青雾难以入眠,也并非因为妈妈的责怪,而是烦心妓子怎可轻易动情。
辗转间她听闻门外有些许声响,便着衣开了房门。门外瘫坐在地一身酒气的傅颜卿看到青雾出现在眼前,举起手中酒坛。
“姑娘,可否陪在下喝上一杯。”
她知他已醉,赶忙想将他扶起。可他手向一侧挥去青雾没有站稳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一只大手却将她揽入怀中,她跌坐在他身上。
他们靠的很近,近到可以清晰的听见彼此心脏混乱跳动的声音。两人安静的相望,傅颜卿抬手伸向她耳后,青雾也任由他将面纱摘去。
“姑娘,你真美。”
那晚什么也没发生,青雾将醉倒的傅颜卿扛入房内,在床边一遍一遍的描绘他的眉眼。最终趴在了桌上嘴角带着睡了过去。
有些人,明明初次相遇,却如相识已久,一眼万年,一见便误了终生。
再次醒来时,她不知何时被傅颜卿抱上了床,他却不见了踪影。
日子依旧如往常般向前走着,欢红楼夜夜笙歌。可青雾每晚等待的人似是消失般再也没有出现。
起初的憧憬悸动,到思念如疾,再到心如死灰,青雾甚至以为他就只是自己人生中的一名过客来去急去也匆,直教人见之不得思之如狂。
直到,两年后他终于再一次出现在台下。
他没有如上次般只顾饮酒,这回他安静的听起了曲子,只听曲罢“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诗上回倒是未曾听闻。
也顾不得他心存疑惑,只因他看得一身紫色水袖裙,三千青丝只松散系绾于白色宽丝带中的青雾,略施粉黛步若惊鸿的向他走来。
“公子是否愿意让青雾饮酒作陪?”一脸娇羞。
“自……自然”傅颜卿此时有些许醉意。
“姑娘怎地消瘦致此?”鬼使神差他就问出了口。
“……”青雾彻底乱了心悸,原来他也还记得自己的。
“相思难忘卿。”她深情注视着傅颜卿,他亦如此。
酒过三巡,傅颜卿是在青雾的搀扶下踏着众多酒客的唏嘘哀叹来到她的阁间内。
次日,青雾醒来时,枕边之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留下遍地散落的衣裙,。
青雾满心憧憬相信他定会来此将自己接走,可是一月有余他都不曾再次出现。
然而这一月里,欢红楼的生意却如日中天。清倌青雾梳拢的消息在酒徒中流传开来,日日都有好色之徒前来重金求得一夜。
自那天傅颜卿消失后,青雾就再未出台弹奏箜篌。可鸨母急于财源广进,不断催促她尽快尽多的陪伴客人。
不顾青雾反对,鸨母最终许下了一名肥头大耳的富商,那一晚她拼死抵抗最终晕了过去。
次日,欢红楼头号清倌怀有身孕月余的消息在坊间流传。
他,终于出现了。
来接她那日,傅颜卿面色苍白,忧虑重重。
轿中,身体依旧虚弱的青雾躺在傅颜卿的怀中低声哭泣,双手虚垂着他的胸膛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傅颜卿眼神闪躲,看着她的小腹轻轻抚摸着她背
“有事耽搁罢。”
一路上,青雾倾诉思念,还谈及心中对两人未来幸福生活的幻想。
而她一心所爱的男子却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再说话。
直到回到世子府,得知他的身份,青雾上一刻的幻想就尽数破灭。
原来他是战神王爷的遗腹子,傅家一族功勋卓著却三代单传,人丁稀薄。
而当今世子妃是七皇子的嫡女,老皇帝也极为宠爱她,姻缘自幼便定。可她嫁入府中两年却无所出,被太医断为难有孕,广招天下神医也无人能治此病症。即便如此,傅世子不顾母亲反对决然立誓于天下,此生唯她一人。
这段爱情故事流传民间,广为传颂。青雾也曾听说书人讲起,那样的爱情是她所羡慕却求不来的。她曾感叹最是无情帝王家,而世子却情深至此。
当看到府邸时,青雾就明白了。她想要大闹,可是她却不知该以何种身份去质问,她没有流泪,可指甲陷入掌心,鲜红的血液顺着衣袖滴落。
傅颜卿看着异常安静的她也没有解释只是选择沉默,他看着她红着眼眶被丫鬟带入早已安置的别苑。
似是看不见般踩过那几滴落在地上的血迹,走向扶风的院落。
听闻世子妃自那日大病,世子寸步不离的守在身旁。听闻底下丫鬟私语,她不会有任何名分,生下孩子后就会被逐出世子府。
青雾不信,也不愿信。可是两月里她都没有再等来他,也没有等到本该有的名分,只等来世子妃的传唤。
乌黑柔顺的青丝挽成了漂亮的发髻,简单而不失大雅,一身素白的纱衣宛若降世的谪仙。
凝雪香肌,如羽若脂。
这是青雾初见扶风时内心所感,看着她时青雾内心有愧疚也有一抹难以察觉的嫉妒。
可扶风待她甚好,她询问青雾的过往并未嫌弃,只道:“你也是苦命之人。”
“日后便安心养胎。”扶风挽着青雾的手说。
后来世子妃那边上好的绸缎,首饰,补药隔三差五的送来楚院。
再一次看见傅颜卿是同扶风一起用餐时,他放下身段只是是个细心为妻子挑着鱼刺的丈夫。偶然间,他们也会有眼神的交汇,可两人都会以最快速度躲避。
扶风很是喜欢乖巧可人的青雾,可再喜欢也不代表她愿同人一起分享自己的夫君。
青雾也知道她对自己好的绝大缘由是因为腹中的胎儿,自己的骨肉将认她人为母,无论对方是谁这都是她所不能忍受的。
傅颜卿不来,她有试着去找他。可不是被推拒门外,就是被扶风相邀,用餐便成了唯一可以见他的方式,因为无论朝中事物多么繁忙,傅颜卿都会陪着扶风。
青雾既想见他,也恐惧看见他们恩爱的模样。饭量愈来愈小,逐渐忧思成疾,胎儿不稳只能整日躺在床上静心养胎。
原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后来八月十五中秋团圆日,青雾一人早早就睡下了,夜半一身酒气的傅颜卿却踏入了楚院。
那一夜他都没有从她身上离开,事后他轻轻抚摸着青雾微微隆起的小腹:“这是我们的孩子。”
天才微亮,傅颜卿就离开了楚院。青雾呆坐在铜镜前消化昨夜从他口中说出的话。
他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爱扶风,好像那只是种生来就有的本能;他说,他憎恶自己情绪被扶风轻易左右只顾儿女情长,他想要一番作为;他说,他喜欢孩子心里也有她;他说,他想……杀了……
青雾难以相信事态的惊人转变。
这一天她都呆呆看着从傅颜卿华服中掉落的药贴,暗自思量。她出府到民间问询,大夫说这是幅慢性毒药,无色无味,若日日服用,不出三月就可致人暴毙而亡……杀人于无形……三月……她的孩子就即将出世,如果……
这日青雾做了扶风爱吃的桂花糕前去看望扶风,说是感谢这段时日的照顾。
扶风拿手一块便要往嘴里放,却被身旁的傅颜卿一把给握住了手腕。
她疑惑的看着他问:“怎么了?”
青雾看他双眸紧紧盯着自己,不免心下紧张,袖下双手握成了拳。
他却慢慢移开了视线,宠溺的对扶风说:“慢点吃,小心别噎着。”
“青雾你手艺真是不错,你们也别光看着我吃啊。都一起来尝尝。”扶风吃着笑着。
“我……”呼吸一滞。
“她不喜甜食,我亦是”傅颜卿在一旁说到。
“是吗?那真巧。”
后来青雾每日都变着花样给扶风送吃食,傅颜卿也只是盯着那些吃食默不作声,不再加以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