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万壑引长风，透林皋，晓日玲珑。楼外绿阴深，凭栏指点偏东。浑河水，一线如虹。清凉极，满谷幽禽啼啸，冷雾溟濛。任海天寂阔，飞越此身中。
云容看白云苍狗，无心者，变化虚空。细草络危岩，岩花秀媚日承红。清风阁，高凌霄汉，列岫如童。待何年归去，谈笑各争雄。
———《高山流水.次夫子清风阁落成韵》清.顾太清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人生在世，总是只有这短短数十载的光阴，有喜有悲。起起落落之中总希望有个人能一直陪在左右，在沈复的世界里能够遇上陈芸大概是他最大的幸运了。见到陈芸的那年他不过才十三岁，就跑回去对母亲说这辈子非陈淑珍不娶。沈复的这份爱情来的炽热且坚定，连母亲也叹服了。
这个童年曾在帐中戏蚊的男子真是可爱极了，不仅对人家姑娘一见钟情，而且当即订下婚约。到了十七岁终于娶到了自己的芸妻，婚后夫妻俩终于过上了理想中那种布衣蔬食的生活。
沈复淡泊宁静，不喜喧哗，陈芸便陪他逍遥野陌，煎水煮茶。到了夏月，陈芸必得细细挑选荷花苞蕾，将茶叶置于其中封存一夜，第二天用天泉水烹之，果真香韵犹绝。这份心思也只有心思细腻的芸妻才能想出。
沈复本就无意于功名，陈芸不但不加以劝勉，反倒陪着他到处游山玩水，婆母自然不乐意。面对母亲对芸妻的态度，沈复也不是焦仲卿，陆放翁之辈，他自愿陪着芸妻被扫地出门，从此沈复卖画为生，日子过得穷困潦倒，但还好有芸妻陪在身边。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沈复与陈芸依旧是人间最悠然美妙的一对眷侣，可是人食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这个时候芸妻却病倒了，沈三白日日夜夜的照顾她，为了给她买药治病，他又卖掉了许多幅画作。看着缠绵于病榻上的妻子，沈复后悔极了，若是自己当初再收敛一点，母亲就不会以无德为由，逼迫自己休妻，芸妻也就不会跟随自己四处漂泊，最后染病。
在那个霁月晴空的星夜，芸妻还是去了，没有痛苦亦没有忧伤。看着芸妻的画像，沈三白沉思许久，这样默契的两个人从此便不能一处了，他们之间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在外人看来也许也够回味一生了，可是对沈复来说，又怎么能够呢？他的心从此便寂然了……
南边的春夜总是伴随着绵绵的细雨，在朱淑真的眼里，黄昏时候的潇湘雨也许比不上长桥边上的海棠莺啼，但十二阑干的闲愁却胜不过夜晚鸣窗外的芭蕉雨。这个身世悲苦的女子一生都没遇到良人，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被父母嫁给了一个小官吏，从此过上了悲苦的人生。
少女时期的她也许也曾畅想过未来的夫君，他不必有司马相如那样惊世骇俗的才华，也不必有宋玉那俊朗明媚的容颜。但若真有那样一个人走进她的世界，那也必须是知她懂她一世都怜惜她的。作为当地少有名气的才女加美女，她的婚姻虽然是父母包办，但她是向往爱情的。
她也曾羡慕过书中描述的荆楚的那片山水，“重峦叠嶂，隐天蔽日，两岸连山，略无缺处”。可是她的丈夫不许，这个霸道而又野蛮的男人。每天无所事事，只知花天酒地，混迹于商妓之中。面对这样的丈夫，她自然是伤心失落，她也曾劝过他“美璞莫辞雕作器，涓流终见积成渊。鸿鸽羽仪当养就，飞腾早晚看冲天”。可是这个粗鄙无志的男人又怎么会听呢？仍然是每天对她冷嘲热讽，非打即骂。有时还会将妓女带回家，借此来羞辱她。她的脉脉才情无人欣赏，以至于心结郁郁，对月伤怀。“铺床凉满梧桐月，月在梧桐缺处明”。这样富有才情的诗作便是在那样凄凉寂寞的情况下写下的吧。
宰相曾布的夫人十分欣赏她，便把她接到汴京居住，可是欢愉只是一时，她还是不快乐。每每想到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她便泪流不止，“只愁到晓人星散，化作巫山一段云。”厌恶的生活又将继续，残花凋落，山雨欲来，她还是是死在了那个夜雨霖霖的春季，似一朵开败零落的梨花，随风逝去，无人知晓。她的父母将她的诗作焚毁，草草将她葬在了杭州的青芝坞，一代才女就此死去，埋骨之所也不过是青山绿水，比起昭君的“青冢”，那她也还是幸运的了吧。
在荣王府教书的那段岁月，有趣且漫长，太清一教就是四年，有时偶尔能见见奕绘。他也从未变过，还是那般爽朗的笑容，谈论起诗词仍然能够滔滔不绝。在一个疏雨的午后，她却接到了荣郡王奕绘要纳侧福晋的消息，据说这个恩典是奕绘母亲王佳福晋亲自向皇后求的，本来寻常皇亲要纳妾是不需要得到皇帝的允许的，可是这次的事情却非同小可。
早在三个月前，府中便传出了奕绘郡王与府上一名奴婢的情事来，那奴婢姓顾，是府中二等侍卫顾文星的女儿。人人皆知那郡王向来不好女道，府中就只有一位正妃，膝下仅一子而已。人们背后还道赫舍里福晋善妒，这郡王不纳侧福晋也就算了，甚至就连秦楼楚馆也不敢出入。这事本就稀奇，如今加以渲染，更是传得沸沸扬扬，郡王与婢女的情事越传越盛。后来就连王佳福晋也做不住了，便向皇后求了此事。那婢女只是包衣出生，算不得血统高贵，可王公贵族们为显满汉亲厚，娶汉女为妾的例子也是有的，而且在满族历律里也是值得倡导的，所以这件事便是皇帝也不好阻拦。
娶亲的前一天晚上，太清就被一顶软轿接到了顾府，当时就连妹妹霞仙也被吓住了，原来这是奕绘当日对她说的赌注。早在数月前奕绘就同太清的父母商量过了，他坦诚了他与太清之间早有情事，两人更是私定终身。他虽是皇族，却也需得为家族开枝散叶，就连母亲也多次暗示让他纳妾。他也知道母亲并不是不喜欢太清，但她所不喜的只是西林氏这个身份，再者辈分上太清始终是他的姑姑，他虽与太清同岁，但在外人看来这始终有悖伦常。但他已许诺今生非太清不娶，若是太清能换个身份嫁他为妇，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反对了，两个家族中也不会有人受到牵连，这个折中的方法是极好的。
太清的父母是没有不同意的，他们的三个子女自生下来就背负着家族的罪责。这些年来跟随他们流落异地，受人冷眼，在江南吃了那样多的苦。太清如今已经二十六岁了，多少个女子能经得起岁月的蹉跎，如今有这样好的一个姻缘等她，他们确实是感到高兴的。只是不能以父母的身份送她出嫁，未免有人遗憾。
刚听到奕绘的这个计划时，太清亦是吃惊的，于自己而言奕绘的确是最好的归宿，可是一旦这样做无疑是在背叛了父母，她就再也不能唤他们为的阿玛额娘了。可是奕绘为自己筹谋了那么多，不惜搭上自己的名誉，她实在是无法拒绝了。他若娶不到顾氏女，与他于顾府而言不过又是他人的笑柄，就连皇帝也会降罪的，这一次他搭上的不仅是爱新觉罗的体面，还有顾氏，西林氏的命途。
在父母的劝说下太清终于坐上了轿子，一路朝顾府去了。在踏进顾府的那一刻，太清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欢闹之声，礼炮声器乐声一起响起，这果真是办喜事的派头。“凄凄复凄凄，嫁娶不许啼，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这样的场景，她在很久以前就曾梦见过，奕绘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娶她，她亦是凤冠霞帔，与他拜了天地，许了誓言，今生今世不再分离。
根据习俗，出嫁的女儿前一夜总是要哭一哭才好的，可是此时的太清总是哭不出来，当然也欢喜不出来。她只是跨过了这一步，未来她依然要面对许多事。
“路漫漫其修远兮”，既然选择了这一条道路，就等于是赌上了许多人的性命，这事若有一天被揭发，又无疑是一场血雨腥风，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那个朝思暮想的男子正在前方等她，便是这一刻的飞蛾扑火，她亦是甘之如饴的。
成亲这天是道光四年三月初二，纳妾是不宜太过张扬的，不过是在府中略摆了几桌，表个场面而已。在喝过太清递来的妾室茶后，霭仙这才渐渐看清了太清的面容。细长的眉峰不着墨色，小小的樱唇上只沾有一点朱红，莹如白玉的肌肤下藏着一剪细致且绕有韵味的秋水瞳，那柔和的轮廓下虽不是十分美艳，却极是清丽难言，谈不上传言中的“雪肤花肌倾国色”，却也是犹如梨花清露一般的美人。后来才渐渐想起，怎会是她？初时她还道那顾家女儿是多大的道行，能够成为丈夫的第一位妾室，现下才看清楚，原来是府中教书的那位老师。
在她与丈夫在一起的时候，她曾无数次的说起这位老师是多有趣，能把一首词说得那样生意盎然，好似亲身经历过一般。每每此时奕绘眼中就会浮起笑容，那样子真好看。霭仙还道原来奕绘喜欢听些诗词歌赋，次次便也说给他听，今日学的是什么诗词。只是她没想到那好看笑容的背后，原来藏有那个被他珍视的女子。
从此世上已无西林觉罗春这个人，西林府给出的结果他家的长女已经暴毙消息，送殡出去的棺材内装的是几块石头。而今后荣王府却多了位名唤顾太清的侧福晋，其实府中人人都知道，谁也不敢到处乱说。府中的东面是凝露斋，为正福晋居所，西边的霏云馆，住的是侧福晋顾氏。
妙华夫人赫舍里氏在二十七岁之前是从来没有担心过的。闺中时期，她有嫡女的荣耀，父母的宠爱，闺中密友们纷纷羡慕她嫁了皇室，她不像府中哪些姨娘的女儿，只能嫁小官吏为妻，她是注定要做凤凰的人。作为荣王府唯一的女主人，她的丈夫更是将府中一切权力都交与她，从来不看别的女子一眼数十年来就只有她一个妻子，她那时是幸福的吧！可是顾太清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牢牢霸占住奕绘的心了。她从未见过奕绘用那样的眼神瞧一个女子，即使有些时候她并不说一句话，不作一个表情，他也还是愿意那样瞧她。仿佛是在欣赏一幅围墙上的美丽画作，亦或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贵物件，总之奕绘更多的时候是在霏云馆度过的。而顾太清大多时候总是低着头，仿佛在沉思什么，更多的时候，她手中总是捧着一卷书，也不太出馆去，这样便能坐上一整天。
霏云馆外种了数十棵的白海棠，洁白如雪，花叶蓁蓁，便是遇上大好的天气，这位侧福晋也不大出门去，人们皆说荣郡王是在学汉武帝金屋藏娇，在海棠园里藏美人。西边的霏云馆，犹如一块小小的天地，在那里太清可以肆意挥洒文墨。虽然不像在外面那般，可以与友人游览山水，但这里有她心里的丈夫，从此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奕绘有时会带来外面的一些消息，她的母亲，妹妹有时也会进府来，虽不能以女儿姐姐的身份与她们相认，但也是能说上一会子话。
奕绘虽不大陪她，却把整个后园交付给她，整个园子里有她喜爱的花与人，她也便满足了。她经常去照料后园的花草，那全是她的丈夫为她亲手所植，白的水仙，红的杜鹃，粉的山茶，还有那一架子的土三七花……从前读《项脊轩》，总是羡慕归有光与妻子的那方狭小天地，一个人可以爱她到那样一种地步，愿意为她营造一个世界，使她不再经受俗事的影响，这是夫妻之情，愿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那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年少时读过《会真记》。上面的戏文写的虽然怪诞，却也不禁对那迷蒙的爱情产生幻想，最美的爱情不应是：“言宜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吗？情感总是随着时间的沉淀，变得愈加美好。就像调香，总是要放一段时间，香气才能全部释放出来，那份埋藏多年的情感总有一天也会开花结果。
就在成亲后的六个月太清有了身孕，婆婆王佳福晋十分高兴，七年过去了，荣王府再没一声儿啼，她还提议要亲自照料太清至生产。奕绘也只能搬出了霏云馆，太清也暗示过奕绘这段时间可以与玉容培养一下感情。她深知在奕绘心中自己总是占大多半的，可是若是因为自己独宠，造成妻妾不睦，对奕绘在朝堂上也毫无裨益。当然她也明白霭仙此刻的心情，心爱的丈夫被别人抢走，心中自是不好过的。在得知太清怀孕之后，霭仙心中确有不自在，她努力了五年才有了奕绘的第一个孩子，而顾太清刚进门就有了身孕，这些年来她的确只得到了丈夫少量的关注与疼爱，大多时候他总是在书房看书练字或处理公务。
在生产的漫长等待中，日子便一天天消磨，太清刚开始的时候还好。虽然初为人母，却也淡定从容，除了婆婆不许的看书写词，也无什么不自在的。倒是奕绘到处寻了不少新鲜玩意儿，说是给出生的孩子，他倒是像极了初为人父的模样，整天忙东忙西，甚至连孩子，名字都已想好了。当他听说了母亲断了太清的书本与诗词时，也是生气极了，一个才女若是没了这些当真是没什么乐趣。可是也不好明面上违逆母亲，后来竟偷偷将书本拆下几页，偷偷缝在衣袖里，等无人之时，再偷偷拆下交给太清。看着那一张张残卷，太清知道那是奕绘待她的好，可是她知道也只能默默存下，他这样可爱的性格若是对了旁人，她也许会吃醋的。
过了春天，花朵也开齐整了。整个荣王府后园花草茂盛，那里的花本是奕绘为太清所植，可是现下太清身子越发沉重，根本不便出门。奕绘便亲自画了图纸，命城中最好的绣娘绣成屏风，摆到太清的屋中，那屏风在制成后还经过了三日的熏蒸，染有馥郁的花香气味，闻之便令人愉悦。太清欣慰极了，尤其是看到那架土三七，便想到那年在岭南的场景。那莹绿洁白的花枝，在春夜绽放，代表了生生不息的渴求，只消有泥土便能生根，只消有雨露便能繁茂，开出一园子的春意盎然。这一架美丽的新生希望，就像是开在世人心中的心灵之花。
是夜，整个园子里空空荡荡，连人的脚步声都没有。现下人都到东院去了，听说霭仙也有了身孕，奕绘与母亲都过去了，这的确是一个好消息的。太清自从进府后，霭仙就好似受到了冷落一般，她的心中也是有怨怼的。面对太清的拜见，她总以身体不适作为推脱，明眼人总能看出霭仙这是心病，太清也是嘱托奕绘多多前去探望。如今霭仙又有了第二个孩子，这多多少少对她来说是个安慰吧！
荣王府现下是双喜临门，在不久的以后将会迎来两位新生儿。第二天一早，王佳福晋就赶紧拉着儿子到大相国寺上香还愿，荣王这一代本就人丁稀薄，绵亿是永琪唯一存活的儿子，便是那奕绘也只有一个弟弟，如今福晋，侧福晋皆有孕象，这分明是老天爷开了眼，再不愿见到这一门人丁零落。
过了几天，福勒洪阿府上便有了人来伺候，接着就连霭仙的额娘也来了，王佳福晋自是极力奉承，夸儿妇有多贤惠，这么多年载钧也算有个玩伴。又缓缓提及太清之事，那福晋脸上虽有不悦之色，可也不能说些什么，哪家的王爷没有几房妾室，那霭仙也是懂理之人，在母亲面前也没说些委屈之言，娘俩儿倒是聊了些开心的体几话。
午后，在见过霭仙额娘之后，太清便回到霏云馆，躺在藤椅上看新开的海棠花色，心中想到自己的双亲不能像霭仙额娘那样时时前来探望，便流下泪来。春泪点点，落在了淡黄湘线绣的如意云纹上，春风吹过，接连着便有花瓣撒下。云纹虽美，却呆呆的落在那帕子之上，便不在自由了，倒不像那花瓣轻盈，轻轻一吹，便离了那帕子。到了晚上，奕绘过来陪太清用膳，他也听说了太清日间所扰，却也不忍再说些什么。只命人将百十支红烛点于海棠树下，那红烛是新婚之物，上面金色的合欢如意图样极是精美吉祥，一看便是京中最好的蜡烛行和宝斋之物。奕绘道：“这满院的海棠可真美，连月色也极是动人，今日咱们便学一回苏东坡，春夜烧烛照花。”太清噗嗤一笑：“妾看来，王爷倒把那东村的丑女学的十成十，又怎用上了这夫妻新婚时的红烛，妾只是侧室，是不配与您夫妻情深的。”奕绘笑道：“这年年如意，岁岁合欢的寓意极好，在你心中难道咱们还不算正经夫妻吗？况且你今夜又这样美，倒也不用“故烧高烛照红妆”，我心中只记得你便是，那苏轼也还不是惦记着小蛮针线不是？”太清道：“王爷左一个东坡，右一个东坡，把自己比成大诗人大书法家，也不怕丑。倒也不问妾，愿意做小蛮吗？”奕绘自知她的伶牙俐齿，本就是逗她开心罢了。他的春儿总是这样在外人面前那样拘谨文雅，到了他这儿，才能轻松一会儿，那俏皮的笑容更像春日里开出的一朵花来。
后来，海棠花谢了，便结出一串一串的绿色小果，只是隐在森森绿叶中，一点也看不见。太清的月份越发大了，便在院子里略略逛逛，身边的采莲指着海棠果道：“福晋你瞧，这果子长的真好，等这果子成熟时，您与王爷的孩子也就出来了。”太清笑道：“你可真是一张甜嘴，我还等着这果子成熟时，亲自做了蜜饯呢！就连诗经都说到“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这木李说的便是海棠。”采莲微笑道：“是呀，王爷对您这般好，你可要好好报答他呀！”太清蓦然一动：“你还读过诗经？这样倒像个聪明伶俐的人呢！”采莲道：“福晋谬赞了，这些话我原也不会，只是你跟王爷时时说起，不会也会了。”林中的鸟儿飞来飞去，倒像是不着边际似的，到了后来果子也成熟了。
到了七月初七，天下妇女乞巧之日，太清的孩子也降生了，这是奕绘的第二子，取名为载钊。洗三那天，婆婆摆了一桌酒席，宴请阖族亲戚，奕绘八年后再得一子，一家人自然高兴，午后便陆陆续续有人送礼而来，不过是奕绘在官场上的朋友，这一天大家吃过酒后便也散去了。
看着白嫩可爱的儿子，太清十分欣喜。这一年的秋天奕绘还向道光皇帝进献了《海运展图》，受到嘉奖，受封散秩大臣。到了十一月，玉容的孩子也出生了，奕绘取名为载钦。在怀胎不到七个月的时候，霭仙便腹痛的厉害，后来只得强行催生，这孩子便生了一天一夜。生下来后，一张小脸涨的发紫，是自胎里带了不足之症。从此霭仙也只能小心养护，只是这孩子也不哭不闹，整日里绻的跟小猫似的，直到两个月后，凝露斋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荣亲王的第三子殇了。自此以后霭仙就一直精神恍惚，本就娇弱的身子便病了，期间奕绘也去探望过几次，那霭仙只是抓着奕绘的手大哭起来，哭诉她那去世的幼子，后来就连奕绘也不忍心，便也没再去过了。
此时长子载钧九岁了，面对整日以泪洗面的母亲，与鲜少会面的父亲，他心中难过极了。他的弟弟还那样小，便离开了人世。人人却只记得侧福晋生子的喜悦，却对弟弟的殇逝只字不提，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人心吗？他的心中是有所不甘的，可却也无能为力。
初夏刚过，蝉鸣声又起，太清又被诊出了身孕，一家人喜不自胜，就连王佳福晋也赞道：“这倒是个能生养的。”她又听说太清自有孕后，常常难以入睡，又着人送去了安枕的玉如意。婆婆的有心太清自然也记在心上，只是自己接而有孕，倒也不得不顾及此时有病在身的霭仙。自此以后每次旁人送来的东西，太清也总要拿出一份来送到东院去。到了第二年春天，太清便生了个女儿，小格格玉雪可爱，十分讨人欢心，取名为郡君，小字伊春。
到了五月，皇帝便派奕绘去了东陵，奕绘谒见了祖母愉太妃珂里叶特氏的园陵，愉太妃这一生过得及其艰辛，她虽然生下了皇帝最优秀的皇子，却还是最终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一生居住于宫墙之内，与永琪母子情薄，只能在寂寂空庭中走完一生，她的儿子天资聪慧，不到十岁就被封为贝子，到了二十岁就是亲王，封号为“荣”，这样的封号除了顺治帝与端敬皇后的第四子外，还没人得到，可见乾隆皇帝对他的重视，娶的又是大学士鄂尔泰的孙女，人生可谓是一帆风顺，可是最后还是生病死去。这一年的八月，奕绘奉旨将孝穆成皇后的梓宫从王佐村移葬到东陵的宝华峪万年吉地，一直到十一月，礼成，才返还京师。
这一年中奕绘也没时间陪他的妻妾，霭仙的身体还是老样子唉，奕绘倒是吩咐了人寻来不少养身滋补的药材，只是总不见效。太清因要抚育两个孩子，就由王佳福晋暂时管理家务。到了第二年，东陵的地宫渗水，又将梓宫从地宫中启出，暂时安放在宝华峪正殿。这位皇后也是命运多舛，还没等到皇帝登基就去世了，虽被追封皇后，却一日也没有母仪天下。太清有时会想到，女人这一生总是要靠命运吧！孝穆成皇后出生于高贵的钮祜禄氏，一等公、户部尚书公彦嗒赉之女，亦是圣祖孝昭仁皇后的侄孙女。可她却还是没有做皇后的命数，只活了二十七岁，甚至在她死后七天皇帝便着急的为皇子绵宁物色到了出生更高贵的佟佳氏。人人皆感叹帝王家都是凉薄的吧！总是有更高贵、更美丽的女子在等着他们，就连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也能一朝抛于脑后，与另一陌生的恩爱白头。
刚刚开春，大清皇族的祭祀也就开始了，按理说这种场合应该是嫡福晋陪在身边，才符合正统。但霭仙的身体还是不见好转，奕绘便想到邀太清前去，却被太清拒绝了。奕绘是十分不解的，像这种显露头角的机会，居然会被拒绝太清的解释是：现在嫡福晋病着，便带小妾出去这样招摇，知道的人会觉得僭越，就连霭仙的娘家面子上也不好看，那不知道的人便权当荣郡王宠妾灭妻，不管结发妻子，要是一朝被人拿住了把柄，便是有千张嘴也是说不清的。奕绘听了果真是佩服太清的缜密心思，他亦知道太清多年来随父兄漂泊浪荡，不近庙堂，自也养成了小心谨慎的习惯。从这点上来说，他对太清是亏欠的，他也只得在心中说道：总有一日会让太清堂堂正正无所顾忌的站在自己身侧。
到了寿皇殿内，宗室们人人都有福晋陪伴，却只有奕绘一人孤孤单单，人人皆拿奕绘取笑。后来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才明白原来是嫡福晋生病了，并得知了奕绘殇子的消息。这倒是得到了皇帝的赞赏，且此时皇帝的二皇子奕纲刚刚过世，这个小皇子只活了五个月与奕绘家的载钦倒也是相似，皇子的母亲静妃博尔济吉特氏也一直伤心，这一点不免勾起皇帝与奕绘同病相怜之心。为了勉励奕绘恤妻之情与爱子之心，便授他镶红旗总族长，其子长子载钧赏戴花翎。此时的霭仙心中也算有了个安慰，幼子虽然早逝，但长子还算有出息。无论妾室的孩子再怎么得宠，却怎么也比不上自己的儿子，论嫡论长，自己的儿子都是第一位，而且载钧今年已经十岁了，将来荣亲王的位置定是他的无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