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里，灯火还亮着。
“现在感觉怎样？”余念行半蹲在卧榻之侧，看着躺着的少女问道。
“嗯，没事了。”山月翎想着要将身子撑起来，余念行上前帮她把枕头竖着靠在扶手边，撑着她坐了起来。
山月翎看着他，眼眸里闪着亮光，“你说吧。”
余念行将刚刚告诉叶知非的话又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山月翎。
“对不起，占用了你的人情。”她缓缓说着，身体没事了，但刚和幽冥术抗衡耗费了太多力量，至今说话也提不起气。
“哪的话，救美人于危难，我当然义不容辞。”余念行又笑道，像是无所谓一样。
可山月翎看着他，却笑不起来，她知道枭阳如今的势力，如果有路鸿勒的一句话，也许以后可以帮他躲过一些灾难，可是，他却把这个恩送给了自己……
“这个术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转移了话题。
“是诅咒。”余念行沉下了眸子说道。
她的眼睫毛颤了下，没有立即回应，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邪术……
“中咒者不从命，随时都可能死。”紧接着他认真的眼神直视着少女。
山月翎再次垂眸，没有回应。
“你那样硬扛，如果，这里没人能解，你……”余念行紧皱着眉，语气比刚刚急了些。
“他没拿到医典，不会让我死的。”少女微微抬头，轻声说道。
这一说余念行眉头更是紧锁了，“他是不让你死，那你拿剑干嘛？”
意外之意，山月翎拿剑是为了刺伤自己，让自己昏厥……
“青瞳，不会真的重伤我的。”山月翎依旧平静说道，她说得很平静，说得连自己都信了。
余念行垂眸看了看她绑着绷带的双手，没再开口，只是袖子里的手微微抓了个空心拳。
医典……析山……如今的幽冥术，枭阳……山月翎沉思了下，手抓着被褥更紧了些，像是下了决心般，抬头说道：“把医典，烧了吧。”
这余念行倒是惊了，“这不是莫大夫……”
“我已经都记下了。”她缓缓说道，“我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白袍少年迟疑了些，还是开口问道：“你全部都……”
“回生术。”
这话一出，余念行又是一惊，“莫大夫竟然……”
山月翎手在自己榻下摸了摸，掏出了一本册子，递给余念行，“烧了吧。”
旁边的男人看着递到眼前的册子，泛黄的书页……
他迟迟没有伸手接过。
“山姑娘，你……”余念行说到一半，又停住了，眼睛瞥向了别处。
“你想问我这个术吗？”她猜到了他想说的，自己的奶奶才去世不久，而自己又掌握了回生术，他是想问自己会不会用吧……
他微微蹙眉，没有立刻应答。
“我不会用。”山月翎声音很弱，但语气果决。
余念行一时间，还是没有接话，他这时候不应该问这种问题，对于回生术，他其实不算第一次听说，人类都是脆弱的，也会有很多的遗憾，但是，他却想知道，山月翎在这种情形下，她到底……
“余念行，在你看来，生命算什么？”山月翎突然这么说，她察觉到他的犹豫，但是她不知道原因。
“生命，对于人来说，是最重的，也是最轻的。”他平和地回答。
听后，山月翎微微一笑。
“那，对你来说呢？”
“山姑娘，我是法师，自是渡人，渡活人，也渡亡灵，你说，对我来说，算什么呢？”余念行语气温和了些。
“肉体不复存在，你也依然会选择渡人吗？”她微微抬头，目光柔和看着他。
“是。”余念行没有犹豫。
“我其实，是昨天，才看到这个术的。我其实，很想用……”山月翎目光收了回来，落在了被褥上。
余念行皱了皱眉，看着她，没有说话。
“但是，我不能。如果生命可以一次次重来，那逝去的意义就不复存在，况且……”山月翎手再次将被褥抓成了一团，“生命是，很重的，太，重了……”她中间的话没说，她省去了那一段。
“为什么这么说。”余念行没有安慰她，而是直白问了。
“如果人人都能让生命失而复得，那么，生而为人的底线在哪里？如果没有底线……”她说着，眼眶里却有泪光在打颤，始终没有滴落下来。
听了这句话，余念行心里放松了很多，他感到很欣慰，山月翎是这样的一女子。
很多时候，他其实担心，即使绝顶聪慧，他也无法完全看透人心，幸好，她是如此美好的女子。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山月翎的头，少女身子愣了下，侧过头看向他，眼神里既不是疑惑，也不是生气，倒是，感谢。
“这本医典，应该无法销毁吧。”余念行拿起了床上的册子说道，“不然，你也不会让我来烧。”
闻言，山月翎看着他，深深凝眉，默认了他的话。
“我也无法销毁，让叶知非看看，也许他可以。”说着，他起身要离开。
山月翎一把抓住了他的长袖，“太晚了，明天……”
“他已经在外面了。”余念行侧过头朝她一笑。
她一怔，便松了手。
出了营帐，余念行手一抬，“烧了吧。”
叶知非低头一看，眼眸略有惊意，他本来是想过来拿走医典，可余念行这话……
叶知非接过了册子，径直掀开了门帘，走进了帐子。
而余念行没有跟进去，只是站在帐外静静守着。
“月翎？”叶知非有些犹豫地看着她。
“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山月翎没有立刻回话。
“我，睡不着。”叶知非顿了下，这么说道。
“医典……”
“里面的内容我都已经记下了，把它烧了吧……”山月翎还是坚持之前的说法。
叶知非犹豫了下，看了看手中的医典，又看了看卧榻上的姑娘，见山月翎眼中丝毫没有波澜，他微微蹙眉，只手中一用力，火焰便包围了整本册子，然而，册子却慢慢显出金光，一闪一闪，火光并没有压过它，烧了一阵子后，叶知非熄了火。
见到被烧过的医典依旧完好无损，山月翎轻叹了一口气。
叶知非倒没有多失落，说道：“我把医典送回芙苏里，封印。”
说到这，少女微微抬头，目光里闪着亮光，“封印？”
“芙苏里有很强的封印之地，加上，渡老师的封印力，把它封住不难。”叶知非认真说道，桐坠崖的石像封印，梓织的结界，渡老师的封印术，这些足以抵挡大部分的觊觎之人，如果让惊溪送回去，路上也不担心有差错。
闻言，少女像是放松了许多，“那你要送回去？”
“让惊溪送就行。”
山月翎沉默了会儿，又问道：“你怎么不问我，医典里到底有什么？”
叶知非一怔，很快又笑道，“我不问，如果你想说，我就听着，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我只知道，既然它会给你带来危险，那让它离开你才是最重要。”
这下，少女眸光颤了颤，她嘴角轻轻上扬，“你的伤，好些了吗？”
少年轻轻一笑，摆动了下手臂，活动了下肩膀，“没事了！”
“药吃了吗？”山月翎追问。
叶知非认真地点点头。
山月翎抬头看着他，沉默了会儿，叶知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目光瞥向了别处。
“那天，你身上有血味……是金家吧？”她开口了。
少年又转过来看着她，“已经好了，你忘了，我伤口恢复很快的。”他试着让她放心。
“金家不会放过你，叶知非，那天，金威求饶了吗？”山月翎认真盯着他问道。
金威求饶了吗……那天他心中全是愤怒，只是因为看着燕昀被重伤，他根本没想太多，金威当时又威胁要颜婧的命，他也没时间想太多，最后让惊溪……
见少年没回答，山月翎再次问道：“他，真的死了吗？”
他的身子一震，突然间，月翎为什么这么问……金威是不是死了，他现在仔细一想，也不确定，回芙苏里时，渡老师竟然没有说他什么，按理说，这么个人物，渡老师不可能不发怒。
“今天枭阳和幽都做了交易，战争，怕是无法避免了。”山月翎垂眸，有些哀伤。
她总是这样，从不考虑到自己。叶知非皱了皱眉，“芙苏里，他们进不去，别担心。”
迟疑了会儿，叶知非弯下腰来，扶住山月翎的肩膀，将她背后的枕头放平，又扶着她躺下，“你今晚，先休息吧。有事，明天说。”
他又直起身子，静静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出了营帐，余念行平静地转过身看着他：“怎么解决？”
“放芙苏里封印。”叶知非平静说道。
“你是想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月翎的危险……”
“羽宗……”余念行顿了下，没说后面的话，“打算让惊溪送？”
“嗯。余念行，之后一段时间，你，照顾好她。”说完叶知非便要走。
“你去哪？”余念行问了句，可叶知非没有停下脚步，知道消失在他视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