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匆忙,转眼之间已经是到了八月末。
应为即将开学的原因,江小鱼很是忙碌了几天,总算准备齐了一应学习用品。舒几则刚刚从感情打击中恢复过来,依旧整天不着调的东游西逛。
舒慕龙离开隆古城的前一天,舒几终于下了狠心去找萧月,结果斗志昂扬的出门去,惨兮兮的回来。以至于江小鱼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喜欢拿舒几当时肿得溜光水滑的嘴唇开玩笑,惹得舒几愤恨不已,后来干脆蒙了一个大口罩,门都极少出。
从当时押送舒几回藏道观的萧月羞怒不已的表情来看,舒几的嘴唇肿胀的原因就显而易见,更何况当时舒几下唇之下,还遗留了半圈渗血的牙印。
苗青离同舒慕龙打了一架之后很是老实的修养了一阵子,思来想去,自己似乎确实狠狠地扒了老王八蛋的面子,这让他得意不已,在自家白楼大摆筵席,接连宴请了包括城靖军隆古话事人在内的一众名流,连卖果子的张果也不曾落下,毕竟老家伙的境界在那放着。
自此苗青离很是火了一把,隆古城中先前知道不知道苗青离的人都晓得了隆古城中新冒出了能让舒慕龙略吃小亏的牛人。
来到隆古之后就一直没再露面的廖八尺也跟着火了一把,天赋即和做菜相关的人,的确当得起厨神称号,饭菜做得就是不同寻常。
因为心情好的原因,苗青离看舒几的眼光都变得和蔼起来,某次宴席专门请了过去,放在身边坐着。但说起话来总归是端着长辈的架子,一再训诫这孙子可不能走其爷爷的老路,不然实在是白瞎了这身好皮囊,气的舒几歪了鼻子,差点就当众掀了桌子。
苗青离消停下来之后开始着手准备开银行的事情,结果是出奇的顺利,本来条条框框复杂无比的官府程序,一下子简化了好多,正常需要数月的流程在不到一月的就全部走完,趁着中秋佳节偷偷摸摸的开了张。江小鱼作为钦定的“行长”,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但当时正好忙着带儿时故友采买东西,错过了据说高朋满座的开业典礼。前两天江小鱼伙同舒几跑去看了一趟,就觉得这个苗叔叔说话水分极大,连带着两个把门的熊妖,里面总共就四个人。除了熊妖做保安,苗叔叔那个见了面就哥哥长哥哥短的漂亮弟子被临时充做接待员。掌柜的看起来就更不靠谱,是个色咪咪说话还哏啾啾的白净小童。
江小鱼思前想后也没能想象出来所谓的“典礼”能有多大阵仗。
老道要重建道场的事情在舒慕龙开了口之后一样顺遂起来,冒险家工会和鉴定师协会包揽了从建材采买到工匠召集的所有事情,唯一欠缺的就是大笔钱财投入进去,将种种事情落实下来。
自从上次吸收了一个硕大的天赋源晶之后,本源烙印似乎进入了一个休眠期,并没有新的任务发布出来。江小鱼很是喜欢这种不被各种任务左右的感觉,有种自己命运自己掌握的满足感。
开学前的这一天,具体是夏历二百六十八年的八月三十一日。老道请了街坊忙活了一个整天,备了满满一大桌的酒菜。据说武器铺子的贾掌柜说,今天有肥猪要来拱门。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之后客人依旧未登门。
在江小鱼满脸幽怨的期盼中,老道皱着眉头咕哝了一句,“不等了,咱们先吃。”
江小鱼乐得如此,只是筷子还没伸到盘子里,老道又将筷子放回桌上,没好气的道:“既然来了还不进来?”
门外干笑了两声,江小鱼扭头看去,只见门外显出一个胖大的身影,那人一步跨进屋里,念了一句佛号,原来是个和尚。这和尚胆鼻阔嘴,两条若有若无的眉毛下长着一双断然看不到眼珠的眼睛。和尚的脖子从两道肉褶子里抻出来,看了看桌上的酒菜,立刻眉花眼笑起来:“亏得师兄还记得我的口味。”说罢一抖袍袖,大咧咧的坐到了老道的下首,盯着对面的江小鱼笑眯眯的打招呼:“师侄别来无恙啊?”
江小鱼已然知道这就是师父口中的那个师叔了,姓顾,叫连符,是个顶会赚钱的人。山上人士的礼仪向来马虎不得,江小鱼赶紧起身回礼。
回礼的空档,又有一人带着股寒气站到了旁边,看身形是个女子。老道止住行礼的身影,脸上露出笑意:“烟儿也来了?快坐。”
江小鱼仰头看了一眼,脑袋似被雷击里一般立时呆在哪里。对方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身雪白的裙服紧裹着身体,衬出一个细长身段,脚上是一双棕色的高帮小牛皮靴;防风兜帽还戴在头上,将一张江小鱼终生难忘的脸罩在里面。
尼玛,这是亲手把自己送到轮回路上的人啊!
冤家路窄,冤家路窄!
尽管这张脸同记忆中的那张脸比起来尚带着几分尚未长开的稚嫩,但对于凭一张青年时期的照片,就能在人流交织的大街上,准确的认出人到中年的目标人物的职业杀手来说,怎么可能认错呢。
江小鱼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仇恨?有一点点,感激?似乎也有一点点,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原来是你啊!
少女翻下兜帽,露出一张颇显棱角的白净脸庞,相比江小鱼记忆中的那张脸,也仅仅是少了几分英武冷冽的气质。
被老道称作烟儿的少女对于一脸呆像的江小鱼也仅仅是点着头喊了一声师弟。
老道看了一眼此时已经据案大嚼的和尚,又看了一眼发愣的徒弟,不禁有些嗔怒——小混蛋魂儿都丢了?
胖和尚顾连符塞了一块肉到嘴里,鼓着两腮扭头看了一眼,拿筷子指点着少女,等咽下嘴里的肉才呵呵的笑道:“怎么样师兄,这孽障是不是生了一副好皮囊?瞅瞅我这师侄,啧啧……都傻了。”
江小鱼回过神,讪笑起来:“只是觉得有些脸熟,却想不起来,怕是上辈子见过。”
顾连符声振屋瓦的哈哈了一声,拿一支鸡腿指着江小鱼道:“滚你娘的蛋,毛都没长齐就想勾搭我闺女?”
哦,原来是父女关系。
老子姓顾,叫烟儿,这妞叫顾烟没跑了。
老道眯着眼睛哼了一声。顾连符拿起酒杯灌了一口,看了一眼粉面含霜的闺女,又朝着老道盯了过去:“怎么?想打架?”
老道闭了眼睛:“你果然还是积习难改……”
“那又怎样?你现在还不是要求到我头上?想让我出钱出力……好说,将师父留给我的东西还我!”
“果然……”老道指了指门外,“今天就要你死心!”
顾连符一甩袖子:“输了就将师父留给我的东西还我!”
老道揪揪胡子:“我若赢了呢?”
“随你便!”
“取你一样宝贝。”
顾连符犹豫片刻,歪着头道:“师兄看上什么,不妨直说。”
老道“哼”了一声:“不打了?”
顾连符重重的坐到凳子上,拿起筷子恨恨的夹了一块肉到嘴里,边嚼边说:“既然我身上有你想要的,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不妨拿出来换换,各偿所愿。”
老道缓缓坐下,看了看江小鱼:“先带你师姐院中坐坐,我同你师叔商量些事情。”
江小鱼只好满心不情愿的引了顾烟到院子中坐下,也不知道师父和师叔要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舒几的房间一片漆黑,向来这厮尚未回来。
江小鱼石凳上斜着眼睛打量着坐在旁边一手撑着脑袋的顾烟,而顾烟只是抿着嘴唇微微勾了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相对于她软顺的身条来说,她脸颊和鼻子的轮廓近乎笔直,棱角分明的英气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倒是和前世一名湾省何姓的台球运动员过半相似。
江小鱼想不通的是上辈子究竟哪里惹了她。各地隐秘组织的明争暗斗,叛逃计划的失败,组织凌厉狠辣的清缴等等,所有江小鱼经历的事件中,都没有这个女人的影子。她就是在自己即将逃出生天时突兀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白色风衣兜帽下细而直的眉毛,大而明亮双眼,笔挺的鼻梁,紧抿着的嘴唇以及黝黑的枪口,这就是这个女人留给自己唯一的印象。
江小鱼刺刺拉拉的双手挠着头发,末了,怀着忐忑的心情喊了一句:“师姐?”
“嗯?”顾烟一动不动的应了一句。
“其实我刚才说的是真的……觉得你很脸熟。”
“嗯。”
“嗯”是什么意思?这妞儿不怎么会聊天的样子。
“师弟想说什么?”等了一会儿,顾烟见姜小鱼没了下文,问道。
江小鱼翻翻白眼珠:“我突然想起胡汉三说过的一句话了。”
“胡汉三?”
“嗯,一个乡间的恶霸。”
顾烟“哦”了一声,“我没听说过。”
江小鱼有些无奈的站起身,叉着腰咳了两声:“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你们,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顾烟的眼睛弯了个弧度,嘴角含蓄的往上勾了勾,“是我欠了师弟什么东西么?”
江小鱼嘻嘻的笑道:“嗯,欠我一条命。”
顾烟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又将马尾辫撸了一把,皱着眉头说:“师弟似乎另有所指。”
江小鱼看着身体微微发紧的顾烟,笑了一声:“哈,师姐还真是容易紧张,开玩笑啦,你从来没有和人闲聊过吗?”
顾烟愣了一下:“小时候跟着师父,她也是个清冷的性子……上中学之后才跟着……跟着父亲,也不怎么交流。”
“难怪……师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烟重新支着脑袋,犹豫了一下才说:“骗子。”
江小鱼张了张嘴巴,这师姐还真是耿直,亲爹都敢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