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初歇。
神台山主峰附近的矮山,草木尽折。
舒慕龙挥手间凝聚了一片光明,将山头附近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黑暗退散,显露出苗青离吊儿郎当的身形。
“老王八,多年不见,嘴巴倒是依旧伶俐,甚好甚好……天鹅肉吃着了么?”
舒慕龙呵呵笑道:“多年不见,你倒是学会修身养性了,不错不错……不知道现在学没学会吃果子吐果核。”
苗青离拍拍额头,叹道:“姥姥的,干坏事干的还有自豪感了,这做贼如今都这么不知羞耻?”
舒慕龙抬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圆圈,笑道:“不过是随手捏死了一直臭虫,哪里有什么自豪感。”
苗青离摇摇头,无奈道:“人话都不会说了,这么多年都是以屎粑粑做主食苟活下来的?”
舒慕龙跺了跺脚,大地震颤,“说人话你不是听不懂么。”
苗青离叹了一口气,身形突兀消失,一道匹练光华疾闪,舒慕龙拔地而起,直冲天际。匹练过后矮山凭空低三尺。
临近的一座小山头,四人各自催动本源之力,才身周形成一层光茧,抵御天地间的罡风杀意。最前方老人手持拐棍,身形干枯消瘦,另外三人,一人身如标枪,耳鬓染霜;一人身材微胖,气度雍容;最后一人身着长袍,身形消瘦,鼻子上架了一副眼镜。正是老道、冒险家工会扛把子白斩秋、鉴定师协会扛把子都一敏、以及被称为‘粪坑金刚’的大学城园丁联合会的张及也。
夜空之中,金色光团忽明忽暗,缓缓而降,不时有爆鸣之声传来,如同打雷。身材微胖的都一敏打了个呵欠,扭头对白斩秋道:“老白,你说等会儿那个烦人精要是打不过舒慕龙,咱们是救还是不救?”
白斩秋身如标枪,一动不动。都一敏又扭头问张及也,“老张,你呢?”
张及也背负双手,冷冷道:“闭嘴。”
都一敏摇摇头,回身望了一眼远处犹自飘荡不已的碧绿人影道:“这个卖果子的跟着凑什么热闹,这又不是赶集。”
白斩秋回过身看了一眼,疑惑道:“张果什么时候进身的二十七境?”
都一敏笑道:“去年的事情,当时你在卫城。不过你没看出来么?这老小子可是‘飘’在那的,普通觉醒者哪有这样的。”
张及也在一旁接话,“有什么奇怪,他本源烙印是颗果树。”
都一敏奇道:“和果树不果树的有什么关系?”
张及也道:“树木之属成精化魅,天然和神道相近,何况是本源烙印具象出来果树。”
“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道理”都一敏点点头,“这老小子果然是将本命果树随身带着,原以为他那果树是栽在果园子里的。”
白斩秋回身道:“亏你还是鉴定师协会的会长。”
都一敏摊摊手,“那有什么办法,这植物系的觉醒者本来就少,且多是花花草草的,树木的就这么一位,老小子平时又掩掩藏藏,哪个能搞得清?”
几人说话之间,天地之中突然平静下来,更添了一份凝重感,老道低声道:“让那张果过来。”
白斩秋身形一闪,化作流光直冲到张果近前,也不理会惊骇欲绝的张果如何反抗,揪着领子返回老道身边。都一敏笑眯眯道:“张果老,不怕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啊?没瞧见上边那两位开始放大招了吗?”
张果是个满脸愁苦的干瘦老汉形象,听了都一敏的话更是将老脸邹成了抹布,嘴上道着谢,身子却不停的往老道身边凑。
天空中突然爆开一个光团,明灭皆是一瞬。四面八方的罡风夹杂着尖锐的呼啸声顷刻之间充斥着耳朵。盏茶时间过后,风势骤停,满地碎叶。
都一敏望着夜空叹道:“这最大的债主如果被打死了,世间定会平白多出许多舒慕龙的生祠来,得是多大的一份功德,啧啧啧!”
白斩秋剐了都一敏一眼,“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都一敏道:“我说错了吗?不信你问问这张果,是不是天天盼着债主死?”
张果连连摇手:“都会长说笑了,说笑了,做人得讲知恩图报呢,哪能够过河拆桥……是不是道长?”
老道不置可否,却说起另外一件事情。
几人破空出城早引起城靖军与监查司的注意,摸黑赶过来的两系统人马先前刚到附近,被刚才的动静逼着缩在一起,这会儿已然有几人受了伤。等会儿再闹出更大的动静,难保不会死人。言外之意无非是要张果跑跑腿,劝人回去,顺带着自己也回城,省的战力不高,被殃及池鱼。
都一敏冷嘲热讽的赶走张果,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这卖果子的坏话。
白斩秋大为不解,问道:“你好像对这张果成见很大,什么缘由?”
张及也嘲讽道:“都会长牙尖嘴利,心眼儿却比针鼻儿大不了多少,兴许是买果子时没占到便宜也说不定。”
都一敏呸了一口,道:“老张亏你是个学问人,说话竟然也这么不负责。这老小子一个破果子能卖出天价,还不是靠的城靖军保驾护航,说白了这老小子是舒慕龙的眼线,这都不知?”
白斩秋点点头,“怪不得。”
都一敏继续道:“话说小师弟好像也是个‘植物人’,不知先生有什么打算?”
老道沉默一会儿,道:“小鱼儿情况有些怪异,先看看再说。”
都一敏笑道:“小师弟将来战力估计高不到哪里,不过既然有共鸣天赋,我看不如让他在我手底下锻炼几年,将来顶级鉴定师那是妥妥的,既不用吃苦受累,还能捞个锦衣玉食,何其美也!”
白斩秋笑道:“好么,这是挖墙脚挖到自家先生这里了,实属大逆不道。”
张及也也是摇头:“这话太过混账,共鸣天赋放哪里都是稀罕天赋,同你都一敏一样一辈子钻钱眼里才真实明珠蒙尘。”
老道摇摇头:“此事不急。”
都一敏眼珠转转,笑道:“也是,先生调教弟子的手段自然了得,三个废物得您牙余已然是一生受用,各有建树,更何况是嫡传徒弟呢,是我孟浪了。”
白斩秋冷哼一声,张及也吐了一口唾沫,“果然是废物以己度人,眼里看人都跟自己差不离。”
都一敏不接话,看了看隆古城中星星点点的灯光,道:“这隆古城中,今夜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这块地儿。老旧古城,水深泥巴厚,也不知潜伏了多少老家伙。”
一直到东方微白,虽然再未出现过声势浩大的蛮力对轰,但朝霞染红,围着小山头扭曲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转图案。漩涡中心,一道身形忽左忽右,另一身形时隐时现,中间夹杂着流萤一般飞舞的点点豪光。
老道突然道:“舒慕龙要落败了。”
话音刚落,漩涡之出现两轮明月一般的眼瞳,陡然圆睁,似猛虎怒目而啸。白斩秋心头一阵难受,都一敏蹲坐地上,脸色煞白,张及也同样身形不稳,额头汗出如浆。
舒慕龙的身影急坠而下,一头撞入矮山。小山头如同如同承受不住重压的冰块,瞬间裂开,碎石卷裹着林木一泻而下。
苗青离在空中显出身形,大笑两声状若疯癫,做了一个头下脚上出拳在前的姿势,直捣而下。
天地压制在某一刻突然消释,观战的几人身心跟着轻松起来。
白斩秋愣愣出神,似有所悟。
“竟然是舒慕龙败了?”都一敏满脸不可思议。
老道点点头,“舒慕龙本就是来让苗青离出气的,最多使了三成力。苗青离怨气凶凶,实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张及也擦擦额头,点头道:“舒慕龙到底是身居高位,养大了度量。”
老道瞪了一眼张及也,身形一掠而去。
张及也扶了扶眼镜,纳闷道:“我说错话了?”
都一敏没好气的道:“张及也呀张及也,你真是满肚子学问一脑袋木头,苗青离和先生现在这样,还不是舒慕龙害的,大度个屁,先生没趁机削了舒慕龙的脑袋才是顾大局真大度。没给你两剑已是念及多年师生情分了。”
张及也羞愧无地,对着远处连连施礼。
都一敏看了一眼白斩秋,对张及也道:“老白的瓶颈似乎有所松动,你看护一下,我跟过去瞧瞧。”说完纵掠而下,直扑战场。
此时的不知名矮山彻底碎裂,舒慕龙形象狼狈的从碎石中钻出,咳血不止。苗青离双目通红,口中呜呜作声,显然是离疯魔不远。老道出手如电,根根细针直入苗青离身体,直到差不多成了金色刺猬一般模样时才晃悠两下,清醒过来,瞧了瞧舒慕龙的惨状,狠狠的吐了一口血痰,骂道:“老不死的,果然是属王八的,盖子就是硬,这都不死。”
舒慕龙摆手制止老道帮他疗伤的动作,咳了一声道:“少呈口舌之强,过些时候,老夫专程来找你。”舒慕龙嘿嘿笑了两声,“到时候别躲。”
苗青离跟着嘿嘿而笑,“王八蛋,老子等着你,你如果不来,就不是我亲生的。”
舒慕龙一震衣袍,抱拳道:“南玉兄,我先走一步。”说罢双足发力,踏碎脚下石块,一掠远走。
苗青离呼呼喘气道:“他姥姥的,累死老子了。那谁……”他指了指都一敏,“背老子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