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宫变
半夜，门外突然想起脚步声。我警觉的束起耳朵，小小翼翼的躲在门边，透过窗洞往外张望。没有月亮，黑凄凄的什么也看不到。脚步声渐渐清晰起来，一团黑影在门口停住。我呼吸都停住了，胸中如擂鼓般急跳着。
不知是敌是友，我悄悄拿起一根生了锈的铜烛台握在手中，大气都不敢喘。过了一会儿，门上的锁似被打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缝，在这静谧的黑暗中显得突兀刺耳。
然而，门很快又被关上，人影站在门口，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过了良久，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唐菲？”我吃了一惊，差点将烛台掉在地上，半响无人应答，那人又叫了一声，“雪夫人，我知道你在这。”
“怎么是你？”我从阴影中走出来，手上依然抓着烛台，戒备的看着她。丰芊羽看见我手上的烛台，低低的笑了，“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正相反！”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压低声音说道，“当然是来救你的。”
“为什么？”她不是恨我入骨吗？为什么突然要来救我。
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丰芊羽一字一顿轻声说，“我是恨你，但我也没想过要杀你”。
“是太后抓我的对吗？”看到丰芊羽，似乎一切都明白了。
“你果然聪明。这里是慈宁宫后面一处隐蔽的院落，废弃很久，我那日偶然发现有人出入这里，就留心观察，没想到你被关在这里。”丰芊羽走到我面前，冷傲的眼神一如往昔，“你快走吧，我可不想你坏了表哥的好事。”
“丰西玥回来了吗？”我的心狂跳着。
丰芊羽摇摇头，明亮的眼睛如流星陨落般瞬间黯淡下来，“没有，我相信表哥一定不会有事的。但是，你被关在这里，对表哥来说只会是坏事。我可不想再次看到当年的事重演。”
失望的放开她，知道她说的是丰西玥为了南宫萱雪丢了太子之位的事，也不想与她辩驳。
丰芊羽突然咬牙切齿，愤恨的说，“太后竟然忘恩负义想图谋表哥的皇位，枉我一直视她如亲母，敬爱，孝顺于她；若不是瑾妃姐姐突然死了，我至今还蒙在鼓里！”
我说，“丰西岚是太后亲生的，所以她才会这么做的。”我没有想替太后辩解，只是陈述事实。
丰芊羽诧异的看着我，半响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沉默片刻，收起恍惚的神色，催促我道，“快走吧，我安排了马车在外面接应。”
“那你呢？你不走？”
“我不会走的，我要等表哥回来。”
不再犹豫。我深吸口气，走了出去。
夜幕深沉，我打开殿门，眼前的景象却让我惊诧的愣在当地。几十个禁军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将这里团团围住。
太后长长裙摆拖在地上，在两个提着宫灯的宫女的陪同下，缓缓的走到我们面前。
太后目光寒冷的盯着丰芊羽，眼底怒气升腾，“羽儿，哀家的话你这么快就忘了？哀家说过，背叛哀家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被抓个现形，丰芊羽也不见慌乱，只是面无表情的从我身后走出来，没有了一贯的恭敬，冰冷的直视太后，“背叛？你还好意思说背叛？”她突然大笑着，笑的眼中泪花闪闪，“是谁背叛了最好的姐妹云妃娘娘，是谁处心积虑的谋害她的儿子？”丰芊羽突然抬手指着太后，“是你，你才是那个背叛者。”
太后脸色变了变，身形轻晃，眼中露出一丝软弱，但很快就沉淀下去。太后语带酸楚的说道，“哀家不怪你，等你做了母亲，你就会明白了。”
我大睁着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丰芊羽颤抖着手，将一把匕首插入我的胸口。疼痛一点一点蔓延开来，我本能的按住胸口，温热腥湿的液体粘满我的双手，我大口喘着气，然而，肺里的空气却像破了洞的皮球，一点一点向外流逝。
丰芊羽素白的衣裙被血染红，她惊吓般的松开我，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众人目瞪口呆，太后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太医，快叫太医！”
丰芊羽木愣愣的看着我，疯了般一遍一遍无声说着，“我不能看着表哥有危险，你必须去死，你必须死……”是啊，她不想杀我，可是我却必须去死。
慈宁宫“怎么样？能治好吗？”太后焦躁的踱着步，不时催问着太医。
一个面色惨白女子躺在一张软榻上，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不动不动。几个太医围在她的旁边，不敢有丝毫懈怠的医治着。
一个太医瑟缩的回道，“微臣们尽力而为！”
“这么久了，血为什么还没止住？”太后看着满床血红，紧皱着眉头。太医哆哆嗦嗦的回道，“禀太后，雪夫人以前似乎受过重创，这次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所以才会如此。”
太后烦躁的说，“那到底有得救没有？”太医本来想拖延时间，可是那名女子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们吓的不敢说实话，可是，血照这样下去，她很快就要失血过多而死。
又过了片刻，床上的人儿呼吸已经几不可闻，几个太医知道大祸临头，突然噗通一下齐齐跪在地上，抖着声结结巴巴，“禀太后，微臣已经尽力了。夫人的伤太过严重……”
太医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太后厉声打断，“哀家不要听这个，要是救不活她，你们也没必要在待在这了。”太医吓的更是抖个不住，只能寄希望与奇迹的发生了。
“启禀太后”门外一个内监垂着头走进来，在太后面前躬身行礼，“有个刺客闯进了宫，已经被我们抓住了！”
“是什么人？”
“奴才也不清楚，只是看着有些眼熟。”
太后喝道，“带进来！”
“是！”内监走了出去，过了半响，几个禁军押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走了进来。那名男子一双桃花眼，紫色的眼眸闪着狡黠的光，他的脸上云淡风轻，放佛只上来闲逛的，看到的人，绝不会想到此刻他全身正被人五花大绑着。
“原来是你！”太后微微吃了一惊。
“太后以为是谁？”楚一笑一双桃花眼眨了眨，不羁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太后真是深藏不漏啊，为了一个不认自己的儿子，竟不惜众叛亲离！楚某真是佩服的很！”
面对这样的冷嘲热讽，太后也不着恼，冷淡的说，“哀家的事不劳楚先生操心，不知楚先生深夜进宫，意欲何为啊？”
“我来找人！”楚一笑笑的坦然，眼底却满是冰封的寒霜，“你把雪夫人藏到哪了？”
太后挑眉，恍然道，“你进宫就是来找她？”她缓缓走到楚一笑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原来，你早已知道她就是南宫萱雪？”
“她在哪？你最好快说！”
“好，我告诉你！”太后微微一笑，指了指屏风后的软榻，“她就在那！”
楚一笑顺着她指的方向走了进去，刚踏出一步，就立刻僵硬的顿住，床上躺着的人儿一身鹅黄的衣衫尽被血染红，脸色惨白到几乎透明，轻飘飘的仿佛一阵烟，轻吹一口气就会立刻消散般。
“她怎么了？”楚一笑眼底燃起熊熊怒火，转身寒冷的逼视的太后，“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哀家什么也没做，这只是个意外。”太后并不躲闪，脸上平静自若。
“意外？”楚一笑一步已经冲到床榻旁，他的双手都被缚着，只能怔怔的站着，那满床触目惊心的血红看的他胆颤心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他的语气小心翼翼，“她还活着吗？”
“放心，她还有一口气。”太后低低的说，“你不是医仙吗？也只有你能救得了她了！”
楚一笑眼瞳变成幽暗的深紫色，冷冷看着太后，“你最好祈祷她不会有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炎哥哥……”床榻突然传来细弱的低喃。楚一笑欣喜的贴近她的脸庞，低低轻柔的说着，“别怕小雪，楚大哥会救你的！别怕！”
“咳，咳……”嘴里被人强灌入苦涩的药汁，然而，咽下去的只是少数，几乎都被吐了出来。
耳畔传来轻声的低语，“小雪，楚大哥在这儿，你一定要坚持住。”
思维一片空白，也分不清是谁在低语，只是那轻柔的声音，能让她稍稍安心，那窒息般的疼痛似乎也没那么扎心。
太后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楚一笑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若是此刻南宫萱雪死了，那么萧白一定倾举国兵力攻来丰国，到时，即使她的岚儿坐上了皇位，也坐不安稳。
“报！”慈宁宫外一名侍卫飞奔而来，“禀太后，曹光的军队已经全军覆没，曹光也被王爷就地正法，李冉的二千禁军逃出了城。京城已经在王爷的控制之下了。
“太好了！”连日来的焦虑终于换来今日的欢喜，太后兴奋之情难以言表，“王爷此刻在哪？”
“王爷受了点小伤，正在回宫的路上。”
太后紧张的问道，“哪里受了伤？可严重？”
侍卫躬身禀道，“只是小伤，请太后放心。”
太后眉宇终于舒展开，转身走入殿内，片刻又出来，手里拿着一卷黄娟，递到侍卫手上，“这是哀家的懿旨，你去宣旨，请各位大臣即刻进宫议事。”侍卫领命匆匆而去。
曹光一死，再也无人敢与丰西岚对抗，然而，丰西岚此刻却并不轻松，他的手臂被羽箭射穿，紧紧绑覆着的白色绢布已被血一层一层染红，苍白的唇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痛苦的紧紧皱着。
马车内，丰西岚半寐着眼，轻靠在堆的厚厚的软垫内休憩。马车的另一边，坐着苏丞相，他独自坐在小几旁自斟自饮。
半响，丰西岚睁开眼，懒懒的声音道，“大事即成，丞相似乎并无喜悦？”
苏丞相微微一笑，“臣其实是在担心王爷，王爷虽然杀了曹光，但代价同样惨烈，精锐所剩无几，李冉已经逃脱，怕是会对王爷不利，况且，丰西玥要是活着回来，王爷的计划恐怕要功败垂成了。”
丰西岚眼中锐光一闪，杀气蕴满眼底，冷然道，“丰西玥即使活着，本王也要他永远回不来。”
“飞鹰军除了丰西玥，谁的命令也不会听。”苏丞不无担忧的提醒道，“即使暂时困在边境，过不了多久，一定会杀回京城。到时以王爷现在的兵力，恐怕难以抵挡吧？”
丰西岚默然半响，只是摇摇头，“丞相过虑了，飞鹰军群龙无首，拿什么和朝廷争斗，等本王登基，就是名正言顺的丰国国君，他们敢起兵，那就是造反。到时集全国兵力，飞鹰军还不是如蚂蚁，任我们踩？”
丰西岚毫不隐藏的帝王霸气，让苏丞相识趣的闭上了嘴。在他看来，丰西岚的目光太过短浅，若不是曹光势力越来越强，他也不会选择和成都王合作，和朝廷对抗。可是，他心里隐隐不安，多年宦海沉浮造就的敏锐直觉，让他明白，丰西岚称帝，恐怕没那么容易。
丰西岚虽然嘴上如是说，心里却也在打鼓。他派出去的人已经好几天没有消息传来，成都的援军至今还没有消息。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不，他不相信，他筹谋多年的计划，绝不会这么轻易失败。他花了多少精力才挑起夏国大祭司之间的争斗，迫使夏人犯边，目的就是引丰西玥亲征，因为夏国有丰西玥最想要的东西，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
当然，这些还远远不够，他同时以重利诱使凉国大太子帮助他截杀丰西玥，凉人士兵个个骑术精湛，野外作战能力更是远远强过丰国的骑兵，况且，内有大雪阻隔，外有凉人围堵，丰西玥即使不死，也要被活活冻死。至于飞鹰军，主帅一死，再强的军队，也支撑不了多久，他早已派出成都的兵力，从后方包围，丰西玥即使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他的计划周全，只要明日早朝一过，他多年的夙愿即将达成。
丰西岚就在这样隐隐的兴奋和隐隐的不安中睡了过去。
腊月三十，景元三年的最后一天。
丰国的百姓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年这般，沉默而又惶惶不安的迎接新的一年；昨晚的喊杀嘶吼犹在耳边，如鬼怪的嚎哭，让人回响起来依旧心惊肉跳。他们甚至不敢推开门去看一眼，满街的尸体，如索命的冤魂，紧闭的屋门内是他们仅剩的避风港。青石板街道早已被血染成赤红，走在上面，如同走在燃烧的炭火上，不安和恐惧，侵袭着皇城中的每一个人。
丰国皇宫，养心殿太后沉稳又威严的声音在大殿飘荡……
“皇上失踪已近十日，至今杳无音讯，怕是凶多吉少，哀家痛心伤怀，****求拜佛祖保佑皇上平安归来，然而，终究无济于事。哀家受先帝所托，不得不为祖宗江山社稷考虑。”太后穿着九凤朝服端坐在凤座上，面对着各位大臣，沉声缓缓说着，“哀家虽然不问世事多年，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不得不以老妪之身临朝。皇室子嗣凋零，如今只余岚儿一人，哀家认为应及早即位，以正朝堂，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大臣们面面相觑，皆垂头沉默不语，朝堂一时寂静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