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流光似水
太后目光望向丞相,“苏爱卿,你意下如何?”
然而不等丞相开口,一人已抢先大步跨出。
他只是微微垂首,即抬头冷冷直视太后,“微臣有一事不明……”他顿了一秒,一字一顿铿锵道,“皇上只是失踪并未驾崩,另立新帝从何说起?”
此言一出,朝堂更是静到诡异,有人偷偷瞄了一眼是哪个不怕死的,却原来是户部尚书韩益。
太后眼底覆上一层寒霜,目光无声掠过其他垂首而立的大臣,半响,面不改色的沉声说道,“各位以为如何?也是这么想的吗?”
聪明人都听出太后话中暗藏的怒气,皇城已经落入成都王之手,他们哪有说不的机会。遂众人的头垂的更低,但谁也不想先站出来打破这种僵局。
太后终于不耐烦,再次将目光投向丞相,“丞相以为如何?”
然而,不怕死的韩益又一次厉声打断了太后,“成都王私自带兵,意图谋反,太后却助纣为虐,置祖宗江山于不顾,是何居心?”
此言矛头直指太后,太后再是镇定,脸上也变了几变,手紧紧的握成拳,心头很少后悔没早杀了这个叫韩益的傻蛋。
韩益背脊挺的笔直,犹自自顾自的义愤填膺道,“各位,皇上乃千古明君,而成都王狼子野心,起兵造反意图谋朝篡位,实乃十恶不赦之罪,太后却黑白颠倒,纵容如此大逆不道之徒,微臣誓死不同流合污……”
太后气的浑身发抖,突地从凤座上站起冷冷的盯着韩益,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然而,下一秒,一声惨叫陡然响起。只看人人皆目瞪口呆,看着一个方向。
始终静默不语的丰西岚突然如猎豹般窜出,长剑一送,没有丝毫犹豫的大力刺出……
“你……”
韩益捂着腹部,嘴边的你字凝固在嘴角,身体猝然倒地,再无声息。
青光掩映的大理石地面上,蜿蜒过浓浓赤红,众人反应过来,早已吓得面无如土色。
长剑入鞘的瞬间,众臣再不敢迟疑,抖着膝盖,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向着成都王山呼万岁。
丰西岚扶着剑柄,嘴角挂着冷笑看着众人,俨然一副帝王的架势,“各位爱卿不必多礼,请起。”
这样的变故,太后也始料不及,大吃一惊。但也总算可以松口气。
过了片刻,太后再一次问道,“哀家的提议,各位大人意下如何啊?”
“臣等无异议。”大臣们异口同声。
太后满意的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就请苏丞相拟旨,即日举行登基大典。”
苏丞相却站起身,从袖笼中抽出一本奏折,从队列中走出,朗声道,“臣有本启奏。”
太后微微诧异,但依旧和言说道,“丞相请讲”
丞相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僵硬,听得出来是可以保持着平静,“臣刚接到消息,飞鹰军首领子章已经找到皇上,正在回宫的路上。所以,太后的懿旨,臣恐怕难以从命。”
静,死寂般的静,朝臣悄悄抬起头,惊讶莫名,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再说一遍!”丰西岚突然一个箭步冲到苏丞相面前,血红的剑尖直指丞相的鼻梁,阴沉着脸,如鹰般凌厉的眼神紧盯着丞相。
苏丞相被丰西岚逼人的气势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着声音说,“王爷饶命,微臣全家老小都被飞鹰军抓了,臣是不得以啊。求王爷饶命。”
丰西岚犹自反应不过来。然而此时……
“丞相是不是求错人了?”欠扁的声音,自殿外传来,“王爷没听清楚吗?皇上平安归来,正在回宫的路上。”子章嘴角挂着邪魅的笑容,大步走入殿内。
“是你?”丰西岚显然吃了一惊,眼神阴郁的转过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子章身穿黑甲,一身戎装,脸上的刀疤妖娆如鬼魅,“王爷没看错。正是在下,飞鹰军统领,贺子章!”
丰西岚冷冷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爷以为呢?”子章双手环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丰西岚,“其实,子章今天来是想告诉王爷,成都不愧是天府之国,气候宜人,风景秀丽,吃食更是天下一绝。这么好的地方,子章真后悔没有早点去。”
“什么意思?”
“王爷不明白?”子章笑的玩世不恭,“需要子章解释吗?”
“你没有去平乱,反而去了成都?”丰西岚细长的眼睛慢慢眯起。
子章耸耸肩,笑的一脸无害。
丰西岚眼如烧红的炭火,大踏步逼近子章愤怒的注视着子章“丰西玥这个奸诈小人,他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狗急了就乱咬人?”子章嘴角勾起冷冷的嘲讽,“兵不厌诈,这个道理王爷不会不懂?”
丰西岚拳头紧紧的攒着,眼底的燃起熊熊大火,发白的指节蕴藏着狂风般的怒气。突然挥剑直指子章剑锋上的沾染的浓浓赤红一下一下滴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湿粘的轻响。
子章挑眉,表情淡然闲适,放佛横在面前的不过是个一株稻草,而不是杀人的利器,“皇宫已被飞鹰军包围,王爷以为能杀得了我吗?”
“哈哈哈……”丰西岚望着子章良久,突然仰天长笑,“丰西玥杀了本王最敬重的二皇兄,他才是那个谋朝篡位的贼子,你们凭什么容我不得?”
“哀帝身染重疾而崩,王爷不要在次信口雌黄,妖言惑众!”
“本王妖言惑众?”丰西岚笑的身子都在发颤,良久,终于长叹一声,“罢了,成王败寇,本王棋差一招,愿赌服输。”他看向子章“还请将军告诉丰西玥,就说本王在地狱里等他……”说罢,猝然剑锋一转,干脆的向脖颈一送。
鲜血如泉水般迸溅出来,喷了子章一脸。子章厌恶的皱皱眉,也不去擦拭,漠然的转过身,“昭告天下,成都王已畏罪自杀!”
“儿啊!”
凄厉的悲嚎响彻大殿……
太后跌跌撞撞的奔过来,抖着手抱住丰西岚依然温热的身体,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的孩子……”太后一下子像苍老了十岁,布满皱纹眼眶渐渐弥漫起水汽,泪珠滚落下来,与那刺眼的血红融在一起,“我的孩子啊……!”
无限悲凉的哭喊飘荡在空气中,仿若突然刮进来的寒风,带着冰冷刺骨的悲哀。
“母亲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太后眼神空洞,哽咽呢喃着,像是被人抽去筋骨的破布偶,瘫软在地,可是手臂依然固执的抱着环中的人,仿若他还只是个孩子,只是哭闹累了,躺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报!”
一个飞鹰军士兵跑到子章面前,拱手禀告,“将军,没有找到雪夫人!”子章看了士兵一眼,望向太后。
“太后,雪夫人在哪?”子章的脸上木然且平静,“请您把雪夫人交出来!”
太后仿若没有听到般,手掌一下一下轻拍着怀中的人,没有表情的看着前方。
剑锋出鞘,血染过的脸,肃杀如地狱的鬼怪,子章的语气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太后,雪夫人在哪?”
过了许久,太后募的低声呵呵笑了起来,“雪夫人……雪夫人……那个妖女果然是个煞星,哀家真后悔没早杀了她。”太后突然又低低抽泣,“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孩子,也被她害死了!”
“太后……!”子章不耐烦的低吼。
太后蓦的转头看向子章眼中透着刀锋般的寒芒,“想知道她在哪?那我告诉你,她死了!哈哈,她死了!她早就下地狱了!”
“即使下地狱,我也会找她回来,我不介意和她一起下地狱!”
淡然的声音霸道的飘进大殿,一个男子走了进来,他一身玄甲,墨发飞扬,倾绝的面容带着清风般的烟尘,仿佛刚刚自云天之外降临,漆黑的瞳仁闪着星子般清冷的光辉,表情淡漠而平静。
“你回来了!”太后怔怔看着那个依旧傲然的身影,眼中喜悦的光芒一闪而过。
“母后别来无恙!”
太后轻轻的笑了,“还能见你一面,母后也知足了!”
冷冷淡淡的声音说着,“母后放心,儿臣决不会为难以与你”
太后笑容苦涩,目光飘的很远,“哀家让云妃姐姐失望了,她待我如亲妹妹,而我却这样对她的孩子……,玥儿,你也对母后很失望对吧?”
“是,不过朕已经习惯了失望!”丰西玥表情平静没有一丝波动,平淡的语调没有任何自怜的意思,仿若只是在谈论天气。
太后叹了口气,轻声低喃,“母后就这么一个亲儿子,从小却不能在身边亲自抚养照顾,母后心里的苦,你不会懂,母后只是想补偿他,尽一切能力实现他的愿望,母后只想真正做一次宠爱儿子的母亲。”
“儿臣并没想过杀七弟,也依旧会奉养母后”丰西玥走到太后身前,蹲下身子带着一丝哀怜看了太后怀中的人一眼,随即漠然的抬起头直视太后,“告诉朕,母后把雪儿藏到哪了?”
太后的表情突然带着一丝激动,不再光滑的手掌紧紧抓住丰西玥的手,“玥儿,听母后的话,离那妖女远一些,她是个不祥之人,母后不想看着你落得和岚儿一样的下场!”
丰西玥反握住太后略显干瘪的手指,平静的看着太后,“母后是看着儿臣长大的,难道不明白?如果可以,儿臣也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可是,这世间没有如果。儿臣命中注定要和她相遇,儿臣爱她胜过自己,即便是下地狱,儿臣也义无反顾!”
太后的眼角滑过一滴泪,悲怜和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丰西玥蓦的站起身,“不可能,她不可能死,朕绝不容许……”
太后低低的说,“她受伤严重,失血过多,可是她却不肯医治,将药全都吐了出来,就那样死了……”
“不会的!”丰西玥突然疯狂的大吼。他蓦的转身看向子章眼中的寒霜瞬间能将人冰冻,“告诉朕,她在哪?”
“臣失职,没能保护好娘娘!”子章单膝跪地,垂首向丰西玥请罪。
“连你也这么说?”丰西玥阴沉着脸,眼中似有星辰陨落,“滚……都给朕滚,找不到她全都不要回来!”
景元四年,正月初一丰西玥凯旋而归,犒赏三军,封子章为大都督,追封韩益为忠勇侯,其子孙世代袭爵。曹光和丞相谋反重罪,十恶不赦,诛灭九族。太后上封号孝贤太后,奉旨守陵,终身不得还朝。德妃贬为苏美人,永居伊人馆。
正月初三,德妃奏请求出家为尼。丰西玥龙颜大怒,当场摔了奏折。
初四,德妃奏请赴皇陵守陵,终身陪伴太后。丰西玥下旨准奏。
丰国咸阳热闹的朱雀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奇怪的是都向着一个方向,如果你顺着人流走,很快就会发现,这并不是什么逛庙会的人潮。而透过人们脸上洋溢着的表情,尤其是老爷们,仔细看去,眼里都透着兴奋,很快就会发现一些端倪。
茶聊里,人们兴致勃勃的谈论着这次盛况,谈到尽兴时,唾沫星子乱飞,还不时的手舞足蹈。而角落里坐着三个人,此刻正安静的饮着茶,仿佛并不是身处闹市茶楼,而是正坐在一处清雅的竹林小筑闲聊;他们看上去姿容不凡,打扮讲究,其中的一个人,头戴白纱斗笠,身材高大修长,举手投足间更透着高不可攀的贵气;人们不时投去好奇的目光,绕是如此,也只是一二眼瞥过,便不再注意他们;人们全副精力似乎沉醉在谈论的话题中,即使是去年惊天动地的那场政变,也不见今天这般兴致勃勃。
三人中一个脸有刀疤,一脸邪气的男子,像是竖着耳朵听了许久,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容,过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向头戴斗笠的人,笑道,“没想到娘娘这么顽劣,到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头戴斗笠的男子,看不清面容,可他的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柔情似水,“雪儿小时候比现在还顽劣,她那时总爱扮作小乞丐,还自封什么丐帮帮主,骗的一大群小花子跟着她调皮捣蛋。”男子的声音到最后竟是满满的宠溺。
“哦?”面有刀疤的男子摸了摸鼻子,挑眉说道,“真看不出来,子章一直以为娘娘是个娴静的大家闺秀,哎”
“大家闺秀有什么好?”另外一个男子插嘴道,他的面容纤瘦,皮肤略黑,有一种刚毅的俊美,他嬉笑着说,“我看娘娘这样就很好,像个自由自在的鸟,瞧着也舒服。”
子章瞪了他一眼,“丰芊辰,你什么意思。我又没说娘娘这样不好,我的意思说娘娘这样可爱多了。”
丰芊辰哼了一声,回瞪着子章“切,我看你还惦着那个慕容家的美人呢吧?她虽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要论美貌,谁比的过娘娘万一。”
子章蓦的抓起一把桌上的坚果屑,兜头就撒了丰芊辰一脸,瞪大眼睛,怒骂道,“你再提她,休怪我跟你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