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妩没管林长庚是否真会待在那儿。
“怎么样?”风雪夜行,她的问语也被北风吹得听得不真切。
还好宁天牧耳力好:“他们威胁我,要我邀你出去。”
“你怎么说的?”
“我自然是不答应的,但那梁湛说柳二公子也要赴约……”
“所以你便承诺来邀我?”
入夜了,冷,冻的面颊都煞白了些,宁天牧分辨不出她的喜怒:“若表妹不喜,我便去回绝了他。”
“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实在不想看这些拙劣的算计与思量。
翌日,南妩起床后就叫了个扫洒的僮仆给她去叫来了自己的车马。
“表妹吃这个,我剥的。”宁天牧把自己手中剥了壳的蛋放在她盘子里。
“好啊,谢谢表哥……你们这儿怎么有这么多蛋啊?”
“陆老前辈在后山养了上万只家禽呢,肉蛋都足够,还新鲜……”
难道那人昨晚是要去看他小祖君的养鸡场?终于知道这云深的后山为什么有狐狸了!
“说到后山,下午再带你去抓小狐狸好不好?等下我去上课,你要去旁观吗?”
“我要回去了。”
“啊?你不要小狐狸了吗?等下午我与你一同回去啊!”
“十七都来了,我就与他先回去。”
“十七?是谁呀!”
“南十七啊,就每天跟在我后面的那个!”
“就那个高高大大的?十七这名字……会不会配不上他?”
“啊?有吗?没有吧,我觉得挺正常的啊,我们威远侯府上都是这样的啊,南姓再加入门顺序嘛。”
“唔……那你去吧!”
“别耷拉着脑袋了,你什么时候需要我,我随叫随到的……唔!”南妩朝他做了个鬼脸。
“之前你还说要给我收拾梁湛呢,可昨天你把我一个人扔到敌军里,自己去找别的人玩了。”
“你可不能这么说,虽然打架我向来是不虚的,但是你还在这儿不是吗,我们要从长远来看,这些人虽然挺讨厌吧,但他们讲义气啊,你们要是做了朋友,就有人在身边保护你了。”
“但有些原则上的问题是绝对不可原谅的啊……比如叫我蛤蟆这件事!”
“那怎么办?”
“他不是叫你邀请我去赴约吗,下次我带上人马……呵呵!”少女奸笑一脸。
“把他再打一顿?”
“肤浅,还想我再被禁足一次啊,我是那样的人吗?……”
“……”是!
“我当然是要再‘狠狠’地打一顿啦!”
切!
马车缓缓往云深山外驶去,雪停了只余下银装素裹的天地。
“小姐,后面好像有人在追我们。”十七在外面说道。
“可看清楚是谁了?”
“这是山路看不清……”
“那就原地侯着。”
……
“小姐是陆少将军!”
“他怎么来了?”南妩皱了皱眉,把手中的笔墨收放好。
这么急,刚好也要回去?
她探出头去只见陆景行骑着马朝着她这儿奔来,一袭玄衣因策马奔腾被北方吹得猎猎作响。
南妩想起一句话:有一天,我的盖世英雄会踩着五彩祥云来娶我。
“咦……”她摇摇头,什么想法哦!
“你回去吗,陆老前辈呢?”
陆景行下马走到她的窗边,眸子正正看着她,她一眼便看见了青年褐色瞳子内分明的红血丝。
“他不肯与我回去……这个给你。”
“啊,什么啊?”
南妩只见他从披风下提出来一个小笼子,笼子里似乎有两只……
“小狐狸?”她惊喜得急忙捧过去,“好小啊,它们才出生不久吧……嘻,好软哦!”
笼子里有两只小狐狸,圆些的那只通身雪白,像团软软的雪似的,另一只则带了些橘红此时看起来焉巴巴的。
“应该是的。”
“所以,你确定要送给我吗?”
安的什么心,看这样子,昨晚不会是专程去抓狐狸的吧,现在要赠予她?
“嗯……”
“为什么呀?”看他满脸强装着冷淡却难掩的羞涩模样,南妩就想逗逗他。
“……我以为你会喜欢它。”
“喜欢啊,只要你送的我都可喜欢了。”她嘿嘿地笑了起来。
“我请你吃饭吧,感谢你送我的小可爱!”她摇摇手里提着的笼子,“顺便帮它们取个名儿可好?”
“嗯。”
“这附近有什么地方风景怡人还可以吃饭的地方吗?”
“出了云深山再向西行不远就是沁雪寻香,那儿可踏雪寻梅,再有酒家温着的梅子酒,初雪时集下的枝头雪水煮就的茶和烤好的梅花馅儿的酥饼。”
“那我们就去那儿!”
……
马车出了云深山一路噜噜向西行去。
“哇,十里梅林啊!”南妩把披风的帽子捂紧了耳朵后跳下了马车。
虽说是百花凋零,严寒刺骨的冬日,这一望无际的梅却婀娜多姿地悄然乍放在山岭坡间、园林径旁……
中晋人偏爱梅,爱它敛蕊时的疏影清雅傲然无邪,含苞时的冰清玉洁娇羞欲语,吐蕊时的艳若桃李,灿如云霞。更赞颂它的无畏,它的热情。
所以在中晋梅树很常见,但是如此一片梅林还是极少的。
“酒家在梅林深处。”陆景行突兀说了一句。
南妩了然,“十七,你们把车马驾到梅林深处,喂喂马儿,休整休整……再点好菜。”
我要去踏雪寻香!
……
“沁雪寻香!好生雅致,可惜你懿之公子要与我这不通文墨的俗人一块儿。”她觉得她许是病了,只一见了他,她总不自觉地要说些尖酸刻薄的话。
云处安啊,果真如了你的愿,你该骄傲了吧,你瞧瞧即使在这异世,你这初恋留给了我多大的阴影:从此再见不得与你相似之人。
“若你愿意,我便教你读书识字。”陆景行直接来了句。
南妩在心里说了声:直男!
“若我不愿呢,你当如何?”
“不如何,你还是得继续上国子监,里面的先生教你也绰绰有余了。”
南妩:……
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受着良好的教育且出身名门望族的这类人,她之前一直以为的羞涩?不存在的!
那南妩这样臭名昭著,劣迹斑斑的姑娘又怎会是好妻子的人选呢?
也许在他陆少将军的眼里,不过是年龄刚好到了,而曾经南妩又那样的迷恋过他。回来时的冷漠与愤怒,不过是知道了南妩痴恋柳寒筠的事之后,感觉被背叛心里的落差罢了,毕竟曾经拥有过的,要当其离开之后,才会感到不舍。可是他真的爱南妩吗,未必……
“是啊,你是天之骄子,我是地上淤泥,我们下次……莫见了吧。”她转身走入风雪里,雪可真大啊,一脚踩进去便没了半只靴子。
“南妩!”
他追上来,“从前我心里平静,如今却因你无端惶恐,你若薄情如斯,又何必招惹我?”
“……”
“惶恐?不岔罢了……”恼怒我的薄情而已。
“……我想娶你!”
“哈?”你可真缺少安全感啊,连点不正常的情愫都好像意外一样,让你必须掌握在手里。
“我臭名昭著……配不上你。”
“我想娶你!”
“你不知道吗?我有爱的人,给不了你爱情……莫与我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鬼话,你陆景行是那样守礼的人吗?”
“承认了?你南妩就是如此薄情之人,还说什么自知配不上我,昨夜还问我有情否……”他冷冷清清却说着最刻薄的话,“……不就是为了柳寒筠,我倒想看看你这片痴心能持续多久……南妩,你这么装,不累吗?”
“陆景行,你到底想怎样?”
“我要娶你!”
“……别爱他了,可好……”俊俏的青年说着温柔了眉眼。
“又哄我,你到底要骗我多少次才肯罢休!”少女忽然红了眼眶却倔强着不肯掉下泪来,“看我撕心裂肺,痴狂病态,就那么让你心动,是吗?”
青年楞了一下,“……没有,你在说什么?”
少女眼睫上缀着点晶莹剔透的泪花,听他问毕,她自嘲地笑了一声,看着他笑着说:“看见了吗,我有病,你还敢娶我啊?”
她轻笑着转了一个圈后又走向远方。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唱首歌!”看在我们那些自以为是却十有九悲的爱情上。
“带我去往在大雪覆盖的地方
转着圈伸手接过银霜
发梢有落白晃荡
掩去来时的脚印长长
我从荒野中蹒跚来
借人间第一枝抖开
分明只是寻常能耐
这细雪偏偏撞琼台
题诗中行书潦草换了小楷
……”
?
何处来了琴声!
“朋友听了不少的墙根,还要告知我等你听到了吗?”陆景行大声朝梅林深处说了声。
“你知道有人你还说?”南妩有些惶恐,她刚才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
“我想娶你,我知,你知,天下人亦可知。”
疯了!
……
“陆少将军,南姑娘,我家先生有请。”一青衣小僮对他们恭谨地鞠了一礼后说道。
“你家先生可是弹琴那人?”
“正是……请随我来。”
穿过茂密的梅林,一间小亭子跃然眼前,尖是深沉的枣红,亭柱古老的墨绿,走近一看,小亭子细刻得小巧玲珑,很是别致,许是冬季的缘故,原本用于纳凉的四面被人用苞谷草(玉米草杆子)堵了个严严实实,只留下个小小的出口。
几人恭身进了亭子,活像入了个洞穴,一股裹挟着松香的暖气一下子就包裹了来人。
亭内燃着红红的小火炉,炉上烧着的赭石绿小水壶被蒸汽冲着正扑哧扑哧地跳,带溅出来些飞舞的水沫子。
“你是个僧人?”南妩问到。
光线有些微弱,青年穿一袭半旧不新的长衫,外面着了赤色的袈裟,却留着长发,不知是此时才披着的,还是他就从未束过。
背脊挺直,坐得端端正正,大半张脸没在阴影下,只露出微许一点端倪来。却看得出青年身形瘦高,瓷白如玉的肤色泛着清寒,额间一点朱砂痣,所有的光彩都集聚在那点朱砂痣上。
如斯美人,一见方知有!
“久仰,请坐。”声音中带着与世无争的平和。
他站起来南妩才看清他有一双清澈、明亮、睿智的眼睛。
“至于僧人吗?应该算吧。”他很是谦虚谨慎地说,“本无意打搅,但听南姑娘吟唱的曲调十分新奇婉转,小僧便心下意动,试着以琴声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