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公公打开锦囊,翻过底来,里面的东西滑入掌心,莹润生凉。他凝眸一瞧,见是一块翠绿碎玉,同尾指的指甲盖一般大小。
“公公可认得此物?”
季公公目光深深:“这是青和玉。”
“此玉是在下捡到的。”那道清冽的嗓音不急不慢:“发现此玉的地方,乃是赵汇的宅院、他的身死之地。”
烛光摇摇晃晃,将屋内斑驳的人影映在墙上。
赵无翼还是沉默着,毫无表情。
“这不过是一块不完整的碎玉,朝中大臣各有一块,即便是在赵府发现的,也不能代表它就是赵大人的。”
白栩还是垂着眼:“公公就不好奇这玉的另一部分在哪里吗?”
“愿闻其详。”
花琉本来正在一旁暗自长蘑菇,心里正在吐槽白栩看着长得一派超然脱俗的样子,没想到是个爱抢人风头的。
忽然肩膀被人用扇子一拍,他跟着回了头,就听见白栩在对季公公说话,一本正经的语气:“请公公准许这位公子把死者的下巴卸下来。”
“……”
卸死人的下巴,你先问过我了吗?
偏偏季公公很快就大手一挥:“准。”
花琉心里再次哀叹一口气:遇人不淑罢了。
他认命上前,走到黑箱子旁,屏住呼吸盯着那焦黑的尸体许久,还是下不了手。
跺了跺脚,他转身走到适才那小吏身旁,气急败坏地大吼:“把你外袍脱了。”
小吏被吼得一愣,半晌反应过来后,又羞红了脸,扭扭捏捏地把外袍脱给了他,居然没有拒绝。
花琉接了外袍,大步走了回去,先是将手中的外袍用力一撕,从下摆处撕下一大块布来,不耐烦地丢在尸体头上,将整颗头都盖住了。
然后他右手伸出,找准了位置,利落一错手,就听咔嚓一声,骨头被卸了。
花琉再将那块布一把掀开,又用外袍擦了擦手,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走过去用力拍了拍小吏的肩膀,塞了两块银子给他:“兄弟仗义了啊!这袍子爷赔给你,改天再请你喝酒。”
他自顾着跟小吏称兄道弟,浑没发觉对方的脸早就白了,怔怔看着手里的银子发呆。
旁人并不注意他们,都把眼睛往那尸体的嘴里瞧去。那尸体的嘴巴原是严丝合缝地闭拢着,如今打开来才发现里边竟然静静躺着一块翠绿的宝玉,骤然间添了满室莹华。
早有人上了前来,取出玉石交给季公公。季公公仔细检查过,上有刻字,确实是太傅执掌的官玉。
“赵太傅,你可认罪?”
赵无翼站起身来,终于开了口,声量不大,却字字清晰。
“白公子不愧为天下人杰,果真是‘一扇起波澜,白影独出尘’,佩服!佩服!”语毕,他双手鼓起掌来,掌声愈来愈大。四下里无人说话,更显得这掌声振聋发聩,在这正堂内反复回响。
待这掌声歇了以后,他对着主案深深拜了下去:“臣愧对皇上!愧对大胤!臣……认罪!”
季公公好一会儿没有言语,他又再次打量了白栩一眼,似是想要看清眼前这人,眼中带着旁人难以察觉的光。
过后,他招来两名官吏:“上枷铐。”
赵无翼的双手双脚不一会儿就被桎梏住了。
“赵大人,咱家不解,你为何要手刃亲儿?”
赵无翼垂头看着地面,半响开了口,声带沉痛:“我儿荒淫无度,强掳民女,无恶不作,成了京城人人惧怕的对象。卑职教养无方,难以约束小儿,是以一直愧疚难安。小儿原本娶了十四房姬妾,我以为这些女子虽是被逼入府,至少在我赵府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也能享得几分福气。哪知……”
赵无翼缓缓抬起头来:“哪知这个畜生!竟还以杀害折磨人为乐趣,将这十四名女子尽皆折磨至死,尸骨无存呐!”
“这是活生生的十四条生命,就在我赵府无声无息地去了,卑职这才发觉自己养了一只怎样人面兽心的恶魔!所以……所以……”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众人心里都明白了。
“赵大人。”季公公将手中的两块碎石合放进了锦囊里,然后将锦囊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锦布的纹理,“看来这玉石暂时是不能还给赵大人了。这大理寺的牢房最是整洁干净,还请赵大人在里面多歇息几日,圣上定夺之后,定会安排好赵大人的归路。”
“谢过季公公,卑职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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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红一白两道人影出了大理寺。
花琉不无得意道:“有我花琉出手就是不一样!”
他这话自然又没有得到回应,取而代之的是有一样物什重重地砸到了他脑袋上。
白栩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仿佛刚刚扔东西的人不是他一样。
某人炸了毛:“你好端端的扔东西砸我干嘛?”
那人的话音传来时,已在好几步开外:“那是答应了你的一半悬赏金,你若不要就拿来还我吧。”
是了,下午他本来心疼那一桌饭菜的钱,正生着气,这人又找上了门来,看在他特意上门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地陪他走了这么一遭,才不是被钱打发过来的呢!
花琉晃过了神,赶紧掂了掂手中袋子的重量,随后就眉开眼笑地跟了上去——
“诶,白公子请留步啊!还有什么活需要小的帮忙,您可尽管提啊!”
可这次,前面那人不过一闪,就没了踪影。
花琉嘴角冷笑:“跑这么快一定是又要去搞事儿了!想撇下我自个儿发财?门都没有!”
于是他转了方向,直奔桃然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