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备队长等莫世魁离去,急忙来到县长办公室,见门上挂着锁,屋里却有人说话,便从门缝向屋里观瞧。
屋内,杨静安递过一张表,说:姜小姐,拨款的手续都齐了,你先看看,替姜校长签个字,这可以去提款了。
姜玉涵拿起那张表看了看,签了字,说:谢谢杨县长。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杨静安忙说:不忙、不忙嘛!你来一趟不容易,既然来了,多坐一会也无妨嘛!我早就想和你这样的热血青年聊一聊啊!
姜玉涵有些诧异:跟我?聊……什么呢?
杨静安把姜玉涵按在椅子上,说:聊社会、聊理想、聊人生……都可以嘛!哦,当然,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也可以聊一聊当代青年人的爱情观。
姜玉涵摇摇头:杨县长,我还有点事,今天就不能陪你聊了。
一辆吉普车急驰而来,嘎地停住。钱继武和白子明匆匆下车,钱继武对两个警卫员说:在这儿看着,不许闲人进来。
白子明推开门,钱继武进来问:人呢?
小伙计说:姜小姐去了县衙,说一会儿就回来。
白子明有点着急:刚才来时,我们在街上遇见了杨静安和莫世魁。杨静安说有一笔拨给小学校的经费,让玉涵代他爹领取呢。
钱继武自语:县里财政如此紧张,他倒还有这份闲钱做善事……
白子明嘀咕:会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县衙里,杨静安似醉非醉、神乱情迷地站在姜玉涵面前,语调颤抖地说:姜小姐,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你是……我的梦中……情人,今天莫非又是在梦中和你幽会吗?
说罢,顺势张开双臂将姜玉涵揽入怀中,发疯般地狂亲乱吻。
姜玉涵用尽全身力气将杨静安推开,骂道: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流氓恶棍!
杨静安却像一头发情的公牛,瞪着血红的眼睛,狞笑着说:骂得好!今天我就做一次流氓给你看。
说罢,再次向姜玉涵扑来。
姜玉涵抬手狠狠一掌,“啪!”打得杨静安眼冒金星,酒也醒了一大半。
杨静安捂着半个脸说:你……敢打我?你不要钱了吗?
姜玉涵掏出那张表撕了个粉碎,扔在杨静安脸上,说:谁稀罕你的臭钱!
杨静安一阵狂笑:不稀罕钱?那你稀罕命吗?别以为我是个傻子,我早就知道你参加了红军。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立刻就能枪毙你!除非你顺了我,我网开一面,不但放你一条生路,而且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姜玉涵怒不可遏地骂道:呸!休想!
钱继武驾着吉普车穿街过巷,飞驰而来……
警备队长拦住钱继武的车与之耳语……
莫世魁从门缝里看着杨静安与姜玉涵再次撕扯在一起,心里仿佛也燃起一股邪恶贪欲之火,面目狰狞可怖地扭曲着……
吉普车横冲直撞地开入县衙。
钱继武飞身下车,直奔杨静安的办公室。
莫世魁正看得入神,忽觉脑后被什么东西顶住,一扭头,却见一支乌黑的枪口正对着自己。定睛一看,原来是横眉立目的钱继武,顿时魂飞魄散。
莫世魁忙摆手:钱团长,别……别误会,兄弟可没……没干啥坏事啊!
钱继武厉声说:少废话,快开门!
莫世魁哆哆嗦嗦地说着:是、是、这就开……我这就开门。
钱继武一脚踹开屋门,姜玉涵眼里闪着泪花,一下扑进钱继武怀里放声大哭。
杨静安尴尬地指着姜玉涵说:钱……团长,你……可不要上当中了美人计,她可是个女共匪呀!
钱继武用枪指着杨静安,一字一句地说:姓杨的,她是我的女人。你再放一个屁,老子一枪崩了你!
说罢,拉着姜玉涵扬长而去。
杨静安气得一跺脚,咬牙切齿地说:姓钱的,你等着!
石楼城外,白子明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等着。
姜玉涵含泪对钱继武说:继武哥,谢谢你。你刚才说的话还……记得吗?
钱继武脸涨得通红,默默地点点头,说:玉涵,你要相信,我是不会做汉奸卖国贼的!我也不愿意再与红军作战,但你得给我一点时间……毕竟,这件事关系到钱氏一门的生死存亡,高堂二老尚在,我又身为长子,不能不替他们考虑啊!
姜玉涵点点头说:好吧!那我先回去了,但愿早点听到你的好消息。
钱继武摆摆手,说:你和老白放心回去吧。路上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白子明赶着车匆匆而去。
1936年3月26日,徐海东、程子华率左路军从交城岔口镇出发,翻越孔河岭进入娄烦镇。28日,红十五军团七十五师浩浩荡荡渡过汾河,开入峰岭底村,队伍中还夹杂着刚刚参军的邻村后生。老百姓们扶老携幼站在路旁围观。
一位拄拐杖的老大娘指着队伍说:这就是前几天在娄烦镇打土豪分田地的红军?
一位后生说:没错,五婶你看,那不是娄家庄的李民狗吗?哦,还有上静游的冯三行,他们都参加红军啦!
李民狗从队伍里出来,高声嚷:栓柱子,还等啥呀,报名参军吧!
陈杰翻身下马,接过一位胖大嫂递给的一碗水,喝罢,说:谢谢大嫂!
胖大嫂笑着说:不用谢!俺们听说红军在镇上打土豪分田地,都盼着你们快点来呢!
陈杰问:大嫂,你们村里有大地主吗?
胖大嫂点点头:有啊!你看见村东那一大片宅院了吗?
陈杰看了看,说:好大的院子,那是谁家?
胖大嫂说:那就是俺们村最有钱的高家大院。
那个叫栓柱子的后生凑过来,说:长官,高家的粮食堆得像小山一样,地下埋的银子数都数不清。
娄烦镇峰岭底高家大院,青砖绿瓦,大门紧闭。一群破衣烂衫的穷苦农民拼命地敲打着大门。院子里面有大管家指挥着几个家丁死死顶住大门。
李民狗、栓柱子等十几条汉子,抬着一根粗大的圆木跑过来。
李民狗嚷:都闪开、都闪开,来,弟兄们,一、二、三,用力撞啊!
众人抱起圆木朝大门狠狠撞去。“砰”的一声,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大门直晃。
连续撞击三次,大门豁然洞开,人们欢呼着像潮水一样汹涌而入。
兴高采烈的贫苦农民们一间房挨一间房地翻箱倒柜,把高家的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全都堆在庭院里,几个半大孩子们好奇地看这看那。
李民狗从一间厢房的顶棚里找到一个牛皮箱子,高兴地大喊:栓柱子,快接住,这儿还藏着好东西呢!
几个人把皮箱拿到庭院里,撬开铜锁,打开一看,大伙都傻了。原来箱子装的全是厚厚的书籍和文件。
陈杰闻讯赶来,拿起一本书翻看,只见封面上印有马克思的头像,再看那些文件,清清楚楚印有“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字样。
陈杰大吃一惊,说:糟了!这高家到底是什么人?
程子华闻讯匆匆赶来,边走边说:乱弹琴!事先为什么不调查清楚嘛?
陈杰解释说:当地老百姓只知道高家是个有钱的大户,并不知道高家还出过一个共产党员。
程子华严肃地说:高君宇同志是我们党初创时期的先驱者,他父亲是开明绅士,投身辛亥革命,后来又出钱资助儿子筹建中共山西地方党组织。高家人对中国革命是有重大贡献的啊!你们这样粗鲁莽撞,怎么对得起烈士的在天之灵呢?
没过多久,徐海东也飞马赶到,一扔缰绳,匆匆走进庭院。
陈杰迎上前敬礼:报告军团长,程政委刚才批评了我,并且已经纠正了错误,他还亲自向高君宇的母亲道了歉。
徐海东拍着陈杰的肩,说: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知错就改嘛!立即派人给群众说清楚,把拿走的东西全送回来,一件也不能少。
陈杰答应一声,转身欲走。
徐海东忽然想起什么,说:等等。你立刻抽调一个排白天黑夜轮流站岗,不许任何人再来骚扰高家大院。明白吗?
陈杰敬礼:明白!
徐海东回到指挥部,看着地图,对程子华、周士第说:你们看,红七十八师可以经娄烦镇西边的细米沟,由万子村、周家窑进入岚县的车道坡,与红七十五师一起对岚县县城形成包围之势。
周士第说: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明天中午就可以对岚县县城发起攻击。
程子华点点头,说:等一举拿下岚县、静乐,我们就初步打开局面,可以放手创建晋西北根据地了。
阎小川和钱继武并肩走下石楼城门楼。
阎小川问:听说你因为一个女……女人跟姓杨的闹……闹翻了?
钱继武说:嗯,这个衣冠禽兽,我差点一枪崩了他。
阎小川说:他说那个女……人是共党分子,还说……
钱继武铁青着脸,说:他还说我通共,也是共党分子,对吧?旅长,你要信他的屁话,干脆把我抓起来枪毙吧!
阎小川一笑,拍着钱继武的肩膀说:你急……急个甚哩?噢,他说……说球个甚,俺就听个甚,那俺不成了他杨……杨静安的跟……跟屁虫啦?别看俺这个人笨、笨嘴拙舌的,可俺心里跟明镜似的!
钱继武说:他和那个日本人勾勾搭搭,明摆着是引狼入室嘛!
阎小川一笑:一个日本人翻……不起多大浪,眼下最要紧的,是把丢失的河防阵地给夺……回来。这事谁都靠……不住,都在咱哥俩肩膀上压……着呢!
傍晚,杨静安把一封信交给莫世魁,说:阎小川被姓钱的灌了迷魂汤,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你替我去一趟太原,请求绥署立即派员来石楼,查处钱氏一门通共一案。
莫世魁接过信,说:县长放心,这事包在俺身上。
杨静安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说:带上这些,路上用得着。
莫世魁接过钱感激地说:俺这就上路,这次非让姓钱的栽了不可!
警备队长从门前走过,听见屋里说话声,放慢了脚步,屏息细听。
杨静安说:哦,等等。天色已晚,路上怕不安全,明天一大早你就动身,直奔省城。
莫世魁问:到了省城俺先找谁?
杨静安说:你直接去绥署找监察厅五处的黄处长,就说石楼县有重大通匪案情,并请他把这封信转呈阎长官。
莫世魁一抱拳:县长放心,俺一定办好这事,除了那些祸害!
说罢,告辞出来匆匆而去。
警备队长闪身躲在暗处,四下看看,然后悄悄溜了出去。深夜,警备队长独自来到钱继武的团部,四下看看没人跟踪,才上前对守门的卫兵说:快去报告钱团长,就说我有要事求见。
卫兵答应一声,跑进去了。
不一会,卫兵出来说:队长,团座请你进去呢。
警备队长见到钱继武,说:钱团长,有人要陷害你。
钱继武问:怎么回事?快说。
警备队长与钱继武耳语片刻,钱继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三更时分,钱家店铺的小伙计顺着一根粗麻绳滑下城去,又向城上的警备队长挥挥手,转眼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留村的一孔窑洞里,油灯幽幽,气氛紧张。
胡耀邦神情严肃地说:刚才城里送来紧急情报,杨静安已经盯上了钱继武,派莫世魁去省里告发去了。目前钱继武的处境十分危险,必须把莫世魁半路上截住!否则,策反钱继武团的计划就会前功尽弃。
高河娃一拍胸脯,说:这事不难,交给我吧。
白子明问:你知道他走哪条路?
高河娃肯定地说:大路绕远,他肯定抄小路走虎跳峡,再翻老鹰嘴……这是最近的路。
胡耀邦果断决定:好,那就马上行动吧!
虎跳峡里溪水潺潺,一片岑寂。
莫世魁骑马走进一片原始森林中,惊得林鸟四散,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下马来到溪边,弯腰洗一把脸,又喝了一口冰冷的山泉。耳边忽听林中一阵冷笑,莫世魁伸手掏出枪,四下观瞧,却看不见一个人影,猛一抬头却见一只猫头鹰正盯着自己。
莫世魁心里发虚,急忙翻身上马,挥鞭狂奔而去。
木村扮作樵夫,在老鹰嘴的灌木丛中举着望远镜观察。
莫世魁飞马而来,突然,一个马失前蹄,连人带马摔了个结结实实。
莫世魁挣扎着爬起来,却见草中隐约横着一条绊马索,心知自己中了埋伏,赶紧伸手去摸枪。忽闻山中一声呼哨,高河娃、满囤等从岩石后冲过来,莫世魁举枪就打。不料,满囤的枪却先响了,莫世魁中枪倒地。高河娃上前察看,却见莫世魁眉心洞穿,早已气绝身亡。
高河娃瞪了满囤一眼,说:你小子怎么一枪毙命,连个活口也不留呀?
满囤挠一挠头,说:俺一见这小子举枪,心里一急,枪就响了,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经打呀!
另一个游击队员说:上回他从满囤枪下逃过一劫,这回又让满囤找补回来了。
高河娃从莫世魁身上翻出那封检举信,唾了一口,说:哼,这小子早该死了,咱也算是为民除了一害。走!
灌木丛中的木村放下望远镜,叹息一声。
高河娃回来交差,胡耀邦拿着那封信,对白子明说:老白,这封信截下了,莫世魁也处理了。你要尽快给钱继武通报一下情况,让他有个思想准备,以防再生变故。
白子明说:这封信对策反工作有很大帮助。
胡耀邦点点头,说:好,咱们再研究一下策反钱继武团的具体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