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在开封主持召开华北“剿共”军事会议。他居中坐定,举目巡视一遍,问:张副司令,十七路军杨虎城将军因何不来开会?
张学良沉着应对:哦,杨将军临来之际,突发重病,所以未能成行。
蒋介石一语双关地问:他是心上的病吗?
张学良仍装糊涂:听说是急性胃炎。
蒋介石强忍怒火,说:你回去捎话给他,就说西北医疗条件不好,不如到南京来,我给他请德国的胃病专家好好看一看,一定能治愈他的病。
张学良一笑:那我先替杨将军谢谢委座了。
蒋介石一本正经地说:不必言谢!在座诸位都是国家栋梁,你们的健康与党国的治乱兴衰息息相关。各位一定要好自珍重!
阎锡山带头鼓掌,大声说:有如此厚爱下属的领袖,本党同志岂敢不竭诚效命!
蒋介石:阎主任,这次会议的主题是研究华北“剿共”方略,晋陕两省皆为重点,而山西形势尤为严峻。我看你不妨先把山西最近的剿共情况给诸位介绍介绍。
阎锡山站起来:好吧!既然委座亲自点了将,俺就给咱先说道说道,请各位将军多多指教。说罢,走到大幅军事地图前,拿起教鞭指着说:这是吕梁山,这是汾河湾,这是吕梁山……
阎锡山讲完,刚刚就座。何应钦便发话了:诚如百公方才所言,虽然眼下毛、彭共匪已经陷于绝境,但犹做困兽之斗,垂死挣扎,企图避免被我包围聚歼的命运。因此,十万中央军投入山西战场,不仅不能算多,只怕还需增加两三个军才勉强够用。
阎锡山摆手道:十万中央军足以应付目前状况了,如再增加入晋军队,不仅给中央财政增加负担,也会加剧山西老百姓的恐慌心理。
蒋介石冷笑道:山西老百姓居然害怕中央军?
阎锡山忙解释:说来也许诸位不信,山西民风历来求稳怕乱,尤其怕见外省军队。中央军虽说军纪严明,但在百姓眼里,与外省军队并无多少差别。
何应钦笑道:难怪人们要说,山西是独立王国,连中央军都不认得,看来山西局面也只有仰仗百公一人维持了。
阎锡山脸一沉:听何部长之言,似乎阎某有意要搞封建割据,与中央政府对抗不成?
何应钦拍案而起:阎百川,你不要太嚣张!
阎锡山也不示弱,站起来大声说:何敬之,你也不要太放肆!阎某自参加同盟会起,就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实话告诉你,这次来开封,俺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汤恩伯冷笑:莫非百公已经准备了后事?
张学良猛地站起身,大声说:太过分了!百公是辛亥名将,国家功臣,你们如此出言不逊,未免欺人太甚!
蒋介石一拍桌子:都给我坐下!一个个粗声大气、面红耳赤,成何体统嘛?你们自己看看,哪里还有一点点中央委员、封疆大吏的威仪?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散会!
黄昏时分,黄河之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蒋介石与张学良漫步于河堤之上。蒋介石说:汉卿,今天的情况你都看到了,山西问题若不解决,全国军令政令之统一,恐怕总归是一句空话。
张学良说:委员长,山西问题由来已久、错综复杂,如果操之过急,只怕效果适得其反……
蒋介石问:你是担心日本人会乘机介入吗?
张学良点点头:日本军部的视线已经进入华北,华北平原又无险可守,山西地位之重要不言而喻。如果山西一乱,日军势必借机出兵,整个华北局势将无法收拾。
蒋介石望着滚滚黄河,说:汉卿,你虽说少年得志,但毫无骄横之气,且思维缜密,胸襟开阔,可谓少壮派将领之翘楚。等这次“剿共”战事告一段落,我想让你率团去欧洲考察军事,特别要去德国、意大利看一看,这两个新兴的军事大国在国防建设方面的成就之大,足令世界为之震撼!
张学良说:好像日本人对德国的崛起也颇感兴趣。
蒋介石顿一顿,说:日本人想以德国为榜样,在亚洲做霸主。不过,英、美、俄都不会坐视不管的,你看着吧,一旦日本越过底线,激起国际公愤,一场世界大战就会在亚洲引爆。
张学良问:委座的意思是不是要等到那时才对日本开战?
蒋介石仰望苍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中央对外交所抱的最低限度,就是保持领土主权的完整。
张学良说:可目前我们的领土主权已经受到了严重侵犯啊!
蒋介石有些不耐烦:汉卿,我说过多少遍了,现在还不到下最后决心的时候,目前最大的问题仍然是中共。
张学良一怔,脑海里又涌现出李克农在洛川围绕“反蒋”和“拥蒋”问题据理力争的情形。
忽听蒋介石叫:汉卿,你在想什么?
张学良如梦方醒,忙说:哦,没、没什么,这里风大,委座,咱们还是回去吧。
开封会议结束的当天,张学良亲自把阎锡山送护到机场。
阎锡山握住张学良的手说:汉卿,说实话,俺一直对你在中原大战关键时刻出兵助蒋的旧账耿耿于怀。但这次开封之行,俺才真正了解了你的为人啊!
张学良一笑:我们老帅讲哥们义气,我继承了这一点。委座不让抵抗,我就一枪没放撤进了山海关,弄到现在还背着一个“不抵抗将军”的名声。宋哲元也准备后撤了,下一个就轮到您了,何去何从,老前辈还要早做打算啊!
阎锡山说:放心吧!汉卿,俺心里有数。有机会你一定来太原坐坐,俺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你说哪!
张学良抱拳:好,我一定去!百公一路保重!
阎锡山急步登机,匆匆离去。
在离义牒镇不远的一孔窑洞里,胡耀邦与白子明商议,姜玉涵坐在一边。胡耀邦说:老白同志,找你来主要是想说说钱继武的事。玉涵同志主动请缨要进城去,想做做钱继武的工作,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白子明想一想,说:我看玉涵的想法是有道理的,继武上次回家,见了他父亲,也和继文聊了好长时间,政治态度有了转变。我认为,他应该是我们努力争取的对象。
胡耀邦点点头:是呀,前几天洪光团长乔装进石楼城做继武的工作,双方谈得不错。如今那个杨县长可能已经盯上了钱继武,玉涵再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姜玉涵说:胡团长,您就让我跟白大叔一起去吧!我们两家是世交,有一层特殊关系,我去见他有许多方便条件。
胡耀邦依然犹豫不决:这件事关系重大,得尽可能想得周全一些。
白子明说:胡队长,我是钱家的大掌柜,有我陪着玉涵去见钱继武,不会引起多大怀疑。
胡耀邦点头说:好,那咱们再好好合计一下。
第二天早晨,一辆马车在通往县城的土路上颠簸着。白子明坐在车外抽着烟袋,便装打扮的姜玉涵坐在里面心事重重。
姜玉涵隔着帘子问:白叔,我心里直打小鼓。你说,这回继武他能听劝吗?
白子明想了想,说:你的话,他兴许还是会听的。
杨静安、莫世魁陪着阎小川搓了一宿麻将,天亮了还不肯罢手。莫世魁刚扔出一张“东风”,说:这臭手,剁了算了。
阎小川喜形于色地把牌推倒:就等……你这张呢——和了!
杨静安看了看,笑道:今天旅长红运高照啊!又是清一色一条龙。
众人七嘴八舌好一顿肉麻的恭维。
阎小川问:老莫,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真的?
莫世魁指天画地说:旅长,俺要说半句假话,您一枪崩了俺都不冤。
杨静安说:旅座,如果钱家老二真的当了红军的话,那钱团长这边……您可就得多留个心眼儿了吧?
阎小川一边收罗钱,一边说:这些话,你们再不要乱……乱说了。钱团长的事,俺心里有……有数。
杨静安点头:好!既然旅长心里有数,那我们就不必多嘴了。
阎小川伸了个懒腰,说:天大亮了,不……玩了。
石楼城门口,车马稀疏。警备队长主动跟白子明打招呼:白大掌柜,又去哪发财了?
白子明跳下车,笑着掏出包烟,递过去说:瞧这兵荒马乱的,能保住小命我就烧高香了,还去哪发财呀!
警备队长点上烟,低声说:听说钱家二少爷让红军抓了壮丁,这事有影儿吗?
白子明一笑,说:没影儿的事,别听人们瞎吵吵。钱二少前些日子闹着要出国留洋,这阵子不定在省城,还是京城漂着呢。
警备队长点头道:我说嘛,就钱二少爷那身子骨,红军抓他干吗用啊?
白子明笑了:谁说不是呢!
城里商铺店面陆续开张,街上行人也渐渐多起来。
杨静安和莫世魁各骑一匹高头大马,指指画画地朝这边走来。
白子明突然发现杨静安和莫世魁迎面过来,急忙压了压头上的毡帽,低声说:糟了,要出事!
莫世魁一眼发现了人群中低头赶车的白子明,便催马迎上前去,笑着说:这不是白大掌柜吗?
白子明假装受惊,连忙跳下车来作揖:哎呀呀,苍天在上,俺白子明前生往世可没作过甚孽,阎王爷爷饶命、饶命……
莫世魁一阵狂笑:老白,你当是大天白日撞见鬼了吧?
白子明揉一揉眼睛,说:莫非大爷是人?
莫世魁气得哭笑不得,骂道:废话!老子不是人,还能是鬼?
白子明用手比画着:大爷不是早就……
莫世魁下马,指着白子明鼻子说:我说老白,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呀?
白子明指着天说:哎呀,俺的大爷,天地良心,俺要是大凡知道一点点底细,还能出这种洋相?
莫世魁掀起帘子往车里瞧了一眼,不禁大吃一惊:啊?你是……
姜玉涵从车里出来,一笑:我是姜玉涵,怎么?莫镇长不认识了?
杨静安凑过来:哎哟,原来是姜小姐大驾光临,久违了。
姜玉涵:哦,原来是县长大人,失敬了。
莫世魁凑近杨静安耳朵,说:县长,她是红……
杨静安瞪起眼睛:红什么?纯属无稽之谈!玉涵,咱们都是熟人嘛,何必这么客气。哦,对了,我正有事想请姜校长来县里呢,既然姜小姐来了,你代为办理一下,也省得让令尊大人再辛苦了。
姜玉涵说:这样恐怕不妥吧?
杨静安轻描淡写地说:没甚不妥的。我想给义牒小学追加一点基建维修经费,上次遇见木村,你一生气就走了,可钱我还给你留着呢。
姜玉涵应付一句:那……还要谢谢您了。
杨静安说:一点小事,何足挂齿。姜小姐,那你一会儿抽空来县政府一趟,办个手续,把那些钱领走吧。
说罢,朝莫世魁一摆手,扬长而去。
姜玉涵看着杨静安的背影,愣了半晌,才说:这个人打的什么鬼主意?
钱继武和警备队长在聚仙楼临窗处坐着,一边喝酒,一边看着街上的过往行人。警备队长指着一位坐在人力车上西装革履的绅士,说:钱团长,您看见了吗?那人就是木村一郎。
钱继武看着远去的木村,点点头,说:他一天到晚进进出出忙什么呢?
警备队长摇摇头说:我观察他很久了,可这家伙行踪诡秘,再说还有县长大人罩着,高深莫测啊!
钱继武意味深长地说:中日之间这一仗迟早是要打的,跟日本人走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警备队长忙说:卑职明白、卑职明白。
郝副官匆匆上楼来,说:报告团长,阎旅长找您有事。
钱继武答应一声,回头又对警备队长说:我的话你再仔细想想,千万别当耳旁风呀!
警备队长点头哈腰地说:知道、知道。
石楼城内钱记店铺的匾额擦拭明亮,买卖却很冷清。白子明下了车,与姜玉涵进了门。小伙计迎上前:大掌柜来啦?
白子明点头:嗯,这几天生意怎么样?
小伙计说:您都看见了,都这么晚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呢。
白子明对玉涵说:姜小姐,你先在店里歇着,我去打探一下继武的消息。
姜玉涵点点头:好吧,老白叔,您也要小心一些。
白子明笑一笑,说:放心吧。说罢,掩门而去。
姜玉涵打量着店里的陈设铺排。忽然,莫世魁走进店里,问:姜小姐在吗?
姜玉涵问:什么事?
莫世魁皮笑肉不笑地说:杨县长让财务上拨好了一笔款子,请您过去代姜校长领一下。
姜玉涵想了想,对小伙计说:一会儿白掌柜回来,就说我去一下县政府,马上就回来。
小伙计答应了,玉涵随莫世魁朝县衙走去。
杨静安正在写草书横幅,桌上杯盘狼藉。莫世魁推开门说:县长,姜小姐到了。
杨静安放下毛笔,热情地迎过来,说: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啊!
姜玉涵看了看,冷静地说:县长正挥毫泼墨,我来的不是时候吧?
杨静安笑道:哪里、哪里。姜小姐快快请进。这是多年养成的陋习,喝点小酒手就痒痒,信笔涂鸦,难登大雅之堂呀!让你见笑了。
莫世魁奸笑着说:县长,俺还有事,你们聊吧。
杨静安一挥手:忙你的去吧。
莫世魁幽灵般地出来,把县长办公室从外上了锁,狞笑一声离去。
警备队长与莫世魁不期而遇,问:县长呢?
莫世魁随口说:不知道。俺也正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