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里一张旧八仙桌上堆满了书报文件,通信班的战士正忙着安装电话线,毛泽东专心致志地伏案起草电文。
贺子珍看见周恩来走进来,便说:润之,周副主席来了。
毛泽东放下笔,说:哦,恩来呀,供给问题有着落了吗?
周恩来进来说:主席,刘志丹同志来电说,他们正在设法筹款,一定要帮助中央红军解决目前的经济困难。
毛泽东点上一支烟,接着说:他们的日子也不宽裕呀!
周恩来叹息一声:是啊,陕北的条件太艰苦了,连个像样的土豪都没处找呀!
贺子珍插话说:听说黄河对岸的山西有不少地主老财呢!
周恩来:阎锡山擅长理财,精于算计,在国内军阀中是出了名的守财奴。
杨尚昆拿着一份电文,匆匆进来,说:主席,北平爆发了大规模学生运动。
毛泽东急忙接过电文,看过后递给周恩来,走到窗前,遥望起伏的山峦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1935年12月9日,北平爆发了震惊中外的学生抗日爱国运动。
时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北平分会代理委员长的何应钦,生怕事态扩大引出更大麻烦,赶紧给蒋介石打电话汇报情况。
蒋介石闻讯如坐针毡,火冒三丈,拿着电话怒吼:这肯定是共产党一手策划的阴谋,意在挑起中日冲突,转移国人视线,破坏“攘外必先安内”之既定国策。必须保证社会秩序,必要时可以采取非常手段,决不能授人以柄,给日本华北驻屯军留下制造事端的借口,决不能让共产党的阴谋得逞!
何应钦拿着电话连声说:是!是!是!请委座放心。
放下电话,何应钦一拍桌案:来人!
一名中校副官应声而入:有!
何应钦眼露凶光,大声说:告诉宪兵三团,立即采取果断行动,取缔一切反日组织,禁止任何反日言论,有谁敢跨越雷池一步,格杀勿论!
北平街头,高举横幅游行示威的学生们,遭到宪兵军警残酷镇压,双方发生激烈冲突,爱国学生多人被捕。
消息迅速传到了瓦窑堡。
周恩来拿着北平地下党发来的电报,气愤地说:反动军警打伤了一百多示威学生,还逮捕了三十多位学生领袖。但爱国学生没有被吓倒,今天北平学联宣布总罢课抗议国民党政府的镇压行动。
毛泽东拍案而起:岂有此理!卖国有功,爱国有罪,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张闻天说:北平的爱国学生运动唤醒了全国民众的爱国热忱,上海、南京、太原、武汉、广州等大中城市都爆发了反对内战、要求抗日的示威游行。
毛泽东狠狠地拧灭烟尾,说:好得很!这说明我们发布的《抗日救国宣言》已经获得了全国同胞的广泛支持,新的革命高潮即将来临。洛甫、恩来,我们有必要在近期召开一次政治局会议,讨论在当前形势下党的路线、方针和任务,还有中央红军下一步的发展方向等一系列重大问题。
张闻天举起右手:我赞成!而且要尽快召开。
周恩来点头:召开政治局会议前,是否需要把各军团的负责同志召集回来,先统一一下思想呢?
毛泽东想一想问:彭老总现在在哪儿呢?
周恩来说:他在宜川前线。
毛泽东又点上一支烟,说:给他发电报,并请他转告一军团林彪、聂荣臻,十五军团徐海东、刘志丹、程子华都来瓦窑堡开会。
宜川前线东北军损兵折将攻势受挫,张学良方知经过万里长征的红军并非强弩之末不堪一击,他和杨虎城的西北军绑在一块也未必是红军的对手。
这天清晨,寒风凛冽,杀声震天,彭德怀在林彪、聂荣臻等陪同下视察红一军团军事训练情况。
彭德怀指着训练场说:战士们士气很高嘛!
林彪说:指战员们士气没问题,就是部队供给跟不上,这天寒地冻的,战士们还穿着单衣呢……
战士们看到首长来了,情绪顿时高涨。
聂荣臻大声说:同志们,彭总前来看望咱们红一军团的指战员,现在请彭总讲话!
彭德怀挥挥手,走上前说:同志们,大家辛苦了!咱们红一军团是有着光荣革命传统的一支铁军,我们打破了蒋介石的围追堵截,完成了震惊世界的二万五千里长征。陕北的确很穷很苦,但眼下这点困难吓不倒英雄的红军。中央军委正在制定新的发展战略,伟大的工农红军是不可战胜的,我们一定能够走出困境,取得更大的胜利!
指战员们神情振奋,热烈鼓掌。
离开了训练场,彭德怀与林彪、聂荣臻等一边谈话一边向灶房走来。
几个人走进灶房,彭德怀揭开锅盖,看见里面是稀汤寡水的小米稀饭,捞起一勺,仅有一些切碎的山药蛋、胡萝卜。
彭德怀皱眉摇了摇头:这样的伙食怎么行哟!
林彪:没法子啊!这地方穷得连个像样的土豪也没有。下一步是不是可以考虑到陕南山区打游击……
彭德怀摆了摆手:陕南去不得啊!蒋介石在西安驻有重兵,他们能让你从眼皮子底下过去吗?
聂荣臻笑了笑:彭总,能不能给我们透露一下中央军委下一步的打算?
彭德怀想一想说:据我所知,目前中央还没有形成一致意见。不过,我个人以为,如果我们北上归绥,就可以背靠苏蒙边界,那样进可攻,退可守,战略回旋余地更大一些。
林彪和聂荣臻相视一笑,说:但愿中央能够统一思想,早下决心。
左权匆匆进来说:彭总、军团长,刘志丹同志亲自带队前来慰问我们一军团了。
彭德怀大喜:好啊!他们人呢?
左权说:都在训练场那边呢!
彭德怀对林彪、聂荣臻说:走,一起去看看。
训练场上,十五军团与一军团的指战员热情握手拥抱。
彭德怀握着刘志丹的手说:志丹,我给你介绍这位。他叫毕士悌,是军委第一野战纵队干部团参谋长。
刘志丹笑了,紧紧握住毕士悌的手说:哦,我听说过,士悌是朝鲜同志,在黄埔军校当过教官,北伐时在叶挺独立团当过营长,长征途中还屡立战功。感谢朝鲜同志千里迢迢来支持中国的革命事业!
毕士悌:中朝两国是唇齿相依的邻邦,中国革命成功了,我们朝鲜也就有了希望。
刘志丹:参加长征的朝鲜同志大约有多少?
毕士悌:大约有三十几位。
聂荣臻:在长征路上,朝鲜的同志给我们带来了不少的快乐啊,他们一个个能歌善舞、多才多艺。
彭德怀:士悌同志,十五军团的同志给我们送来了温暖,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表示一下呢?
毕士悌笑着说:那好,我就给大家表演一段朝鲜歌舞,助助兴吧!
刘志丹大声说:太好了,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之中,毕士悌大声唱起《桔梗谣》,边唱边跳。人群中的朝鲜同志自然而然地都边唱边舞地向毕士悌走来,大家齐唱着:
桔梗哟、桔梗哟、桔梗哟、桔梗,
白白的桔梗哟——长满山野。
只要挖出一两棵,
就可以满满地装上一大筐。
哎嘿哎嘿哟、哎嘿哎嘿哟、哎嘿哟,
这多么美丽、多么可爱哟……
彭德怀、刘志丹等随着歌声用手为他们打着节拍。毕士悌等跳到彭德怀、刘志丹面前以手势邀请,彭德怀愉快地卷进了这欢快的歌舞之中。
一骑飞至,通信员翻身下马,上前敬礼:彭总,中央军委电报。
彭德怀接过电报,匆匆看罢,说:中央通知我和各军团首长回瓦窑堡开会。
林彪说:那正好咱们一路同行吧!
北平爆发“一二·九运动”的消息,迅速传遍全国各地,抗议活动风起云涌。
太原国民师范操场上,群情激愤的学生们从四面八方围聚过来。
平日斯文儒雅的青年教师钱继文,站在桌子上慷慨激昂地演讲:爱国有罪,冤狱遍于国中;卖国有赏,汉奸弹冠相庆。全国上下一片白色恐怖,华北之大,已经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
人群里眉清目秀的姜玉涵,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演讲的钱继文。
身旁戴眼镜的女生低声说:钱继文才华横溢,口若悬河,真不愧是你们石楼的骄傲!听说他还有个哥哥叫钱继武,在阎锡山的晋绥军当大官?
姜玉涵有些不屑:少提他!
与此同时,太原火车站站台上,一列德国造的老式的蒸汽机车牵引的火车刚刚停稳,拎着行李的旅客们从车厢一拥而出。
白子明踮着脚招手:姜校长……在这儿呢!一边喊一边上前接过手提箱,说:一路上辛苦了!
姜开轩问:你们老东家呢?
白子明前边引路,边走边说:老东家已经从奉天到了北平,很快就回太原了。马车在外边候着,正太饭店的房间也订好了。您老好久没来太原了,这回来多住几天,让小姐跟俺家大少爷陪您到海子边、柳巷转一转。
姜开轩一边上马车一边问:继武最近怎么样?
白子明说:挺好的,前几天刚刚提拔当了绥署警卫团副团长。
姜开轩问:继文呢?还在太原国民师范当老师吗?
白子明说:老东家想让二少爷经商,可二少爷好像不大乐意。
姜开轩一边看着街景,一边说:人各有志嘛!二公子文思敏捷,才华横溢,经商未免有点可惜呀!
国民师范操场上,学生越聚越多,站着演讲的钱继文继续说:昨天,也就是公元1935年12月19日,是冀察政务委员会宣布成立的日子,北平爱国学子一万多人,再次冲破反动军警的阻拦,集会示威,最终迫使当局成立卖国委员会的计划流产啦!
姜玉涵激动地高声呼喊:爱国无罪,卖国可耻!
众人齐声呼喊:爱国无罪,卖国可耻!
众人兴奋地欢呼:还我山河!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钱继文接着说:全国民众正在行动起来,响应北平的爱国学生运动,我们太原与北平同在华北,同学们,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七嘴八舌:去绥靖公署请愿!要求撤回入陕打内战的晋绥军!要求晋绥军出兵华北前线抗日救国!
一位男生风风火火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钱老师……山大、女师、并州学院的队伍都出发了,再晚咱国师就落在后面了。
钱继文跳下桌子一挥手:集合队伍出发!
太原绥靖公署坐落于府东街上,这里曾是清政府山西巡抚衙门,辛亥革命后阎锡山摇身一变成了这里的新主人。后来从北洋政府到国民政府,虽说几经沉浮,但在山西这一亩三分地上,始终没有谁能够真正取代阎锡山一言九鼎的地位。
此刻,阎锡山正拿着毛笔、戴着老花镜,在书房里批阅文件,时而皱皱眉,时而摇摇头。墙上挂着孙中山手书的“天下为公”的匾额,旁边还有一幅他与孙中山的合影。
阎锡山在日本士官学校的老同学土肥原贤二是这里的常客,今天他身穿一套黑西服,头戴礼帽,气呼呼地进来说:真是岂有此理!学生们闹事,路都堵死了,我是钻小巷走后门才进来的。老同学,你可不能任其胡来啊!该管一管了嘛!
阎锡山放下笔,说:俺看这些娃娃们本质并不坏,只是头脑简单了一些。
土肥原摘下礼帽:这么说,他们是受人挑唆才上街游行的?
阎锡山斟上茶,说:看问题要一分为二嘛!你们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不许别人吭气,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土肥原一笑,掏出一张报纸递给阎锡山,说:我们这样做不单是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更重要的是为了整个东亚的共荣嘛!
阎锡山看着报上的标题赫然写着“冀东防共自治委员会宣言”。
土肥原指着报纸,说:百川君,与我们一起携手干吧!华北一旦脱离南京政府,你就可以走马上任,大权在握了。你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吗?
阎锡山淡然一笑,说:俺不姓爱新觉罗,国人恐怕也不会允许再造一个“满洲国”呀。
土肥原一愣:那当年你在大连避难时跟我说的那些话……
阎锡山诡谲地一笑: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时过境迁了,我们都要面对现实嘛。
土肥原腾地站起来,愤愤地说:大日本帝国解决华北问题的方针不容变更,究竟怎么办,只是时间和方式问题。作为老朋友,我奉劝阁下不要犹豫不决错失良机。对不起,告辞了!
阎锡山微笑:急个甚!心急吃不上热豆腐嘛!
土肥原戴上礼帽说:百川君,你的拖延政策快到头了。我们已经获取了可靠情报,从南方过来的红军主力与陕北的共产党军队刚刚汇合,他们一旦举兵东渡,你就休想再过太平日子了。
说罢,转身匆匆而去。
阎锡山望着土肥原的背影,脸上毫无表情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太原绥靖公署门口,岗哨林立,警卫森严。
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晋绥军官大摇大摆进门。他叫阎小川,五短身材,獐头鼠目,本是阎锡山的堂侄,眼下是石楼驻军的团长。他身后紧跟着一辆马车,里面装满咩咩乱叫的大肥羊。
卫兵上前拦住:哪部分的,证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