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光顺手拿过一根毛竹竿,跑了几步用力一撑,竟一跃而过。其他战士也学着洪光的样子翻过了石墙,隐蔽着接近了敌人的指挥所。
洪光的贴身警卫赵虎,摸爬到火力点下,甩手把一捆手榴弹扔了上去,一声巨响之后,敌人的重机枪顿时沉寂下来。
洪光抖掉身上的泥土,举着一把雪亮的大片刀,扯开嗓子喊道:同志们,狭路相逢勇者胜,今天我们要跟敌人一决雌雄,拼个你死我活!
头缠绷带的副团长挣扎着起来,说:团长,让我去吧!拿不下敌人指挥部,你枪毙我!
洪光摇一摇头,说:不!你负伤了。这回看我的。
说罢,率领战士们如一阵狂风,嘶喊着冲入敌人指挥所。
赵虎第一个冲到破庙前,破门而入。身负重伤的高福源藏在暗处,依旧负隅顽抗,举枪欲射赵虎。
洪光眼疾手快,手腕一抖,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高福源“哎呀”喊了一声,手枪应声落地。
赵虎上前捡起枪,看了看,说:嘿,团长,还是一支“花口橹子”呢!
高福源大喊:快、快给老子个痛快!老子要是皱一皱眉,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洪光冷笑一声,说:少他娘的来这一套!你要真有种,就应该在东三省跟小日本拼个你死我活,跑到这儿来撒野,算什么英雄好汉?
高福源不服:你、你凭啥说我不想抗日?我、我做梦都想打回老家去呀!
洪光说:你心里咋想的,咱不知道。反正现在你是做了红军的俘虏了,少废话,抬上他,走!
躲在山坳里的河娃用手去摸满囤的裤裆,忽然笑得前仰后合:瞧你这裤裆湿成甚了?咋就吓成这个熊样?
满囤白眼珠子一翻:你咋呼甚了?俺看你也比俺强不到哪去!
河娃满不在乎地一拍胸脯:俺不比你强?那俺咋没尿裤里了?
话音未落,一颗流弹从头顶呼啸而过,吓得河娃赶紧趴下。
望远镜里依稀可以看见一面白旗正从敌军指挥所里伸出来。
徐海东笑呵呵地说:这个洪老虎,到底还是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了。
刘志丹松了口气,笑道:老虎团嘛!不发威则已,一发威必令对手心惊胆落!
程子华说:老徐,你看是不是要给洪光这小子记一功啊?
徐海东点头道:功不可没呀,当然要记。
一位通信员跑过来说:报告团长,彭总来前线视察战况。
徐海东对刘志丹、程子华说:走,去迎接彭大将军!
说罢,徐海东等带着几个参谋、警卫走出指挥所。
尸横遍野的战场,硝烟仍在天空中弥漫,战士们正在清理战场,抢救伤员。
河娃弯着腰在死人堆里翻拣着东西,把一具军官尸体上的皮带解下,高兴地看了看,系在自己腰间。忽然又发现死者手腕上戴着一只金灿灿的手表,刚要上前去摘,满囤却抢了先,一把抓在手里。
河娃上去抢夺:这表是俺先看到的,快给俺!
满囤紧紧攥着表,高声嚷:俺先拿到,凭甚给你!
两人厮打在一起,争吵声惊动了不远处清理战场的红军。
有人厉声喝问:什么人?举起手来!
河娃撒腿就跑,满囤紧随其后,三名红军战士紧追不舍。
一名战士边追边喊:再跑就开枪了!
在一块空旷的打谷场上,洪光一边看着刚刚缴获的各种枪炮武器,一边听着一营长汇报:我们营缴获的武器足够装备两个连,枪都是清一色的德国货,看,这枪都是新的。
洪光拿起一支步枪,摆弄着,说:这些东北军拿着好枪不干好事,放着如狼似虎的东洋鬼子不打,偏偏跑到这儿来撒野。
赵虎穿着一身肥大的东北军棉军衣,双手还抱着一大堆带着血渍的棉军衣跑过去。
洪光喊道:赵虎,你怎么这身打扮?
赵虎说:团长,这些棉衣棉裤都能穿,死人穿着怪可惜,我就都收拾回来了。
洪光虎着脸说:你不是从活人身上扒的吧?
赵虎忙说:都是从死人堆里找的,一个活的都没有。
旁边一位战士说:说不准就有装死的,这下让你扒了棉衣,打不死也得冻死。
众人一阵哄笑。
“啪!”一声清脆的枪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洪光一愣:哪儿打枪?
一营长警觉地说:三连长快去看看。
三连长答应一声,带人朝枪响的方向奔去。
红军战士押解一队东北军俘虏走过,其中有几个俘虏只穿一件白衬衣,冻得直哆嗦。
彭德怀、徐海东、程子华、刘志丹视察战况,骑马并辔而行。
徐海东喜滋滋地说:彭总,这一仗毙敌八百,俘敌三千,还端了一个师部,没想到张少帅的东北军这么不经打。
彭德怀笑道:人家张少帅本来也不愿打内战,是被老蒋强拉硬扯来的,可谁知一交手却偏偏碰上了你徐海东这种死缠烂打的对手,也只能自认倒霉喽。哦,听说洪光独立团这回又抢了头彩?
刘志丹:敌人师部就是他们拿下来的。
彭德怀:洪光是块带兵的料,你们要好好培养呀!
这时,一队东北军俘虏正好从马前走过。
彭德怀突然勒住马缰,盯着穿衬衣的俘虏问:嗨,你的棉衣呢?
一个俘虏哆嗦着说:让红军扒去了……
徐海东一瞪眼:你小子活腻歪了,敢往红军头上扣屎盆子?
俘虏吓得直摆手:长官,俺让手榴弹震晕了,醒过来棉袄就没了,弟兄们说是让贵军给扒去了,俺要胡说半个字,天打五雷轰!
彭德怀勃然大怒,回头瞪着徐海东说:乱弹琴!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也敢干?你给我一查到底,事情究竟出在哪个师?哪个团?哪个连?我倒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打谷场这边堆满了收缴的军被和大衣,河娃和满囤被三连长扭送到洪光面前。
洪光磕磕烟袋锅,围着河娃转了一圈,又盯着满囤看了半晌,说:老实交待,阎老西儿派你们过河来打探什么?
河娃哭丧着脸说:长官,俺俩真不是甚坐探,俺叫河娃,他叫满囤,都是河对岸石楼县跑河路的汉子,刚刚去吴起镇替东家送了货回来,半道上不巧正赶上你们两国开战。
一营长纠正道:不是两国开战,是两军开战。
河娃忙说:对、对,是两军,不是两国。
洪光一笑:我说河娃,那刚才你俩跑啥嘛?
河娃讨好地说:军爷,俺们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些兵,心里一急就慌了神……不信,您看他的裤子都尿湿了。
满囤白了河娃一眼,不好意思地提了提裤子。
洪光看了一眼满囤的湿裤子笑了,又抓住河娃和满囤布满老茧的手,仔细看了看,说:看来你小子没撒谎,河路上的活计都会吗?
河娃点点头,说:俺从小在黄河里泡大的,船上的活计样样都精通哩!
洪光问:你们东家姓啥?是不是很有钱啊?
河娃说:俺们东家姓钱,是方圆百里数得着的大户人家,家里牛马成群,金银成山……
满囤也说:听说人家在省城里还开着店铺哩!
洪光自语道:一河之隔,穷富两重天啊!
河娃说:长官,你们是不是红军了?
赵虎问:老乡,咋?你见过红军?
河娃忙摆手:没、没见过,俺是听镇长说起过。
洪光笑道:他是不是告诉你说,红军个个都是红发披肩、青面獠牙……
十五军团通信员小李飞马而来,下马敬礼道:洪团长,军团长正在战地医院视察,请你立刻去见他。
洪光笑着说:好!小李子,军团长是不是要给我们独立团记功啊?
小李做了个鬼脸:你去了就知道了,我先走了。
洪光回过头说:河娃、满囤,你们要是想留下来当红军,我们欢迎,如果不想留下,现在就可以走了。
河娃忙说:俺家里还有没过门的媳妇等着俺呢,俺得回去。不信你看这是俺给俺媳妇买的……哎呀,俺的银镯呢?
河娃盯着满囤问:你见俺的银镯没?
满囤也急了:看俺做甚?俺又没拿你的镯子,肯定是你自己跑丢了。
河娃说声:日他先人的,俺得去找!
河娃在草丛中到处寻找他的银镯,满囤跟几个战士也帮着四下寻找。
赵虎突然在乱石间发现了银镯,忙拿起来大声喊:找见了、找见了!
河娃冲过来,接过镯子激动地对赵虎说:谢谢老总、谢谢老总,这是俺给那没过门的媳妇买的!
赵虎笑着说:老乡,咱队伍上都叫同志,不兴叫啥老总,你叫我虎子哥也行啊!
河娃给赵虎鞠了一躬,说:虎子哥同志,俺谢谢你了。
赵虎:不用谢,红军和老百姓是一家人嘛。没准咱们还能见面呢!
河娃:那感情好!
满囤:那俺们这就回了啊!
赵虎:路上小心,再见!
河娃、满囤向赵虎挥手告别。
河娃解开棉衣,看看腰里扎着那条皮带,对满囤笑道:嘿嘿,还落了一根牛皮带。
挂着红十字的破窑洞里传出凄惨的嘶喊声:啊——痛死我啦!你们一枪崩了我吧,求求你们啦!
洪光翻身下马,走进院子,粗声大气地喊:谁在里面嚎?像个老娘们儿!
一位女护士端着盆血水出来,说:刚俘虏的东北军团长高福源,腿肚子上取个弹片,没吗啡了。
洪光掸着身上的土,说:真他妈的娇气!
徐海东、刘志丹从另一间窑里出来,刘志丹笑着说:哎哟,咱们的英雄团长来了。
洪光急忙上前敬礼:首长好!首长叫我到战地医院,又有新任务了吧!
徐海东绷着脸,自顾自地卷着一支烟。
洪光大大咧咧地上前抓了一把烟叶,装到自己的烟袋锅里。
刘志丹笑着说:这次你们独立团端了敌人的师部,啃了一块最硬的骨头,按说应该给你记一功啊!
洪光一愣:参谋长,听你这话……好像不大对劲啊!
徐海东开门见山地问:你们团的人扒了俘虏的棉衣,你知道不知道?
洪光狡黠地眨一眨眼:啊?有这事儿?
徐海东:少装蒜!按说你洪光这次打得不错,该给你记上一功,可你小子偏偏弄了这么一出。彭老总很生气!
洪光一把拉住徐海东,赔着笑说:别……军团长,咱的情况你知道,这大冷的天,战士们还穿着单衣,冻得一个个鼻涕稀拉的……你再看看那些个不打日本鬼子、专打内战的东北军,皮裤套棉裤捂得严严实实还出汗呢……战士们是怕他们捂得太厚,容易上火……
徐海东甩开胳膊,说:你不用跟我瞎扯,咱红军的老规矩,谁也不能坏!
一个通信员下马敬礼:报告首长,周副主席电报!
徐海东看过电报,递给刘志丹,说:毛主席、周副主席要问咱们借点银子,送到瓦窑堡去。
刘志丹看一看说:红一军团就快揭不开锅了。
徐海东说:咱们得设法帮助一下,走,回去商量个办法。
两人欲走,洪光上前拦住,嬉皮笑脸地说:哎,首长,这记功的事还没说完呢!
徐海东嘴一撇:记功?不给你记过就算便宜你了。回去停职反省,写份检查交上来。
说罢,二人上马,匆匆离去。
洪光气得直跺脚: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好好一只煮熟的鸭子,一不留神给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