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上草木枯黄,秋风萧瑟,满目凄凉。
一面略显褴褛的旗帜从遥远的地平线上渐渐升起,旗下一支艰难行进的队伍,随风漫卷的旗帜呈现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的字迹。
战士们一个个面色憔悴,其中还有一些轻重伤员,他们相互搀扶着向前跋涉。突然,一位小战士一头栽倒,其他战士连忙上前扶起,大声喊着:小四川,你怎么了,快醒醒!
军委第一野战纵队干部团参谋长毕士悌闻讯赶来,抱着小四川,从别的战士手里接过水壶,给他轻轻地喂了一些水。
小四川慢慢睁开眼,说:首长,我没事……
毕士悌动情地问:孩子,肚子饿得慌吧?
小四川下意识地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咬着牙说:不饿,一点也不饿!不信您看,我能走。
说罢,小四川站起来,摇晃着大步向前走去。
毕士悌点点头说:真是好样的。
咚!咚!噼里啪啦,远处似乎传来密集的枪炮声。
毕士悌和战士们顿时抖擞精神,摩拳擦掌纷纷进入战斗准备。
这时,忽见少共中央宣传部长胡耀邦飞马而来,大声呼喊:同志们,别紧张,前边就是吴起镇,陕北的父老乡亲正敲锣打鼓放爆竹欢迎我们哪!
毕士悌笑着说:你就是少共中央那位个子小、本事大的宣传部长胡耀邦吧?
胡耀邦下马一笑,说:个子小不假,本事大可不敢当哟。我看你也好面熟嘛!
毕士悌说:我叫毕士悌,在军委第一野战纵队干部团当参谋长。
胡耀邦一拍脑袋,说:哦,久闻大名哟!听说你是朝鲜人,早年从云南讲武堂毕业后,在黄埔军校当过教官,北伐时在叶挺独立团当过营长,还去苏联留过洋。
毕士悌佩服地摇摇头说:你这小家伙,情报工作很厉害嘛!
胡耀邦用手向前一指:看,前边就是吴起镇。
战士们顺着胡耀邦的手指看去,只听不远处的吴起镇里传来阵阵爆竹声,头缠白羊肚毛巾的陕北老乡,敲锣打鼓扭秧歌、欢天喜地迎接远道而来的中央红军。
毕士悌一挥手,大声说:同志们,快走呀!咱们也去凑热闹!
话音未落,战士们早已争先恐后地拥向镇里。
吴起镇的父老乡亲们,拿着窝头、红薯等食物慰劳远道而来的红军。
两位大嫂把水碗端给贺子珍和刘英时,惊奇地问:红军里还有妹子呢?
贺子珍用袖子擦擦嘴,说:谢谢大嫂!红军官兵一致,男女平等,妹子多着哩!
陕北大娘把一块红薯递给小四川。
小四川看着红薯,伸手欲接却突然缩了回去,敬了一个军礼,说:谢谢大娘,我不饿。
大娘抓起红薯,硬塞到小四川手里说:孩子,吃吧!你不吃,大娘心里难过呀!
小四川接过红薯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时竟噎得缓不过气来,惹得大伙都笑起来。
旁边一位大娘连忙递上水碗,小四川又美美地喝了一通,用衣袖擦擦嘴,立正敬礼:红薯真好吃,谢谢大娘!
不远处的店铺前,有两个汉子正忙着把骆驼背上的货物卸下来,高个子一边卸货一边问一位陕北汉子:柱子,这是从哪来的队伍?
柱子悄悄说:听说是打南边过来的红军。
矮个子一惊:红军?是不是刘志丹的人马?
高个子说:满囤,你瞎说甚了?
柱子说:这乱哄哄的说不准要打仗了,过几天俺就回瓦窑堡了。河娃,你俩多会儿回石楼了?
河娃一笑:俺给没过门的婆姨买上个东西就回。
一位掌柜的出来,把钱递给河娃,说:河娃,把这货款带给白掌柜,路上小心些,别让土匪给劫了。
河娃揣好钱,说:放心吧,掌柜的,这条路俺熟得很。
柱子一龇牙,说:路熟顶屁用,遇上贼照样劫你。
掌柜的眼一瞪,说:唉!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俺说柱子,你就不能说句吉利话?
柱子唾了一口:呸!算俺没说,行吧?
满囤突然看见镇外尘头大起,忙嚷嚷:快看,镇外来了一群骑马的……
大家举目望去,果然看见十几个人正在镇外的山坡上勒马而立。
其实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彭德怀、叶剑英等中央领导。
毛泽东在镇子外边不远处的土丘上勒住战马,随口问:恩来,今天是公历几号?
周恩来想了一下,说:今天是公元1935年10月19号。
毛泽东感慨万千,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说:我们应该永远记住这一天,这是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日子。
周恩来:是啊!我们从江西瑞金出发,历时一年,纵横十一省,长驱二万五千里,终于完成了这次坚苦卓绝的战略大转移。
张闻天:从今天起,这里将成为中国革命的根据地和大本营了。
彭德怀:我看老蒋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组织更大规模的军事“围剿”。
周恩来:彭老总言之有理,大西北虽说地广人稀、资源匮乏,反动统治相对薄弱,但这里绝不是可以苟且偷安的避难所。
一名通信兵飞马而来,把一封电报交给叶剑英,说:叶参谋长,十五军团急电。
叶剑英看了一眼,递给毛泽东,说:主席,徐海东、程子华正率十五军团主力向我们靠拢过来。
毛泽东:好嘛!中央红军与十五军团会师陕北,我们可以在大河上下做一篇惊天动地的大文章,乘势掀起全国抗日救亡运动的新高潮。
说罢,大手一挥,率领众人向镇里走去。
落日余晖下,伴着驼铃声声,那一高一矮两个风尘仆仆的汉子牵着七八峰骆驼,向镇外走去。
那个叫满囤的矮个子悄声说:河娃,这些兵咋穿得这来破,跟讨吃鬼一样?
叫河娃的高个子回头瞪了他一眼,骂道:人家穿甚,关你个屁事!不说话,能把你当哑巴卖了呀?快点走!
满囤一边走,一边嘟囔:哼!凶个甚?好像谁欠了你二百吊似的。这么晚了,不住店,你就不怕遇见狼?
河娃压低声音,说:你懂个屁!没看见来了这么些兵嘛?说不准要打仗呢,万一被他们抓了壮丁,你狗的哭塌了天都没用了。快些走!
黄昏时分,吴起镇渐渐平静下来,镇外山冈上隐约可见红军哨兵的身影。
中央主要领导都集中到毛泽东的临时住所,一边吃饭,一边开会研究形势。
叶剑英匆匆进来,说:主席,情况弄清楚了,陕北“肃反”扩大化的问题相当严重。
周恩来忙问:刘志丹的情况怎么样?
叶剑英说:刘志丹仍被羁押着。
毛泽东表情凝重地说:恩来,看来你得亲自辛苦一趟了,“肃反”扩大化的问题必须马上纠正,错抓的同志要尽快释放。
周恩来站起来,说:好,我这就动身去十五军团。
周恩来星夜兼程赶到陕甘晋省委驻地瓦窑堡,及时纠正了陕北“肃反”扩大化的问题,使刘志丹等一大批蒙冤在押的红军指挥员重获自由。11月初,一军团与十五军团在甘泉下寺湾会师,11月3日,中国工农红军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即中革军委)成立,使陕甘苏区成为领导全国革命的中心,同时也使西北成为蒋介石“围剿”的重点。
南京城笼罩在一片阴霾中,一溜黑色轿车停在国防部楼下,十几名将校簇拥着蒋介石、张学良走出来。
蒋介石拍着张学良的肩膀,说:汉卿,现在是“剿共”大功告成的最后时刻,你代我行使西北“剿总”司令官的权力,统一指挥陕、甘、宁、绥、晋五省国军,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张学良点点头,说:有情报说毛泽东的人马正向甘泉方向行动。
蒋介石冷笑:看来他是想与陕北的徐海东、刘志丹部会师,汉卿,一定要设法阻止他们会师,否则,再想消灭毛泽东就更难了。
何应钦说:他们合在一起也不过万把人,我们从东西南三面合围,北边还有马家军的骑兵,就算毛泽东他有三头六臂也无济于事了。
张学良环顾左右,气愤地说:委员长,据说日本军部对《何梅协定》《秦土协定》并不满足,又在策划什么“华北五省自治运动”,这不是得陇望蜀蹬鼻子上脸嘛!
蒋介石摆摆手,说:汉卿,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日本人一口吃不下中国去,说到底还是腋肘之患癣疥之疾,共产党才是心腹大患,所以,“攘外必先安内”的国策绝不能动摇。你回去立即按中央的统一部署,调集重兵,分进合击,一定要聚歼共军于黄河西岸。
张学良沉默片刻,敬了一个军礼,登车而去。
何应钦望着远去的车队,对蒋介石说:委座,看样子,汉卿对西北的事情还是不够上心啊!
蒋介石似乎充耳不闻,自语道:亡羊补牢吧!
张学良乘专机离开南京,回到设在西安的司令部,刚刚吃罢饭,侍卫长就把蒋介石催促东北军进剿红军的电报送来。
张学良看罢电报,思忖半晌,随手拿起电话找杨虎城商议对策。
翌日,通往甘泉方向的公路上,尘土飞扬,军旗猎猎。
放眼望去,尽是头戴狗皮帽子、身穿棉大衣的东北军官兵,乘车拖炮、人喊马嘶地急行军。
伏在路边岩石后的河娃低声说:糟了,看样子真要打仗了。
满囤有些慌乱地问:那、那咱还回得去吗?
河娃咬着牙说:白天不能走,咱就夜里抄小路走,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满囤问:那咱的骆驼咋办?
河娃想了想,说:骆驼可以寄养在柱子家,过些日子咱再来牵。
满囤点点头:行!俺听你的。
说罢,哥俩悄悄向山后的小树林走去。
一片废弃的寨子,石头砌成的坚硬的寨墙被炮火炸得七扭八歪。
激烈的枪炮声、疯狂的呐喊声、枪刺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响成一片,红军与东北军双方激战正酣。
龟缩在一座大院里的东北军六一九团团长高福源指挥部队负隅顽抗。
离寨子不远的山坳草丛里,有一双惊惧惶恐的眼睛,目睹着不远处血肉横飞的厮杀。
河娃的手微微颤抖着,旁边趴着的满囤更是紧闭双眼,两手捂着耳朵,肥大的老棉裤已经被尿水浸透了。
破庙里,高福源举着一支勃朗宁手枪,亲自指挥一挺重机枪不停地扫射着……
红十五军团的临时指挥所里气氛异常紧张,刘志丹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扔下笔狠狠地砸了一拳。
徐海东怒气冲冲地进来,粗声大气地说:这个洪光磨磨叽叽搞什么鬼?派人去给他传令,限他十分钟内拿下石堡寨,否则,让他提头来见!
一位参谋答应一声,刚要出去传令。
程子华拿起望远镜向寨子看去,突然大声说:快看,洪光带人上去了!
徐海东急忙端起了望远镜,一眼就看见洪光那剽悍勇猛的背影。
洪光亲自带着突击连穿街过巷,左右包抄上去,一道石墙横在前边,战士们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