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炤喝了口温茶,锐利的眼神看向只有单眼的白焚天,那眼神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让人发怵,紫炤说道:“你想要天阳炎芝?”
白焚天不紧不慢地回道:“是。”
紫炤常年身居高位,还没见过像白面公子这样连表面的恭谨都不愿意装的,一介布衣与君王同坐,还能不卑不亢,不惶不恐,甚至连恭敬都算不上,这年纪轻轻的神秘白面公子还是第一人。紫炤并不厌烦少年人的年轻气盛,但前提是你蹦跶的高度在他可忍受的范围之内。
很显然,这范围之内并不包括天阳炎芝。白墨说得对,珍贵妃在元梁皇眼里确实不如一株灵药,两者甚至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紫炤淡笑道:“这个,朕恐怕不能答应你。”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薄凉:“按说,与你交易的是张老大人,你治好了朕的爱妃,朕感激于你,为表心意,朕欲加奖赏,但这不代表你就能随心所欲。”
白焚天静静地看了紫炤几眼,细看好似她比以往更加冷漠无情了,她声线冰冷至极:“想必皇上对贵妃娘娘中毒一事已有眉目,不妨让草民来猜猜看。若是皇上满意草民的猜测,不知能否考虑将天阳炎芝割爱于草民?”
这几日风慕离着实忙了一把,他亲自出手调查整件事情的经过,两天两夜没怎么合过眼。白墨则根据风慕离查到的蛛丝马迹,东拼西凑地推断出一个隐约清晰的事情真相。
白焚天想了想白墨的话,顿了下接着说道:“实话说,草民之所以千里迢迢赶来皇城解毒,就是为了天阳炎芝而来。草民的挚友常年困于病痛,天阳炎芝于草民挚友有大益处,听闻皇上手中有一株,草民才敢冒死前来讨要。”
紫炤锐眼一眯,看着白焚天的眼神深不可测。他对白焚天的话并没有嗤之以鼻,他甚至想过很多种可能,也许这个什么横空出世的白面公子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来历。这让他想起了老祖宗的话来。
紫炤看着白面公子冰冷无情的面具说道:“真是令人感动的情分,那你到说说看。”
白焚天冷声道:“听闻薛国舅昨夜里进宫,半夜才归。”白焚天说完紫炤面色就一冷,白焚天当然知道为什么,探听皇宫动向等若触怒皇威,竟还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来,那就相当于找死。白焚天解释一句:“薛国舅的车驾进宫恰巧要从璧辉酒楼经过而已,皇上不必担心。”
白焚天语调一向单调冷漠,毫无起伏,但紫炤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愣是从白焚天那句“皇上不必担心”里听出了一股嘲讽的意味,脸色不由更加难看。白焚天却毫不在意紫炤黑沉的脸色,接着说道:“草民猜测,贵妃娘娘这毒莫不是皇后娘娘下的?”白焚天看着紫炤的眼睛说道:“毕竟在在后宫里,能够有能力给贵妃娘娘下毒的人,实在是不多。皇上您说是不是?”
紫炤阴晴不定地回视着白焚天,沉默不语。有时候沉默不语,本身就代表着一种默认。
紫炤不接话,白焚天便继续说道:“贵妃娘娘所中之毒不会让人察觉到任何异色,仅仅只是身子日渐衰竭,最终安详离世。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为何贵妃娘娘自己却笃定自己中了毒呢?如若不然,张大人也不会暗中去一览楼登榜求药。皇上可知,贵妃娘娘所中何毒?”
紫炤紧绷着脸面,冷硬地吐出两个字:“不知。”
白焚天冷淡道:“贵妃娘娘所中之毒在这世间已失传上百年之久,此毒绝非皇后娘娘与薛家能够拿得出手的。所以,贵妃娘娘的毒绝非皇后娘娘所下。依皇上看,草民说对了吗?”
紫炤沉沉地看着白焚天,否认道:“不对,爱妃之毒确为皇后所下,人证物证俱在。所以,朕很遗憾,你猜错了。”
面对紫炤的否认,白焚天无动于衷,她说道:“是吗?那可就奇怪了。薛家虽不能说举世清廉,但大抵也没有大过错,皇后娘娘久居深宫,又是怎么得到这失传上百年之久的蚀心骨呢?”
“哐当!”紫炤不慎碰倒了手边的茶杯,上好的碧玉茶杯在地上发出清越的破碎声。身后的侍卫立马惊呼上前:“皇上小心。”
紫炤抬手挥退侍卫,表示自己没事,他眼神冰凉地盯着白焚天问道:“蚀心骨?”
白焚天道:“不错,蚀心骨相信皇上肯定听说过。皇上!”白焚天对着紫炤喊了一声:“草民这儿还有另外一个猜测,皇上可要再听听看?”
紫炤暗暗攥紧衣袖里的手掌,直觉告诉他不能再让白面公子说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皇家深宫秘笈,最是忌讳他人言谈,不论真相如何,身为帝王,紫炤都不会想要过多的人知道,尤其还是深宫以外之人。但紫炤毕竟与常人不同,帝王天性威严浑然天成,他淡淡地说道:“白面公子要不要先听听朕的嘉奖为何,再行决定是否要继续猜测?”
覆水难收,紫炤不能再让白面公子说下去了,到时必定追悔莫及,所以,紫炤决定先下手为强。
白焚天眼神冷漠地看着紫炤,说道:“皇上请说。”
紫炤笑不达眼底地说道:“白面公子救治朕的爱妃有功,愿赐封你为百惠候。且白面公子年纪轻轻,却如此大有所成,甚得朕心欲惜之,若白面公子愿意,朕可认你做义子,昭告天下册封你为祈恩郡王。祈恩,意为为国祈祷且恩于皇家。白面公子意下如何?”
男儿志在四方,报效朝廷确实是大多数少年英杰,书生才子们最向往的事情。若能安于朝廷,有几个男人还愿意在江湖上漂泊?不得不说,紫炤的封口费确实很不错,但可惜没有给对人。
白焚天对于什么朝廷,什么异姓王,半点兴致也无。她毫不犹豫地拒绝道:“谢皇上抬爱,但草民心向江湖,实在无心于朝堂。”
紫炤对于白焚天毫不犹豫地便拒绝了异姓王的赐封,不禁有些没反应过来。天下竟然有人能半点不犹豫地便回绝了封王的旨意!
紫炤难看的脸色中甚至还掺杂着些许错愕。
反倒是白焚天,她半点也没觉得拒绝封王有何不对。她甚至都没在意紫炤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自顾自地将白墨地推测说了出来:“皇上还是听听草民的猜测吧!贵妃娘娘之所以会认为自己中毒了,肯定是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
“草民问过贵妃娘娘的贴身大宫女明心,明心说贵妃娘娘称病已足足两月之长,但依草民诊脉之见,贵妃娘娘中毒只一月半左右。那么,为何贵妃娘娘会提前半月称病?身为后宫宠妃,一称病就是半月,不是为了争宠就是有什么事不得不装病。娘娘贵为贵妃,又何须以装病这种小把戏来向皇上邀宠,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贵妃娘娘有什么不得不称病来完成的事。
“至于到底为何事?恐怕还真与皇后娘娘有关,要不然皇后娘娘也不会借着贵妃娘娘装病来以假乱真。只可惜,皇后娘娘自以为神鬼不知,却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草民猜想,皇后娘娘只是想隐瞒一些陈年往事,并非真正想要贵妃娘娘的命,却不慎被人钻了空子,贵妃娘娘自己想必也早有防备,若不然怎会如此断定自己铁定中了毒呢!
“这人还真是手段高明,借着皇后娘娘的手下了自己想下的毒,这才是真正的神鬼不知。若不是知道此毒为蚀心骨,草民还真就也以为毒是皇后娘娘下的了。可惜,皇后娘娘不可能有蚀心骨这种毒,能拿的出此毒的人,在这个皇宫里,只有元梁九五至尊的帝王,也就是皇上您了。”
紫炤一言不发地听白焚天说完,他眼里的杀意毫不掩饰,因为白焚天说对了,所以此时的白焚天在帝王眼里已与死人无异。其实白焚天有很多细节并没有明说,但事实真相大抵就是这样了。紫炤在知道皇后想要对珍贵妃下手时,便一直在暗中盯梢,但珍贵妃严防死守,就好似知道皇后要对她下手一样,因此皇后一直没能得手。
无奈之下,紫炤只能暗箱操作,假借皇后之手,偷梁换柱地对珍贵妃下了蚀心骨。事实上皇后只想要让珍贵妃昏睡几日,方便她彻底毁灭二十二年前的一桩往密。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后自以为无人知晓的苦心经营,全被自己的少年丈夫炤帝冷眼旁观,甚至还替她备好了铁证如山的牢笼,只要事情有所败露,所以证据都会全部指向皇后,合理的动机,恰当的时机,动手的证据,人证物证,一桩桩一件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皇后薛氏,早已成为了紫炤的一颗弃子,不论有没有被发现,她都注定无处可逃。
紫炤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白面公子会如此清楚事情的经过,这短短几日他到底是从何得知?他到底是何人?他为何就如此肯定只有自己才有蚀心骨?
紫炤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声音冰凉:“真是精彩的推断,但推断永远只会是推断,它成不了事实,不是吗?”
白焚天看着紫炤有恃无恐的淡然,漠然道:“精彩的可不仅仅是推断,促成这一切的手段才是真正的精彩,借刀杀人,一箭双雕。好计谋,草民实在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