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春风正暖,日光且浓,圻先生掐指一算,目中多了一抹难懂的沉谙之色。
昨夜星象微变,东方起煞。
看来是有不速之客,到这西凤来了。
内室里,天凉左手被绑了白色纱布,虽伤口经过了处理,但因三箭紧临着,所刺肌肤过深,还是有浅色的血迹,隐隐渗出来……
床头水盆中,泡着三把涂了迷药的短箭,清水混了血色,水面浮着红血丝。
“五小姐,花少爷,三小姐她现在身体虚弱,是还在睡着。”
秋铃拿手绢给天凉擦了擦额头冷汗,悄声低语。
花音盯着床上的受伤的少女,她面色虽是惨白,却仍是胜雪的冰清玉润,即使稍显憔悴,还是能看出那其实犹若冷月般的凉薄性子,她长睫如羽,乖顺的匍在她那双紧闭的眸上,光色中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投出了一道暗青色的影子,幽幽静静。
自从她那次昏迷中醒来之后,花音再也没见过这样安静又有些羸弱躺在床上的厉天凉了。
又仿佛回到了当日自己知晓她投河消息时,让他一样的惊慌!
当初以为,他是为自己的命,而慌。
现在才知,是怕不能陪在这女人身边,而怕。
对不起……厉天凉。
他垂下眼睑,转过脸去,遮了一面的歉意与伤怀。
你给我血,我给你保护。
这是我们的约定。
你做的很好,可我,失职了。
“这武器,是晋州锻造出的暗器,”侧旁,忽然传来了厉天暖的微声低喊。
花音转头去看,只见厉天暖手中拿着其中一把短箭,她在手心里来回翻转看了片刻后,如此笃定言语。
“晋州?”花音走过去,接过那短箭端详,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都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好道,“何解?”
“西凤南北区域锻造武器时,习俗不同,造出的武器自然也有所区别,南方兵器讲究,注重美观,锻造时常用泥沙秘法,将武器上锻造出少量波纹形状,北方则讲求个功效,造出的兵器不花俏,无修饰,锋利锐薄,做暗器最致命。”
天暖陈述着,又是肯定一言,“没错,这是北方晋州一家长胜坊打出的暗器。”
秋铃双唇张开,不可思议看着厉五小姐,十分的惊讶。
五小姐深居简出,体质羸弱,从不舞枪弄棒,武气也停留低阶不进,这会儿,怎么突然知识这么渊博了?
花音则奇特望她,忍不住问道:“看不出五小姐对这些还有所研究。”
“我在寺院闲时有个活计,帮师傅们打理藏书阁,般若寺书册海量,无聊之下,我便将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了”,天暖谦虚一笑,转脸朝秋铃吩咐,“秋铃,给我三姐换身干净衣裳,待会儿,娘该过来了。”
秋铃应声去寻衣。
花音则抚颚盯着厉天暖佩服,竟然能看这么多书,这妞真有毅力。
他可是一本书两天还不到十页的效率。
秋铃拿衣出来了,立在原地,看着花音不动。
天暖回头看,看着花音不语。
花音不解她们的眼神,贴心道:“忙你们的,不用顾虑我。”
“花公子”,厉天暖突然温温软软一笑,柔声提醒道,“我三姐若是醒了知道你在这观她换衣,不知结果会如何呢。”
花音再不善揣摩话意,这么明显的赶人意思也听出来了。
他嘴角抖动,干笑道:“不打扰两位忙了。”
说罢,飞快的走了出去——厉家的女人,还真是都有一个共同点,概括而来,四个字。
不容小觑。
冯怡从祠堂念完经后急忙过来看天凉,因为君小宝的嘱咐,厉天暖特意安排了府里家眷和秋铃,告知冯怡说是马行的太快,三小姐才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这会儿昏迷的睡着了,没什么大碍。
冯怡听后,坐在床头摸着天凉苍白的颊,落了好长时间的泪,止也止不住,口中低低叨念着,“我只剩你和阿暖了,阿啸至今也没个消息,抛下我们娘三消失了踪迹,你和阿暖一定要健健康康好好的,千万别出了什么事故,娘这辈子吃斋念佛,求的就是你们的平安……”
天暖柔声劝着,说了好多别担心的劝语,冯怡仍是泪水不停,哭的蠕湿了天凉胸前褥子,湿了一片。
正当厉天暖有些束手无措时,门前一响,君小宝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一本经书。
天暖不知君小宝欲做什么,正想要起身阻止,只见君小宝飞快跑到冯怡面前,开口就道:“外婆,我找到了一本书,读不太懂,你能教教我吗?”
冯怡低头一看,正是她烂熟于心的一本佛经书册。
“小宝你……对佛经有兴趣?”她擦了泪,转向那纯真容颜。
“只是觉得看起来很有意思”,君小宝扬了扬书册,拉起来冯怡到院子里去,笑道,“娘亲方才还醒着呢,说我读不通就不给我吃晚饭,外婆你快点教教我啊!”
冯怡听到此话,紧张的神情才终于松了下来。
方才还醒着,能安排话,记得佛经,阿凉应该……确实是没什么大碍了吧……
君小宝把容易抑郁哀伤的冯怡拉了出去,趴在院外桌上掀开书,引了她全部注意力。
“原来还可以这样的。”
厉天暖低言,自叹不足,亏得她伺候了娘这么多年,竟然到现在还没寻着一个劝的住娘的法子,每每看到娘落泪,都还是只感无措。
还有这小宝拿来的经书,好像他上次去般若寺时,娘那几天正在孜孜不倦的研读这本经书,房里床头厨房都摆着这本书册。
她每天都见着,确切的去想出书名,还觉印象有些模糊。
不想这个娃娃,却是看了一眼就随上心了。
枉她读过这么多书了。
小宝这记忆力,得是她的多少倍啊!
一轮孤月,两点疏星。
夜色深沉,正值二更。
将军府后门旁,一道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娇小身影,矫若灵狐,由墙头处一跃而出,快的好似只有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墙头之上。
“我们出发。”
那道身影精明一笑,即刻猫着腰,加快步伐,朝着凤京北处,顾先生所说的库房跑去。
身影虽小,却很快。
而这身影,正是做了一身夜行打扮的小娃娃,君小宝。
因为花花白日吞了他不少玄气,这会儿正还在艰难消化中,所以不能随意幻化原型,怕难以自控之下,处于癫狂状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